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馮鍔處理傷口的護士經驗很豐富，搞的馮鍔現在整條腿都是痛的，被泡白的傷口外圍呈現的腐肉已經被護士粗野的弄干凈了，馮鍔感覺再這么整下去，他恐怕離躺上病床不遠了！
“好了，好了，拿張紙……”
馮鍔一瘸一拐的進入帳篷，發現帳篷里面的幾個人光著身子圍在油燈的旁邊，不知道在搞什么，周圍升騰的煙霧是劣質香煙發出的味道。
“還不穿衣服，在搞什么？”馮鍔問道，
“馮鍔，要來一口不？”陳華舉著手上的煙卷問道，
人群散了開來，馮鍔皺眉望去，發現這伙人不知道在那弄了一張錫箔紙，正在烘烤被雨水浸濕的煙絲，幾個人輪流用干燥的報紙裹著烘烤干了的煙絲。
“收拾一下，去領彈藥，然后準備出發！”馮鍔盯了一眼，然后坐在木板上，拿出了懷里的那個油紙包，里面包裹的是那本全是紅叉的名冊。
“油燈拿過來！”
馮鍔喊道，
“哦！”陳華拿著油燈，不舍的移動了過來……
“我們回來的時候，弄死了四個鬼子，加上前面剩下的人頭，你們幾個有誰想先脫罪的？等下去六十二團的時候，順道去師部把名單交上去！”
馮鍔瞅著名冊上的數字，漫不經心的說著。
“我們總共還差多少？”閔大個子來精神了，瞅了過來問道。
“減去我的八十六個，你們八個人，總共還差五十四個。”馮鍔回答道，
“啊！我們殺了不少啊！怎么還這么多？”陳華疑惑的問道，
“你們想明白了沒有？誰先脫罪？”馮鍔問道，
“算了，留著吧！現在脫罪了又回不去，還不是要繼續在血水里摔跤？誰先走，就是誰的！”
閔大個子沉吟了一下，慢悠悠的說道。
“走了！領彈藥了！”陳華站了起來，也不關心烤干的煙絲去了那里，麻利的穿著軍服……
天快亮了，六十二團一營一連連長趙亮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小小的眼睛里面一片紅，連續的疲憊行軍和戰斗已經讓他的眼睛充血。
“茲！”
劃燃火柴，趙亮點了一根煙，狠狠伸了個懶腰，瞅瞅周圍睡的死豬一樣的弟兄們，走到敞篷的外面，冰冷的細雨不停沖刷在他的臉龐，鋼盔被他拎在手上，權當是用雨水洗臉了，當兵的臭漢子，沒有那么多講究。
“排長，你真把那些光洋給了團長啊？”
一個上等兵跟了出來，不信任的話語問著這個剛剛升為代理連長的前排長。
“嗯，反正都是從鬼子身上摸的，留著晦氣。”趙亮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謊言，
“排長，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幾個敢死營的殘兵嗎？值得你拿幾十個光洋來換？我們剩下的這幾十號弟兄，那個不是老兵了？我聽說，就敢死營的那幫人，一個個身上都背著罪責呢？上戰場還不是貪生怕死，真打起來，除了找個地方藏起來，估計還的弟兄們往上頂，你這幾十個光洋百花了，還的給自己找罪受，這些人跑了你可是一樣有責任的！”
上等兵看著趙亮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兒，砸吧砸吧嘴，琢磨了一下說著。
趙亮沒搭理自己排里唯一剩下的弟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天空，魚肚白已經漸漸的出來了，雨漸漸的停了，沒有霧，看來今天上午的日子很難熬！
趙亮是稀罕那幾個老兵么？答案是否定的，他肯咬著牙送出自己所有的光洋，是因為他和林元是老鄉，那個警衛營的林元是什么人，趙亮一清二楚，能被林元看上的人，多少有兩把刷子的，更別說，敢死連剩下的人里面當過軍官的不少，能被林元指認為臨時指揮官的那個小子，他找團長打聽過。
馮鍔：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十一期學員，臨畢業的時候當了逃兵，被發配到敢死營，槍法很準，據說拳腳是十一期學員里面第一名。
趙亮更在乎的是這人知道怎么在戰場上活下來，敢死營六百多人，到現在剩下幾個人，這人能活到現在，運氣肯定不差，更重要的也許是這人天生擁有躲避危險的能力。
趙亮所在的一連，進入淞滬的時候，滿編的一連有一百六十多個弟兄，到現在剩下了不到八十個，自己的連長、副連長、兩個排長都死了，自己的三排只剩下了兩個人，最后輪到自己當了連長。
趙亮不認為自己運氣好，相反，十一師就是這么一支部隊，連排長永遠沖鋒在前，撤退在后，把馮鍔拉進自己的連隊，是因為他知道軍官學校出來的人，再落魄也比他們這些大字不識的老兵好很多，如果不是因為死了太多的軍官，恐怕這個臨時連長輪不到他。
“希望你的見識、眼光值得勞資為你掏幾十個大洋。”趙亮默默的對著天空祈禱著，
在趙亮的心中，在戰場上的關鍵時候，這個軍校的優等生能救自己的命，能讓一連的弟兄更多的活下去，這才是趙亮那幾十個大洋真正的用處。
“報告！士兵馮鍔帶領敢死連弟兄前來報到。”
聲音低沉有力不卑不亢，馮鍔的軍禮打斷了趙亮的禱告。
帳篷里面晦暗的油燈散發著光芒，借著昏暗的光線，一個二十多歲的微瘦漢子佇立在趙亮的眼前，筆挺的身軀、標準的軍禮，背后的幾個人同樣的挺拔。
“稍息！”趙亮不自覺的回禮，
不知為什么，看到眼前的幾個人，趙亮覺得這幾十個大洋花的值了，太值了。
“先進去吧！一連的人剩下的不多了，到了這里就是到家了；嗯，以后那啥……”
趙亮剛想說好好干，這個連長早晚是你的，可是轉念一想這伙人還是罪兵身份呢？
“轟隆、轟隆……”
鬼子的重炮開始發威，炮擊的地點看來離這里不遠，轟隆隆的爆炸聲就像敲打在馮鍔的心頭一樣。
“鬼子的艦炮，這是哪里被炸了？”馮鍔的臉色一下蒼白，在這種艦炮的轟炸中，被轟炸的陣地上只有那么幾個幸運兒能活下來……
“天亮了！”趙亮指著天空說道，
“應該是小堂子方向，六十七師昨天晚上又攻了進去……”趙亮說著自己知道的消息，
確實，現在被鬼子艦炮照顧的正是六十七師的陣地，在震天的爆炸中，398團、401團傷亡慘重，師長李樹森負傷，在炮擊停止后不到二十分鐘，鬼子的步兵就沖進了小堂子，幸存的士兵發出最后的怒吼，六十七師師部抽調不出新的兵力增援，不得不撤往嘉定，羅店徹底失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