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到了放學時間。
“你要怎么辦？躲進書包？”清野凜問。
“不用那么麻煩。”話一說完，渡邊貓躍起，撲向小泉青奈。
“啊！”小泉青奈嚇了一跳，雙臂下意識擋住臉。
在清野凜的視線，渡邊貓靠近小泉青奈的瞬間，分解成類似螢火蟲的白色光點，一個接一個地回到他原來的身體。
小泉青奈放下手臂，一邊找貓去哪了，一邊詢問狀況。
“靈魂嗎？”清野凜低語一句，沒回答小泉青奈的問題。
兩人收拾好書包，鎖上社團教室門。
走在去校門的路上，棒球部依然在黃昏中練習。
“梆——”清脆的擊打聲，一個球落在兩人不遠處。
“喂——”國井修站在很遠的地方，朝這邊揮手。
那是渡邊徹以前扔球的落地點。
“扔回去。”清野凜提醒小泉青奈。
“我？我不會棒球。”
“這不是打棒球，扔回去就可以。”
“好吧。”
小泉青奈走過去，撿起臟兮兮的球，往棒球場看去，國井修遠得連臉都看不清。
“看來得使出全力才行。”她一邊說著，一邊用相當外門的姿勢，把棒球扔了出去。
看到她擺姿勢，國井修還把手舉過頭頂，做出接球的動作。
等球出手，他長大嘴巴，站在那里不動了。
“球呢？”
這是包括小泉青奈本人在內，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的疑惑。
滿頭大汗的棒球教練，右手壓著帽檐，朝這邊望過來。
小泉青奈還在愣神，清野凜徑直走向校門。
“清野同學，你看到球去哪了嗎？”小泉青奈快走兩步跟上。
“待會兒問問渡邊。”
“他怎么會知道？”
“他不知道，就沒有人知道。”清野凜簡短地回答。
繞開越來越茂盛的橡樹，已經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校門。
校門口，一只貓蹲在高高的紅磚圍墻上，許許多多的女生圍在下面，像新聞記者似的用手機對準貓。
貓對人類女子高中生、對手機毫不在意，安靜地蹲坐在高高的墻頭，曲線優美極了。
那比天鵝毛還要柔順的毛發，就算在這無風的傍晚，似乎也在輕輕搖曳。
再加上太陽用茜色的光線，給貓披上一層華麗的金衣，看起來氣質高貴。
“這是什么貓？布偶嗎？”
“毛茸茸的，這么好看，有點像西伯利亞森林貓！”
“看它的臉，天真可愛，一定是金吉拉貓啦！”
“眼型又大又圓！啊！好可愛！好想抱回家！”
“這誰的？有主人嗎？”
女子高中生一邊拍照，一邊用白天吃剩下的零食，試圖引誘貓下來，一邊尋找貓的主人。
看起來，一旦確定沒有主人，她們有直接把貓帶走的打算。
小泉青奈瞪圓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只貓。
貓那雙閃閃發光、就像鑲嵌了兩顆透明玻璃珠的瞳孔，也正看著她們。
“他怎么跑這里來了？”她忍不住對清野凜說。
清野凜沒回答她，徑直走過去。
她的氣勢，宛如堅不可摧的破冰船，就算圍墻下那些女生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給她讓出路來。
“下來。”清野凜對著夕陽下的貓說。
貓輕輕一躍，輕盈地落在她腳邊。
換做清野凜來之前，貓要是敢這么落在地上，大概會被女子高中生淹沒。
但他跟在清野凜的腳邊，那些女子高生們，只能用留戀不舍地目送他遠去。
那樣好看的貓，跟在那樣好看的清野凜腳邊，竟給人一種溫馨感，像是一部講述‘少女與貓的日常’的動畫里的一幕。
離開校門，兩人一貓依然不斷吸引周圍的視線。
一路上，三人都沒有開口。
貓好看得超乎尋常，如果再開口說話，恐怕會成為之一。
他們徒步來到新宿一家會員制的甜品店。
據說熟人才可以進的高級店，清野凜剛買下學校附近的公寓，就有人把會員卡送過來。
那種卡，清野凜不會帶在身上，但她本人來了，一切都不成問題。
店里有一只由女大學生和女高中生組成的樂隊，唱著自編的歌曲。
兩人一貓坐進角落里的包間。
小泉青奈打量四周，這么高端的地方，她連電視上都沒見過。
那些負責劇本的編劇，可能也想象不出這里發生的故事。
“清野同學，”她說，“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剛才經理恭敬的樣子，帶給她相當深刻的印象。
“這家店是九條美姬親戚之一的私人產業。”清野凜解釋。
