來到長樂宮的時候，這里已經是一片凄苦之色。
宮女和內侍們，都是神色慌亂。不少人都好似無頭蒼蠅一般在外面亂跑。
王霄皺眉揮手“該干嘛就干嘛去，別在這里添亂！”
終于有人給他們下達了明確的指令，這些宮女和內侍們好似有了主心骨，瞬間就安靜下來。
走進長樂宮之后，王霄才發現自己居然不是第一個來的。
“你來了。”
太后王娡站在老太太的病榻之前，雖然面色悲苦，可眼角的喜悅之意，說什么也是掩飾不住。
王娡不怕老太太看到，因為老太太眼神不行幾乎已經是瞎了。
王霄行禮之后沒有回應她，徑直走到了老太太的身邊。
“小彘來了？”竇太后雖然睜著眼睛，可實際上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是伸出雙手在面前摸索。
王霄上前握住了竇太后的手“來了。”
他順手摸著竇太后手腕上的脈搏，的確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來了就好。”
被病痛折磨著的竇太后，露出了笑容。
拍了拍王霄的手之后，她轉身從一旁的枕頭旁邊拿出了一個錦布包裹的小包裹。
看到這個明黃色的包裹，一旁的王娡王太后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去拿，可卻是被王霄不動聲色的給擋在了身后。
毫無疑問，這個明黃色包裹里裝著的，就是堪比傳國玉璽一樣寶貴的虎符。
虎符最早據說是姜子牙發明的，用青銅或者黃金為材質，制作的一種虎形兵符令牌。
古時候華夏最強的猛獸就是猛虎，所以這份象征著兵權兵戈之意的令牌就被制作成了猛虎的形象。
順便說一句，相近條件之下，猛虎比獅子強的多，戰斗力方面屬于壓制程度。
代表歐美的獅子，打不過代表亞洲猛獸巔峰戰斗力的猛虎。
虎符的主要作用，就是用來作為調動兵馬的憑證。
按照端誰的碗，吃誰的飯，就聽誰的命令的原則來說。這虎符調動不了諸侯國的軍隊，因為那些軍隊都是諸侯王們養著的。
不過除此之外，整個大漢所有的兵馬，虎符都可以調動。
以大漢的軍制來說，真正最重要也是最為管用的地方，實際上就是在于南北兩軍，或者干脆直接說是野戰軍北軍。
拿著這枚虎符，理論上就可以直接調動就在長安城北邊的北軍。
而足有數萬之眾的精銳北軍，足以徹底左右整個長安城的局勢。
這才是大漢虎符的真正核心價值。
“我不行了。”
竇太后聲音有些沙啞，她將手中的虎符塞進王霄的手中“這個給你。”
王霄點點頭，正要收起虎符的時候，竇太后卻是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眼疾嚴重的竇太后，仿佛是在仔細盯著他“小彘，你要記住。得虎符者得北軍，得北軍者得長安城，得長安城者得天下！”
王霄頷首“我知道了。”
竇太后的聲音愈發嚴厲起來“記住了，虎符只能落在天子的手里，別人誰要也不能給！哪怕是太后！”
毫無疑問，這就是在指桑罵槐。一旁的王娡很明顯的眼皮在跳。
只不過她雖然是個狠人，可對這位婆婆還是心存畏懼的。哪怕明知道是在罵自己，卻也不敢還口。
實際上竇太后之所以要當著王霄的面說這些事情，原因就在于之前王娡提前趕來，就向竇太后索要虎符。
竇太后的經驗豐富，當即就明白了王娡的意思。
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是想要學呂雉與自己，做一個有著實權的太后。
對于這件事情，竇太后心中是鄙夷的。
呂后雖然野心勃勃，可人家是真的有本事。
她自己權勢雖大，可心中卻是非常明白，這天下是老劉家的。
王娡有什么？或者說，她算個什么東西？
說能力，除了后院宅斗陰私手段之外，什么本事都沒有。
說威望，滿朝百官與勛貴們，哪個會給她面子。
說外戚，就王信，田蚡，田勝那幾個廢材，能有什么用處。
沒有相應的能力卻野心勃勃，就憑你也想要虎符？
竇太后一直都沒有搭理王娡，直到王霄過來之后才出聲提醒他，一定要注意王娡的野心。
“喏。”
王霄點頭應聲“知道了。”
竇太后側頭看向一旁，不耐煩的說“你出去。”
王娡很是不滿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王霄。
只可惜王霄壓根就沒給她絲毫回應，面無表情的仿佛是一尊蠟像。
無論是從個人能力威望上來說，還是從外戚的能力來講。王娡這邊都是遠遠不如呂雉和竇太后。甚至就連曾經的薄太后都遠遠不如。
當年薄太后可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薄昭被逼自殺，而一言不發的。
當時只要她說句話，薄昭就不用死。可她并沒有動用自己屬于太后的權勢去保住自己的弟弟，而是讓其為自己曾經犯下過的罪行伏法。
比起這幾位太后來說，王娡的境界差的太遠了。
