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城,東南向的一間玉器店鋪內。
店鋪后方有一暗室,以木板隔離,等閑很難發現。此時的暗室內,正對坐著兩個人。
“不要貿然行動!卓沐風的警惕性很高,一旦行動不成功,下次再想對他動手,必是難上加難。”一人沉聲說道,大半個身體陷在陰暗中,看不清面容。
對面的人呵呵一笑:“你在三江盟待久了,是不是已經對家族失去了信心?這是大長老親自制定的計劃,不容耽擱!
只要你能把卓沐風引出城主府,那小子必死無疑。不妨透露給你一個消息,大長老現在就在白江城外。”
聽到這話,原先開口的男子大吃一驚,差點站了起來,眼神閃爍不停。假如大長老真的親自動手,那么這次行動成功的概率倒是很大。
想了想,他猶疑道:“魔門的那幾個家伙,最近在研究萬化魔功,應該不會管卓沐風。可我實在沒把握能把他引出去。”
“這不用你擔心。”對面的人遞出一張紙,男子接過,發現上面是具體的行動計劃,看完后,沉默一陣,心服口服道:“不愧是大長老的手筆,如此倒是大有機會將那小子引出城外。”
“好好干,大長老讓我告訴你,干完這票,你就可以回歸家族了,家族會厚待你!”對面的人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男子深吸一口氣,陰暗的臉上浮現出復雜難明之色。
短短不到一個月,樓臨軒展現出了極強的理政能力,令三江盟眾人大為側目。
雖然因為時間尚短,樓臨軒還未接觸政務的方方面面,但從他著手的人丁,稅務等對應的處理手法看,便可見其手段高明。
原本大量流民涌入白江州,令州城官員應變不及,導致管理混亂,治安出錯的問題,在樓臨軒插手之后,很快理順了脈絡,并漸漸恢復了過去的平穩。
莫說宋樂樂等人,哪怕是本地官員,都對樓臨軒贊不絕口。
卓沐風想得比其他人更深一層,樓臨軒被他委任為上佐,卻沒有插手經濟,城防等重點項目,顯然是意識到張家全不可能放權,貿然出手,只會打草驚蛇,遂從無關緊要的一些事項著手。
如此一來,哪怕表現優異,對于張家全那種層面的人來說,也不至于另眼相待,但又能震懾到白江州的官員,為將來的事打下基礎。
這份對尺度的拿捏和把握,實在令卓沐風感到驚艷。他自忖換成自己,莫說無法理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光是這份舉重若輕的本事,就差了太多。
讓樓臨軒負責這些事,實在是他所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也是因此,卓沐風越發信任對方。
這一日晴空萬里,正是初春時節,草長鶯飛,大地銀裝素裹中多了點點蒼翠綠意。
宋樂樂,展白,賀定邦三人處理完了公事,相約坐在城主府的迎風臺上喝酒,一邊欣賞城外的如畫景致,一邊暢聊。
“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能住在城主老爺的地盤上,還享受兵卒日夜的保護,嘿嘿嘿……”宋樂樂仰頭一口喝干了海碗中的酒,砸吧了一聲,意態豪放。
聽到這話,即便是展白與賀定邦,也都面露感慨之色。
曾幾何時,他們這些江湖中人,對官府避之唯恐不及,除了疏遠外,何嘗不是心懷忌憚和畏懼?
別看他們在江湖中大名鼎鼎,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遇到城主一類的,哪怕是盟主巫冠廷,都得小心陪著笑臉。
當初在姑蘇城,要是城主稍微刁難一下,三江盟這么大的家業,不能說頃刻崩滅,但至少也會有大麻煩。
這也是為什么,每一個頂級勢力都試圖與當地官府搞好關系的原因。你以為你武功高,就能目中無人,心氣不爽就殺人嗎?
大概只有沒闖過江湖的少年才會有如此天真幼稚的想法,真能這樣,天下早就亂套了。這世上沒有萬人敵,一個人再強,也不可能敵得過朝廷和官府。
當世那幾位寥寥的傳奇高手,緣何不插手世俗之事?真是境界太高,脫離了凡俗嗎?這里面,未嘗沒有五大皇朝乃至十二圣地暗中聯手推動的原因!
對于大部分江湖人來說,若有朝一日,能夠褪去草莽之身,得到官位,哪怕只是一個小官,也會喜不自勝。
但除了拔尖的那些人,誰有這個機會?
官場秩序嚴格,何況內部各大勢力傾軋,更有十二圣地唯恐朝廷吸納江湖力量,不斷從中阻撓,導致江湖與朝堂涇渭分明,想要進入難比登天。
宋樂樂等人在三江盟辛苦那么多年,除了義氣之外,也是為了家人奮斗。
哪能想到,經過重重劫難后,不僅沒有就此退隱,反而因禍得福做了官,而且頂頭上司還是一州刺史,關鍵刺史還是姑爺,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可惜盟主和夫人不在,還有我等的家人,都躲在了隱秘據點,暫時不能現身,否則就圓滿了!”賀定邦想到身陷囹圄的巫冠廷夫婦,笑容斂去大半。
他們并不知道巫冠廷正利用囚禁的機會,偷偷修煉九霄真經,只當是盟主受到了天大屈辱,恨不能以身代之。
展白的話很少,但態度比誰都堅決:“窮我一生之力,也必要救出盟主夫婦,在所不惜!”