渡邊貓想起回巖手縣前，他陪九條美姬參加會議，那個主動幫他搬凳子的人。
他三角形的貓嘴松開吸管：“九條伸介？”
“大概，記不清了。”清野凜記憶力再好，一個很久之前、又不想去記的人名，自然模糊了。
她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問：
“你怎么出現在校門口？我還以為你變成靈魂，回到自己的身體。”
“當時我的確回了身體。”渡邊貓吸了一口五顏六色的飲料，“但我可以隨機選擇本體方圓一百米的地方顯形。”
“你能看到外面？”小泉青奈盯著貓的玻璃眼珠子。
“顯形的那一刻可以，如果可以一直看到，我也不會因為太悶，被清野神變成貓了。”
“這樣啊。”
看著她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渡邊貓懷疑地打量她：
“尊敬的十六歲小小泉老師，你用我的身體做了犯法的事？”
“沒有！絕對沒有！”
“可疑。”渡邊貓重新去含吸管，但吸管滑向一邊，他用爪子扶住。
一只貓做出這樣的動作，讓原本看著小泉青奈的清野凜忍不住看過來。
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
盯著那張照片，沉吟一會兒，設置成桌面壁紙。
這段時間里，小泉青奈趁機轉移話題，問起剛才棒球的事。
“什么棒球？”渡邊貓咕嚕咕嚕喝著飲料，圓滾滾的小臉非常可愛。
小泉青奈忍不住用手戳了戳，軟乎乎又暖乎乎。
渡邊徹用爪子撥開她的手：“老師，我問你什么棒球？”
“是這樣......”小泉青奈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棒球最后去哪了？”
“誰知道呢，也許去了京都，掉進宇治川；也許飛到天上，打中從北海道飛往上海的飛機。”
“哪有那么夸張。”小泉青奈不滿道，認為渡邊貓在耍她。
的確沒那么夸張，但渡邊貓還是決定留意一下最近的新聞，希望別砸到人。
接下來的時間，清野凜又接著往下說。
“.....渡邊徹就在考試期間，在中庭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向九條美姬告白。”
“然后呢？然后呢？”小泉青奈迫不及待地問。
她好像已經沒有把九條美姬當成魔女了，完全在聽愛情故事。
小泉青奈立馬看過來。
渡邊貓打了一個哈欠，撓撓肚子，用敷衍、沒有感情的聲音說：
“一年二班的九條美姬同學，我喜歡你。我對著神川高中，對著四谷站，對著所有人發誓，美姬，我最最最喜歡你了，請跟我交往吧。”
被他這樣念臺詞似的說完，小泉青奈完全沒有得到滿足。
不過她自己能想象當時的場景。
一個俊美的少年，站起五月的中庭，對著某間教室里的少女告白。
“太浪漫了，將來我也希望有男孩子這樣對我告白。”小泉青奈激動地說。
“不可能，沒希望，死心吧。”渡邊貓伸直腿腳，咕嚕咕嚕滾來滾去。
難得成為貓，自然要好好體驗一番。
小泉青奈剛想反駁，又想起自己早就確定好的未來，只好不甘心地猛喝飲料。
嗡嗡嗡的震動聲，小泉青奈拿出渡邊徹的手機。
“喂。”
“渡邊？”是小泉青奈的聲音。
“不是，是你。”
“什么？哦，是小奈？你去哪了？”
“在和清野同學吃東西。”
“晚飯還吃嗎？”
小泉青奈看向做單手倒立的渡邊貓，渡邊貓搖了搖尾巴。
“不吃了。”她對電話對面的小泉青奈說。
“好。”
清野凜一邊給渡邊貓拍照，嘴上隨意地問：
“你和小泉老師關系不錯嘛，還會叫你去吃飯。”
“我和小泉老師......”渡邊貓開始做仰臥起坐，“純潔的師生關系。”
聽到這話，小泉青奈心里沒由來一陣不舒服。
“今天就到這里吧。”她懶洋洋地舒展身體，隨后拿起書包，離開座位。
走出去兩步，她又回頭問渡邊貓：“你走不走？”
“你走，我能不走嘛。”渡邊貓語氣無奈，隨后輕輕一躍，在空中變成光粒子。
看著光點圍繞自己，一個接一個進入身體，小泉青奈嘴角似乎笑了一下，但又立馬克制住了。
“清野同學，再見，我和渡邊先回家了。”她說。
清野凜纖細白皙的手指滑動手機屏幕，欣賞剛才拍的渡邊貓。
“小泉同學，”她依然看著照片，“喜歡渡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如果因為使用了他的身體，就產生你們兩個之間是特別的心理，就是一件大錯特錯的事。”
