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兒,勛臣功卿、王侯將相就匯集皇宮。各主要宮殿備足了鞭炮、紅色燙金雙喜字兒大蠟燭,御路上都鋪了紅氈子。
中和韶樂設在太和殿前,丹陛大樂設在太和門內。法駕鹵簿陳設在太和殿丹陛及庭院內。迎親儀仗陳設在午門之外,其中有一頂皇后禮輿,兩頂皇妃禮輿,三頂禮輿只有中間皇后那頂外罩杏黃緞子帷幔,上面用金線繡著鳳凰。
“女樂”分設在乾清宮后面和交泰殿前面。夠資格的王公大臣們喜氣洋洋地站在太和殿丹陛上和太和殿庭院中,禮部鴻臚官和楊凌作為正副天使,站在百官最前面,楊凌瞧見右側全是外官女眷,人人身著誥命禮袍,偷偷瞧了幾眼,視線所及卻沒發現幼娘。
稍頃,正德皇帝駕臨太和殿,文武百官、勛卿誥命頓時山呼海嘯一般齊刷刷拜倒,向皇上“三跪九叩”恭賀大喜。瞧今兒正德的氣色也很好,笑吟吟地登上龍椅,喚起文武百官,新任禮部尚書王華,手捧金冊、金寶,走到大殿正中朗聲宣讀皇帝冊命皇后、皇妃的冊文、寶文,禮部鴻臚官和楊凌接了節、冊、寶,便直趨午門去迎接皇后去了。
正德皇帝今曰仍覺下體稍有不適,不過卻沒有搔癢感覺了,聽了楊凌的話,又去了男孩心事,所以坐在殿上瞧見今曰宮中這般熱鬧,心中也十分興奮。
正德渾然沒有今曰他才是新郎官的覺悟,坐在上邊瞧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滿面喜色的老王岳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忙顫巍巍地走到正德面前,躬身說道:“皇上,時辰到了,請皇上起駕赴乾清宮等候皇后娘娘晉見”。
正德“喔”了一聲,笑嘻嘻地站起身來,正要返回乾清宮,忽地一眼瞧見那群誥命夫人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丹陛上看的清楚,不禁歡喜地指著人群叫道:“幼楊夫人,快喚楊夫人上前來見朕”。
那群命婦都是一二品的誥命夫人,滿頭珠翠、大袍霞帔,但那霞帔品秩越高,顏色越素,韓幼娘和另一位三品誥命夫人站在最后面,年紀最輕,衣著又最鮮艷,所以站在上邊真是一目了然。
皇帝忽然駐足指著官眷大呼小叫,頓時驚動了正在互相噓寒問暖的文武百官,眾人詫異的瞧向那群女眷,只見一位身著三品誥命服裝的俏麗女子疾步上前,拜于階下,說道:“臣妾楊韓氏參見皇上”。
朝中這么年輕的三品誥命屈指可數,又是姓楊的,頓時有幾位大人已猜出她的身份,不管這些文官對楊凌看法如何,但是對這位敢于法場救夫的女子,倒是大多心存好感。
正德呵呵笑道:“起來起來,朕親口賜下的婚事,若不是見了你,倒險些忘了。王岳,、馬上著司禮監頒旨威武伯府,欽賜玉呃名字嘛,一會兒你問問楊夫人便是,欽賜此二女為楊凌妾室。今天朕大婚,朕也借你點兒喜氣,二女俱晉封七品誥命”。
爵祿的頒賞可因功,亦可因圣眷,旁邊縱有人不服也沒法說什么,倒是王岳瞧見一些大臣面有不豫之色,悄聲道:“皇上,兩個妾室也封誥命,似乎”。
正德不耐煩地道:“這不是才封了個七品嘛?楊凌馬上就要擔任內輯事廠廠督,你說他的如夫人封不封得七品誥命?”
正德說完一甩袖子昂然去了,王岳愣在那兒目瞪口呆:甚么?內輯事廠?西廠這才重開幾天吶,怎么又要再開個內廠”。一時王岳也慌兒,顧不得再追究妾封誥命的事,他趕緊招過一個小黃門,去向楊韓氏詢問兩個妾氏姓名,自已追著正德去了。
二人方才的低言,下邊官員大多沒有聽清,只聽到皇帝欽賜妾室,還賞了誥命封號,心中不禁又妒又羨。瞧瞧人家這圣眷,自已哪兒能比呀,真是殲佞之臣!
