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警方趕到時,新盛集團的門口早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哪怕此時天空還下著大雨,烏云鋪面,碩大的水滴砸在一片又一片如同蘑菇一樣的雨傘上,濺起的霧氣遮擋了大部分視線,可這仍然無法阻擋那些如同舐血螞蟻般,如潮汐洶涌而來,而目的卻只是為了“湊熱鬧”的人們。
他們將摔得血淋淋的尸體圍在中央,指指點點著,現場早已經聽不清一句話了,除了那些聒噪的聲音……
“小小年紀怎么就自殺了啊,唉,真可惜。”
“嘿,現在這小年輕懂什么,肯定又是因為被男朋友甩了吧。”
“我覺得應該是抑郁癥。”
“我呸,哪有什么抑郁癥,還不就是自己作的?”
“說得對,但凡腦子正常點的人都不能跳樓。”
“肯定是家里的父母沒教育好,不然哪能干出來這事啊……”
“這種人啊,死了也活該。”
“確實,你們瞧瞧,哪怕是死他們也要給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添麻煩,你說自己找個地方老老實實的吃點安眠藥自殺不行嗎?!”
“就是就是,還要麻煩咱們的警察同志。”
這句話倒確實是為警察考慮,可為何聽起來就那么的刺耳呢?
趙東強帶領著小斌與一眾警員從警車上下來,蠻橫的扒開人群,從中走向案發現場。
他聽著四處傳來的喧鬧聲,耳邊的雨聲逐漸被埋沒。
哪怕是他們已經到了,這些聲音仍然沒有減弱,反而是為了表明忠心,像剛剛那位女士口中“死了都不為警察考慮”的這種話更多了。
呵呵……
他們都是無辜的人民群眾而已啊,他們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趙東強邁開的步子越發艱難,直到最后停在那具摔爛了的尸體旁。甚至他都沒有在第一時間檢查現場,而是繼續聽著周圍的聲音。
直到小斌提醒他……
“隊長,咱們……”
他望著天,一邊聽著周圍的嘈雜鬧聲,一邊任由雨水低落在肥胖的臉上,他伸出舌頭來舔了舔,
是咸的。
“先疏散人群,然后你帶著一隊勘察現場,小王帶著二隊封鎖這棟樓,然后再令留一批人去檢查樓頂,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痕跡。”
“是!”小斌領命。
吳青在上午就帶著另外一眾警員去調查今天早上的那樁案子去了,作為直系手下的小斌,則被她留在了警局配合行動。
“小軍,你帶著他們幾個去樓頂。劉棟華,你帶幾個人負責疏散人群。嗯……法醫來了嗎?”
任務下發,小斌又細致的安排了一遍。
不一會,長長的警戒橫幅被拉了起來,總算是將市井隔絕開來。可惜,這也只能隔絕肉體,卻阻斷不了聲音。
或許是因為雨天辦案困難,拖了這么久,那些更加嗜血的記者也都聞訊趕來。
他們拿著攝像機各種拍照錄像,哪怕有警察阻止卻也依舊有不少的漏網之魚。
法醫來了,
是兩位上了年紀的法醫。
尸體也一步步的被處理,但因為有雨的存在,進度確實要慢許多。
“報告隊長!”沒過多長時間,小斌回來了。
“說。”
“報告隊長,附近沒有可疑人員。”
“嗯……”
沒有可疑人員嗎?明明這些教唆著“死者有罪,死有余辜”的人們都很可疑啊?
如果不是有仇的話,為什么要說這些話呢?明明他們連情況都不了解,就敢妄下定論。
真是一個言論自由的社會啊。他們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嗯……”趙東強沉吟一聲,低頭盯著自己警服上那熠熠生輝的刻章,搖了搖頭。
小斌又離開了,
沒過兩分鐘,他又回來了。
與剛剛不同的是,這次他手里拿著一個透明密封袋,里面似乎裝著什么。
他把密封袋遞過來,敬了個禮,“報告對賬,有人在新盛集團的樓頂發現了這個。”
“這是什么?”趙東強下意識接過手里。
“報告,是一根手指骨!”
又是手指骨?
第三根了……
每次都在尸體附近,怎么回事?
“還有其他的發現嗎?”他問道。
“暫時沒有,”小斌回答,“雨太大了,找不到樓頂的足跡,不過死者的身體上并沒有除了跳樓之外的其他外傷。”
“初步尸檢報告的結論有嗎?”
“經法醫初步判斷,死者死亡原因應該是因跳樓從而重度撞擊所導致的胸內大出血而死,除此之外,尸體大量軟組織挫傷,胸部,腰部,腿部等多處骨折……其他情況還要等法醫進一步的尸檢鑒定結果出來。”
“初步判斷……死者應該是跳樓自殺。”
自殺?
又是自殺?
哦,不對……為什么要說又呢?
第三根手指的出現,讓趙東強自然而然的便將此案與之前兩起聯系在一塊。
十天前的那具女尸是餓死的,屬于意外。今天早上的死者是他殺,而這次……是自殺。
三種死法?
三根手指?
“好了,你先下去,繼續勘察現場尋找證物。”
“是!”
“等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小斌,說道,“我下午讓你安排個人注意下那個叫單懷的小子的動向,你安排了嗎?”
“安排了!”
“那剛剛接到報案的時候他在哪?”
“我這就去聯系一下。”
“嗯……算了,先處理完現場再說吧。”
“是!”
整整折騰了近兩個小時,死者的尸體才終于被運走。而原本躺在地上的一具女性尸體,此刻也變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線。
趙東強站在尸體附近,靜靜的觀摩著一切,聆聽著一切。
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可周圍的聲音卻不降反增。
什么“死的活該”“沒有家教”“不尊重生命”“肯定私生活不檢點”之類的話不絕于耳。
可能因為警察的存在,聲音早就減弱了,更多的是輕柔的私語……可不知為何,明明如此柔和的聲音,在這等場面下卻顯得攻擊性十足。
趙東強不是第一次經歷這些了,
可就是,
橫豎都想不明白。
仔細分辨了許久,
他才終于堪堪從這些零碎的閑言碎語中聽出來字來,
滿滿的字符最后都匯聚成兩個字,
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