“好,好一個在所不惜!”一聲大笑,就見斷了左臂的吳康邁上臺階,來到了迎風臺。
賀定邦嚷嚷道:“你怎么來了,不是陪著老樓去城外處理事務去了嗎?”
吳康搖頭道:“流民太多了,而且一個個不聽勸,你們先別喝了,老樓讓我來叫你們,一同去維護秩序。去得遲了,萬一老樓有個好歹……”
一聽這話,宋樂樂三人坐不住了。如今誰都清楚,除了姑爺外,樓臨軒就是他們中最重要的人,能否在此扎根,積蓄力量,樓臨軒至關重要,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老吳,快帶路!”賀定邦急躁道。
四人一同飛掠下臺,到了半路時,吳康突然低聲道:“老賀,你去叫上姑爺,老樓說在城外發現了萬分機密之事,必須要姑爺親自去現場查看。
老樓吩咐過,如今姑爺的安全為第一要務,你帶著姑爺從城主府后門走,并找人喬裝打扮成姑爺,引開可能的眼線,到了城門自有接應者,快!”
說罷,不給賀定邦反應的時間,吳康飛掠而去。
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了,出生入死不知幾回,宋樂樂和展白沒有多想,緊隨其后。
賀定邦也只是微感詫異,不過想到樓臨軒的布置如此謹慎,也覺得事關重大,連忙掉了個頭。
繞過一處處石質長廊和拐角,賀定邦來到了城主大院外,敲了敲門,聽到進來二字,忙伸手推開,大步走入。
“賀叔,你怎么來了?”卓沐風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神情中帶著幾分悵然。這廝良心發現,剛才想起了蘇芷蘭,更記起了二人間的三年之約。
但如今已過去了三年半,他仍未能履約,心中十分挫敗和羞慚。見到吳康走來,才勉強收起臉上的表情。
賀定邦縱步閃來,東張西望一番后,以傳音說道:“姑爺,老樓讓我來叫你去城外一趟,說是發現了萬分機密之事!”
“什么機密之事?”聽賀定邦說得鄭重其事,卓沐風皺起了眉頭。
賀定邦苦笑不已:“具體的事,我也不清楚。”
“連賀叔都不清楚?”卓沐風的第一反應,便是發生了大事,可一種冥冥中的直覺,又讓他覺得哪里不對勁。
樓臨軒對自己的安危十分在意,還曾數次提醒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離開城主府,這會兒,怎么會派人通知自己出城?
卓沐風的眼底深處,多了幾分疑慮和冷厲,只不過賀定邦為人粗莽,并沒有發現。
他還上前一把抓起卓沐風胳膊,一邊推著他走,一邊說道:“姑爺別耽擱了,老樓說讓我帶你從后門走,并派人打扮成你的樣子吸引眼線,你我與人匯合后,偷偷離開。似乎事情很重大,非要你到場不可!”
卓沐風笑問道:“賀叔當時在現場,難道連一點內情都不知道嗎?”
賀定邦叫冤道:“我哪里在現場了?剛剛正在迎風臺喝酒呢,結果老吳急匆匆跑來,拉著老宋和老展走了,還讓我通知你。”
卓沐風一下子捕捉到了重點:“老吳,吳康吳叔?這么說來,是吳叔讓你來通知我的,也是他得了樓伯伯的命令?”
“是啊,怎么了?”賀定邦疑惑道。對于吳康,他沒有絲毫的懷疑,甚至連懷疑的念頭都沒有,是以更不會在意卓沐風的詢問。
卓沐風微怔過后,笑了笑:“那看來事情真的很重要了,賀叔,你先去后門等我,我換身衣服,并找個頂替者。”
“好,那姑爺快點,我先去了。”賀定邦風風火火,也不存疑,立刻縱身而出。
等他走后,卓沐風臉上的笑容徹底散去,唯有一片冰冷。
以他對賀定邦為人的了解,以及剛才的觀察,對方應該沒有問題,若心中有鬼,也不可能推搡自己,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反倒是吳康,若事情真的那么重要,對方為何不來找自己,反而要讓性格莽撞的賀定邦過來?
當然,這也可能是賀定邦的一面之詞,不排除對方演技高超的可能。
總而言之,今日之事在他看來,實在是破綻重重,涉及到自身生死,卓沐風誰也不信。但唯有一點很清楚,自己的身邊,一定有了奸細,他非要趁機揪出來不可。
另外,若真是他猜測的老東西動手了,這似乎也是一個將計就計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