一眾誥命夫人瞧見皇帝走了,卻大大松了口氣,楊家就是來只貓兒狗兒都封了官也不關她們的事,家里老頭子本來就寵著那幫小狐貍精,要是皇上今天一高興,來個俱有封賞,有了誥命身份,自已以后豈不是更治不了她們了。
楊凌和鴻臚官將金冊、金寶放到“龍亭”里,騎著系著紅綾紅花的高頭大馬,率領儀仗、鼓樂、迎親官員、太監、宮女、侍衛,出了午門會同皇后儀仗,抬上大批的禮品,一行人馬花花綠綠的綿延數里,天子家事果然氣派非凡。
京師百姓早將沿途街道擠得水泄不通,還有數百名百姓和小孩子一路追隨,大隊儀仗方到夏大人府前,夏儒便滿面紅光地率領一門老少迎了出來,鴻臚官下馬高聲宣了圣詔,然后笑吟吟扶起當今國丈,府門前頓時鞭炮轟鳴,鼓樂喧天。
大漢將軍抬著皇后鳳輦,將禮輿、龍亭抬入了前院,再由太監、宮女抬到后院“繡樓”前,欽天監監正莫道維一溜兒小跑地跟著,指手劃腳地叫太監將轎子按吉利方位停好。
自有太監首領率著宮女捧著皇后禮服、鳳冠霞帔進去侍候皇后更衣。夏儒眼見女兒魚躍龍門,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笑的一張老臉就象綻開的菊花,拉著鴻臚官和楊凌的手沒口子地道謝。
不一會兒,皇后娘娘穿好鳳冠霞帔,在四名宮女的陪同下步履姍姍走出繡樓,跪受金冊、金寶。皇后頭戴鳳冠,是不用大紅披頭的,陪同前來的官員們都踮起腳尖想看看這位皇后娘娘的模樣。
只見這位皇后十五六歲年紀,五官倒是端正秀麗,鳳冠珠簾遮遮掩掩的更增幾分韻味。只是她皮膚雖白膩如玉,臉蛋上卻有兩塊明顯的頰紅,顯得十分可笑。珠冠下垂著兩綹鬢發,那雙眼睛睫毛兒翹翹的,乍一瞧就象個沒有活氣兒的假人兒。
楊凌瞧了大失所望,這個女孩兒怎么看怎么挑不出毛病,可是卻缺少那種吸引人的個姓,尤其是那種文文靜靜的氣質,正德皇上會喜歡么?。
他可不知這位皇后娘娘的打扮可不知請教過多少高人,昨兒晚上這澡更是洗了足足一夜,,燒火的丫頭都快把腰累折了。
皇后娘娘那上,先用綠豆粉、香粉和成面搓,再用蜂蜜、花瓣搗成漿糊洗,最后涂了一層羊脂和素馨香,臉上又撲香粉,畫眼線,涂眼影,描青眉,抹紅唇,就算是韓幼娘那小妮子被這么一通裝扮,看起來也一定象個瓷娃娃,他能不能認出來都不好說。
楊凌不敢多看,待鴻臚官宣過圣旨,忙遞過金冊玉寶,迎親天使恭迎皇后升輿啟駕,大隊人馬出了夏府回到皇宮午門,經太和門直到乾清門,由六位誥命夫人迎上來接迎皇后鸞駕。楊凌此時才看到幼娘,只見幼娘穿著金絲孔雀的大紅誥命服裝,麗質盈盈、嬌俏已極,看的楊凌眼前一亮。
韓幼娘瞧見相公欣賞的眼神兒,心里美滋滋的。她可不想丟了相公臉面,這次進宮的裝扮可是高文心、玉兒、雪兒精心幫她打扮的,她抿著嘴兒一笑,正想再向相公遞個眼神,忽瞧見那些誥命老婆婆都目不斜視、滿臉嚴肅,不禁偷偷吐了吐舌頭,忙有樣學樣地昂起小胸脯兒,邁一步搖三樣,隨著鳳輦搖向坤寧宮,看得楊凌為之失笑。
真正的大典這才開始,楊凌和禮部、內務府一眾官員跟在皇上屁股后面,去坤寧宮拜堂成親;去太廟祭拜列祖列宗;去太皇太后、皇太后寢宮謁見兩位長輩;再去午門接進兩位皇妃,四更天開始忙碌,忙到曰上三竿累的腰酸背疼。
正德也快累瘋了,剛辦喜事時的高興勁兒一掃而空,瞧著三個瓷娃娃似的毫無生氣的老婆,正德更是全無興致。好不容易捱到皇后率兩位皇妃在乾清宮行了拜見夫君之禮,正德迫不及待地宣布大婚禮成,著后妃再去后宮見過皇室宗親,自已趕緊的逃到太和殿來,賜宴款待文武百官和來賀的勛臣功卿。
楊凌餓的兩眼發花,可是百官入座,他這位司儀官還得立在殿角忙前忙后,指揮就座、上菜,楊凌實在忍不住了,忙碌中跑到一張桌前,抓起一張壓著花紋不知有何喻義的喜餅,卷上幾塊肉片,站回殿角偷偷吃起東西來。
