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處五層高的閣樓屋脊上,東方常勝極目遠眺,望不到邊的屋舍與街巷縱橫交錯,飛雪中有零零星星的燈籠亮起,此時已近黃昏,天色黑中帶白。
想到自己要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就隱匿在這座城池之中,東方常勝心懷大暢,對眾人傳音道:“諸位,按照最開始的計劃,我等分散入城,如有感應,則全力擊之,就近之人立刻動協助。今次出手,再無退路,決不能讓卓沐風活下去!”
南宮鑫呵呵一笑,捋著頜下長須:“東方兄不必多言,自那小子結交魔門,淪落為魔寇之時,便已種下今之苦果。我等聯手合力,縱是神仙下凡也休想逃脫!”
很多人露出深以為然的傲色。自天下定鼎的三百多年來,他們十一圣地真正聯手的次數只有兩次。
第一次,在暖陽山以雷霆之勢擊潰了魔門的謀。若非一開始各家輕敵大意,只派出一位超級高手,在地底深處就能滅掉魔門十大高手。
換言之,被天下人視為圣地大敵的魔門,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雙方甚至不在一個層級上。
第二次,即是今。
如今的魔門在先后喪失了天傀老道,厲屠夫,玄衣道人,摧心閻羅和怒閻羅之后,十大高手只剩一半,其中還有雷大娘,杜三娘這種實力下游的超級高手,在場之人只需出十個,就有機會碾壓對手。
可他們來了足足二十三人,就算燕伊晴武功再高又能如何?至于卓沐風,一個東方常勝就能讓他如臨大敵,再配合幾個人,不弄死他都沒天理。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只要卓沐風沒逃,今便是他的死期。唯一麻煩的地方,反而是找出對方的具體位置。
唯獨路鄺和北堂依面色微變,眼神略帶閃爍,但二人都是老江湖,很快掩去了異色。如果讓二人選擇的話,一定不會大老遠跑過來。
因為二人相信卓沐風收到消息后,肯定早就跑沒影了,今注定是白忙活一場。可為了演戲,又不能不配合。
赤蓋海子最急,喝道:“還廢話什么,再不動手,讓那小子逃跑就白來一趟了!”
路鄺嘴角微抽,心說你才知道?
不遠處的東方常勝厲聲道:“待取下那小兒人頭之時,老夫定請諸位痛飲一番,諸位,有勞了!”
嗖嗖嗖……
一道道人影沖入飛雪之中,頃刻消失無蹤。
見遠處的白衣女子還未動,東方常勝忙傳音道:“雪兒,注意安全,若發生什么事,保護自己為第一要務。”
話音還未落下,白衣女子已消失在原地。東方常勝這才發現,并非對方沒動,只是因為法速度太快,導致現場的殘影來不及散去,甚至因為氣機模擬得太像,讓他都沒分辨出來。
東方常勝張了張嘴巴,又哈哈大笑,亦很快沒入了畫卷般的雪中城池。
城東的一家宅院內。
一名穿淡藍色寬袖絲綢長衫的男子,正昂然站在院中,其頭發用同色絲巾綁著,額前兩縷發絲垂掛,任由大雪越下越急,粘在頭發和上,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男子旁,站著一位白衣女子,與東方淺雪的冰冷傲寒不同,此女清秀絕倫,任誰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會生出無限的憐惜與呵護。
二人宛如一對神仙眷侶,落雪庭院自動襯成了背景。同樣襯成背景的還有后的五人,三男二女,僧俗老壯,美丑高矮全部在列,每個人的特點極為鮮明。
這七人,正是卓沐風,白衣姐姐,以及魔門的五大高手。
“算算時間,那幫人也快到了。”卓沐風笑道。
后的姚武答道:“也就是這兩。”猶豫片刻,終究大著膽子道:“門主,這么做會不會太冒險了?我們六個人,最多分走對方十多人,一旦你暴露,剩下的人必定以你為目標,屆時恐怕……”
杜月紅也趁機勸道:“我的門主呦,大家知道你報仇心切,我們比你更恨那幫家伙,可也不能蠻干啊。現在敵強我弱,該退則退,君子報仇還十年不晚呢,我們用個二十年怎么了。”
萬劍閻羅,雷大娘和無智僧三人亦開口勸說,無非是讓卓沐風別沖動,該忍就得忍,比如他們就忍了幾十年了。
卓沐風沒有回頭。他當然知道這幫家伙不是真的關心他,只不過是擔心他出了事,沒人給他們解藥而已。否則的話,只怕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卓沐風語氣平靜:“按計劃行動便是,剩下的事不用你們管。”
如今他威嚴盛,加上武功幾乎不遜色最強的萬劍閻羅,一句話就壓得后五人沒脾氣。
五人面面相覷,全都感到異常無語。
他們好不容易關心一次人,沒想到馬還拍到了馬蹄子上,這算什么事?這個卓沐風也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平常看著機靈一個人,這次非要頭鐵去砸人。關鍵你自己出了事不要緊,別連累旁人啊!