“你在說什么啊？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清野凜放大一張照片，查看渡邊貓晶瑩的瞳孔：
“渡邊這個人，對其他女生很冷漠，幾乎不和她們來往，但你是小泉青奈，是老師，他有時候會把握不好距離，顯得過于親密。”
她稍顯滿足地關掉手機，放回包里，拿起書包。
“清野同學，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他。”小泉青奈語氣充滿無奈。
清野凜走到她對面，看著她的眼神，外表和渡邊徹本人一模一樣，但那里面的光，所帶的情感，卻完全不同。
她說：
“如果是25歲的小泉老師，面對渡邊的親近，很清楚那是什么，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但十六歲的你，能分清嗎？”
“哎呀，清野同學！”小泉青奈長嘆一口氣。
清野凜深深看了她一眼：“因為沒有說清楚，我已經錯過一些事，所以，我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
“完全——”小泉青奈加重語氣，“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我來扮演這樣的角色，可能不太合適，去找你自己商量商量，也許更容易讓你接受。”
清野凜說完最后一句，直接離開了。
“東京人真是自以為是，到底懂我什么啊？說了對他只是有一點在意了。”小泉青奈把書包背在肩上。
回到公寓，她直接趴在超級大床上，幸福地滾了滾。
她仰躺在床上，試著問：“渡邊徹？”
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人回應她。
她把枕頭抱在懷里，側弓著身體：“看來真的看不到外面。”
就在這時，一只貓從客廳走進來。
“小泉老師，你抱著我的枕頭做什么？”
“啊！”小泉青奈嚇得把枕頭丟了出去。
渡邊貓輕輕扭頭，躲開襲擊。
“你嚇死我了！”不等渡邊貓開口，小泉青奈略有惱火地繼續說，“你知道一個人的房間，突然出現聲音多嚇人嘛！”
“這倒也是。”渡邊貓雙手抱胸，自我反思道，“是我考慮不夠全面。”
“你突然出來干什么？”小泉青奈坐起來問。
“今天是周三。”
“然后呢？”
“是我和麻衣學姐約好一起吃飯的日子。”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拒絕我的要求？不對，拒絕未來的我的邀請。”
“差不多吧。”渡邊貓說，“可以你麻煩回去了嗎，十六歲的小小泉老師？”
“不要。”小泉青奈重新躺下。
“理由？”
“睡懶覺，不想早起。”
“那我的約會怎么辦？”
“下周吧，下周我爭取早起一天，把身體還給你。”
“可是，待會兒麻衣學姐會來這里。”渡邊貓說。
“對了，正好看她能不能分辨我不是你怎么樣？如果麻衣學姐不像清野同學那么愛你，說不定根本發現不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渡邊貓不解地問。
“考驗愛情啊？你不想看看她有多愛你嗎？”
“經得住考驗的愛情，的確偉大，但愛情不是用來考驗的，而且，我相信麻衣學姐。”
“既然相信，為什么不試試？”
“正因為相信，所以不做這種事。愛情可以接受考驗，但主動去考驗愛情的人，到底是多無聊？”
“你就這么相信她？”
“當然。”渡邊貓即答。
“那個九條美姬也是？”
“美姬？”說到這個名字，渡邊貓挺起胸膛，“雖然愛情之路坎坷，性格惡劣，但美姬絕對在看到你的一瞬間，就會懷疑你。”
“她比清野凜和明日麻衣還要愛你？”
“或許，之所以懷疑，主要還是因為她本身就喜歡懷疑。”
“什么嘛。”小泉青奈重新趴下。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睡了，不要打擾我。”
然后就在這時，咔嚓的開門聲，隱隱約約傳過來。
“渡邊？”冷淡中帶著溫柔的聲音，還有隨之接近的腳步聲。
沒來得及睡著的小泉青奈彈起來，慌亂的眼睛，求助似的看向渡邊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