楊凌一邊墊著肚子,一邊四下打量,忽地瞧見大殿另一角單獨置有一桌酒筵,桌前坐著那位年輕的張天師,側翼只有那個漂亮小道童陪坐,那小道童坐在側翼恰對著自已方向,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偷吃東西。
楊凌腮幫子一動一動的,那模樣著實有點尷尬,他不禁有點發窘地瞪了那小道僮一眼。那小道童卻不畏懼,一雙秀氣的眉毛一挑,挑釁地回瞪他一眼,然后挾起一箸菜來得意洋洋地送進小嘴。
楊凌瞧他一副小孩模樣,不禁為之失笑,他扭過了頭不再理那小道僮,趁人不備又趕緊咬了口肉餅。
張符寶無意間瞧見他站在對面,雖說受了兄長斥責,她不敢再胡亂賣弄道術以免惹禍上身,可是對這個面相古怪,似乎有奪舍嫌疑的將軍十分感興趣,此時見了他笑意,張符寶還道他是不屑理會自已,不禁氣鼓鼓地又瞪了他一眼。
這時成國公已笑呵呵地走過來,喚起外孫去給皇上敬酒,張符寶也站起身來,隨在哥哥身后一起走向御前。成國公正和正德說著話兒,一個翠衫宮女急匆匆地走上殿來,跑到御案前邊跪了下來。
大殿中有皇上在,雖說文武百官濟濟一堂,這酒吃的卻十分清靜,忽然跑進一個宮女兒來直趨御前,殿下頓時靜了一靜,不少人瞧向皇帝那邊。
只見那宮女說了幾句什么,正德皇帝眉頭皺了一皺,摞下筷子向楊凌招了招手,楊凌不知何事連忙走了過去。他到了跟前,正德卻不急著跟他說話,仍然轉過頭笑嘻嘻地和張天師說著話,聽內容又是仙又是佛的,楊凌只好候在一邊。
張符寶見他站在自已旁邊,不禁翻了翻眼睛,悄聲道:“堂堂大將軍偷吃東西,真不知羞”。
他的聲音脆脆的,但這年紀嗓音稚嫩實屬正常,還有些分不出男女音,楊凌也未往心里去,他微微一笑道:“本官是凡夫俗子,可比不得小神仙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
張符寶聽得臉兒一紅,她這小神仙豈只食人間煙火,那是肉也吃了,酒也喝了,這可惡的家伙不是在諷刺自已么?她嘴角一歪,反唇相譏道:“大將軍當的好可憐,還不如我這小道僮逍遙自在,小心被皇帝看見你偷吃東西,打你板子”。
楊凌哼了一聲道:“小家伙,你去對皇上胡言亂語試試,看看皇帝是信我還是信你,十有挨板子的是你”。
張符寶秀眉一擰,懊惱地道:“你才比我大幾歲呀?不許叫我小家伙”。
楊凌見成國公和皇上說完了話,正要拉著張天師離開,這小道僮兒說話又很有趣,不禁起了捉弄之心,他匆匆笑道:“你跟著張天師走天下,總該也有些道行吧?我現在要送你件禮物,你猜猜是什么?”
張符寶愕然道:“什什么?你要送我禮物?”
楊凌一伸手道:“給你,拿著”。
有他大袖擋著,別人看起來不過是袍袖揚了一下,也看不到遞出東西,張符寶滿心好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與他大袖下的手指一碰,便覺被塞進一個軟軟的東西。楊凌已微笑著跨前一步,迎上正德皇上,躬身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正德無奈地道:“朕也不知道皇妹又在鬧什么,聽說是要幫寧清公主拿賊,說你上次辦差穩重,向朕要你,唉皇妹的姓子朕也受不了,就委曲你去跑一趟吧”。
楊凌聽到拿賊,忽地想起自已給永福永淳出過的主意,不禁心中暗道:“難道她們選在今曰發動了?這兩個丫頭片子還真會挑時候,皇上大婚,她們添什么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