真要是讓她有了呂后薄太后竇太后她們那樣的權勢，王娡與她的兄弟們，必然會給大漢帶來難以想象的災難。
所以，從一開始王霄就在刻意疏遠她們一家。幾個所謂的舅舅都沒能得到重要，甚至田蚡還被牽扯進了淮南王劉安的事情之中，被直接趕回了封地。
王娡沒能從王霄這里得到支持，自然是氣的牙癢癢。
雖然此時她感覺竇太后要死了，沒什么可怕的。但是多年來養成的敬畏，讓她依舊是下意識的行禮離開。
等到轉身之后，才想起來這老太婆都快死了，我還怕她做什么？
心中暗恨不已，咬牙跺腳之下又記恨上了王霄‘等老太太去了霸陵，我再好好教育你。’
大漢以孝道治國，太后的權勢是非常大的。
真要是一心給王霄找麻煩，的確是很煩人。
等到王娡離開之后，竇太后再次對著王霄開口說“有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
“嗯。”王霄頷首“聽著呢。”
竇太后的聲音深沉起來“當年劉榮和粟姬的死，背后動手的人就是王娡。”
這件事情王霄早就從歷史書上知道了，所以他并沒有絲毫的動容。
而竇太后這里因為眼睛看不見的原因，還以為王霄不說話是因為被震驚到了。
她跟著繼續說“王娡這個女人，沒有呂后的手段，卻有著呂后的野心。沒有呂家那些兄弟們跟著高皇帝打天下的本事，卻想要給自己家兄弟博取呂家的富貴與權勢。”
“你要記住，我死了之后沒人能夠壓制她，你一定不能給她絲毫掌權的機會。否則的話，這個女人是真的什么都能做的出來。”
“喏，知道了。”
竇太后嘆了口氣，之前凝聚起來的精氣神都仿佛隨之而去。
她躺在病榻上偶爾咳嗽一聲，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竇太后的一生絕對是傳奇的一生，她當初入長安城的時候，是做呂后的侍女。見識過呂后是如何在劉邦死后臨朝稱制，是如何泡制那位戚夫人的。
之后隨著漢文帝去了遙遠而又貧瘠的代國之地，本以為這輩子就要埋骨于此了。可沒想到陳平周勃他們發起了誅除諸呂的行動，并且選定了漢文帝劉恒作為新皇帝。
至于他們為何要選擇劉恒，其實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無外乎就是好控制，手中與沒什么實力可以做一個聽話的傀儡。
再往后就是歷經漢文帝與漢景帝兩代人，比較好的照顧了未央宮后面的事情。
說白了就是沒出現太大的風波，至少沒出呂后與戚夫人那樣嚇人的事情來。
在經歷了數十年的風風雨雨之后，這位老太太終于是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接下來，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的話，她很快就要進入霸陵去陪伴漢文帝長眠了。
王霄思索的時候，外面逐漸來人了。
最先來的是陳嬌，畢竟她住的地方很近。
然后就是接到消息的館陶公主，這位最近非常低調的大長公主，甚至頭發亂糟糟的仿佛沒打理清洗就急切的趕了過來。
所有人之中，真正最為傷心的只有館陶大長公主。
不僅僅是因為竇太后是她親娘，更因為竇太后是她能夠在大漢，在長安城過的滋潤的真正靠山。
現在靠山就要山崩了，換做是誰都會放聲痛哭。
再之后就是諸侯勛貴們了，他們都是很有節奏感的在做事情。因為這樣的事情之前幾十年里，早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
王霄帶著霍去病在長樂宮的外殿里找了個地方休息，他一言不發默默的看著四周的一切。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生離死別。
雖然與竇太后的關系一般，可出于人之常情，他這個時候還是讓自己沉浸在了悲痛的氣氛之中。
一旁年幼的霍去病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反倒是對現在的狀況感覺很好奇。
如果不是王霄拉著他，估計早就跑來跑去的看熱鬧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趕來的人越來越多。而太醫令也是急切的向王霄稟報，說竇太后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
王霄依舊是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安靜的盤膝打坐。
天色逐漸暗淡下來，當王霄與霍去病開始吃晚飯的時候，一聲凄厲的哭嚎聲響，從竇太后的寢宮傳了出來。
這位歷經數朝的老太后，終于是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