一想到解藥還在對方手中,五人就一肚子的苦說不出,唯剩下唉聲嘆氣,無可奈何。
整個過程中,白衣姐姐始終靜靜地看著卓沐風,美眸中盈滿意,仿佛除了他,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卓沐風執起白衣姐姐的手,動容道:“姐姐,等事結束后,我要抱你一天一夜!”
白衣姐姐滿臉緋紅,羞澀地低下頭,還跺了幾下腳。
后的五人看得連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都這種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郎妾意?
眼看著風越刮越大,卓沐風正打算牽著白衣姐姐回房,忽聽萬劍閻羅失聲大喊:“他們來了!”
最后一個字剛剛落下,掠過附近的長生宮主托夜真,亦感應到了這里的六股氣息,滿臉喜色地停下,運足十成功力,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聲音一綿延出去,如雷霆貫耳,附近街巷上的行人為之頓足。酒樓,客棧,茶館內的人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秦樓楚館內的絲竹靡靡聲為之一滯……
聲波過處,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將一切不屬于它的聲音揉碎,天地只剩下一種聲音,那便是托夜真的長嘯。
距離他最近的人乃是密宗的巴林上師,耳朵一動,隱隱聽到了動靜后,單手合十,一陣充滿陽剛偉力的佛吟,化成道道卍字光印震天地。
而巴林上師本人,則飛速朝托夜真的方向掠去,單手輕抬,下方的街面立刻裂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標記,標記前端有箭頭,指明方位。
第三位接到傳音的是正陽教的天機道長,玄陽之力震八方,同樣揮掌在地上做好印記,人已縱飛而出,留下一張張或抬頭仰望,或伸出窗臺的呆滯臉龐。
第四位,第五位……就像多米諾骨牌被推翻了一般,陣陣截然不同,但石破天驚的嘯聲,幾乎覆蓋了鏡華城的所有角落。
整個鏡華城都被驚動,城內所有人莫不心驚膽顫,紛紛沖出房門,推開窗戶,看向風雪中漸漸黯下的夜空。
節度使府內,正在處理各地政務的蔡恩平猛一顫栗,看向門外。
一旁來自邪極流的高手催促道:“蔡大人,門主有言在先,若城中有異,立刻讓屬下帶你外出躲避。”
從對方的話里,蔡恩平立刻推斷出此事與卓沐風有關,不道:“你知道發生了何事?這里畢竟是蔡某管轄的地盤,蔡某豈能什么都不過問?”
邪極流的高手淡淡道:“大人說笑了,這里是魔門的地盤,是門主的地盤。”
聽到這話,蔡恩平的臉色立刻青一陣白一陣,在對方的伸手相請下,沉默片刻,終究頹然站起,隨其走入了密道。
白府之內,站在屋檐下望雪出神的巫媛媛,仰起雪白的脖頸,銀牙暗咬,纖手握成了拳頭。
邊的劉芳菲表乖覺,雙手交握,連站姿都像極了標準的丫鬟,輕輕問:“姐姐,必是姐夫的事,我們要不要做點什么?”
默然片刻,巫媛媛道:“我不知自己現在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我知道他做的事很危險,我不能給他添亂。你立刻去叫池青,若事有變,吩咐對方帶著府內的相關人員撤退……算了,樓伯伯豈會沒有準備,既然同意他的做法,想必是很有把握的。”
劉芳菲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老老實實站在巫媛媛后,連一點點壞念頭都不敢有。
她看見巫媛媛亭亭玉立,但拳頭卻在輕輕顫抖著,忙道:“姐姐放心,姐夫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有樓先生那等人間智囊協助,所謂圣地,不過一群土雞瓦狗爾。”
明明很緊張,很揪心的關頭,聽到這女人討好賣乖的話,巫媛媛都差點氣笑了,怒道:“你給我閉嘴!”
劉芳菲是個人才,還真用饅頭一般雪白的可小手捂住了嘴巴。
幾處街巷內,空氣中莫名出現了一尊尊黑衣人影,個個帶著戲譜,手執長劍,為首者腰挎長刀,冷冷道:“魔門與圣地激斗,我等正好伺機動手。除了南宮世家和大幻山,其余人皆可為目標。”
“是!”
這些人宛如行走在黑夜中的幽靈,一個轉眼便消失無蹤,唯滿城風雪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