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榮慢慢的走了過來，就那么看著馮鍔練拳，呼呼的聲音伴隨著馮鍔的呼吸，看起來是那么的舒暢。
“呼……”
直到全身被汗水濕透，馮鍔終于收拳，停了下來。
“咕嚕咕嚕……有事？”
看著旁邊一直在等自己的高玉榮，馮鍔拿起水壺喝了一口問道。
“沒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高玉榮搖搖頭，看了看天色，馬上要到吃飯時間了。
“坐。”
馮鍔一屁股坐在廢墟旁邊的石頭上，示意高玉榮隨便點。
“哦……”
“想聊什么？說吧！”
隨著高玉榮坐下來，馮鍔邊整理裝備說道。
“誒……”
高玉榮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從那里說起了。
“來一支？”
馮鍔掏出半包煙，遞給高玉榮。
“謝謝！”
“茲拉，呼……”
隨著煙霧升騰，兩個人點上煙，就那么坐在一起，看著黑乎乎的天空，馮鍔沒再催促高玉榮，他知道，既然高玉榮來了，那就證明他憋不住了，不管是什么事，他總會說出來。
“營長，你槍法好、拳腳好、戰術也很靈活，戰場很適合你……”
高玉榮抽了幾口之后，開始恭維馮鍔。
“想說什么直接點，別拍馬屁。”
馮鍔苦笑著搖頭，他可沒忘記，他是逃兵出身的，這個逃兵的經歷要跟他一輩子。
“你藝高人膽大，敢打敢拼，運氣也好；可是……”
說到這里，高玉榮盯著馮鍔，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直說，都是生死與共的弟兄，哪怕你罵我，我也不會怪你。”
馮鍔鼓勵著高玉榮。
“我也上過淞滬戰場，不過不是跟你一起；相比較張川、王寧和閔飛來說，我屬于后來者，而且是在南京突圍的時候插進來的。”
高玉榮述說著，回想著跟著馮鍔一路拼殺過來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血與火中掙扎。
“不知道你算過沒有，從南京開始，跟在我們身邊的弟兄，死了多少？傷了多少？又殘了多少？”
高玉榮的聲音充滿著傷感。
“不用算，我記得，跟著我一起戰斗，傷亡的弟兄一共有兩千三百多人，他們每個人，都是英雄。”
馮鍔說著，確實，從淞滬開始計算，只要是他負責指揮戰斗的，包括南京突圍的那次臨時編制，全部算在一起，傷亡的弟兄不少了；當然，這點數字或許對于一個師來說不算多，可是別忘了，他現在還只是個營長。
“是啊！他們是英雄，是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的英雄，他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放下武器投降，是為這個中國的這片土地流血犧牲的，很多人，甚至是為了掩護我們撤退而死的。”
“當兵吃糧，流血很正常，可是那些弟兄，在戰場上死扛到最后一刻，那是因為他們相信你，相信你會帶著活著的弟兄繼續活下去，他們是在用自己的命換弟兄們的命；可是你并沒有做到，身邊的弟兄換了一批又一批，熟悉的面孔現在還剩下幾個？戰場上的寵兒永遠是稀少的，大部分都是平常人，面對裝備精良、武裝到了牙齒的鬼子，他們盡管知道打下去是個死，可還是把命交給了你。”
高玉榮說著，越說越覺得狀態好，已經開始帶有個人情緒了。
“有什么話快說，馬上開飯了。”
馮鍔值了值天色。
“弟兄們不是超人，沒有你那么厲害，可不可以別讓老兵班長們老是去認識新人？”
高玉榮說完之后，自覺話已經說的很明，眼睛盯著馮鍔。
“這是一場國戰，跟鬼子拼命，是士兵的職責，到鬼子從中國離開的那天為止，還會有很多的人死去，死在這片大地上；這不是我想讓他們死，而是鬼子逼的。”
馮鍔搖著頭，他并不認為自己敢打敢拼有什么錯。
“對，是國戰，如果直屬營這些弟兄全死光了，鬼子就能被打走，我二話不說，第一個沖，跟鬼子拼了；可那是不可能的，不說其他部隊，就說十一師，有那么多連隊，那么多的步兵團，不是非要什么任務都必須由我們來的？營長？”
高玉榮的聲音猛然提高，這幾次任務，他并不認為都是直屬營必須干的，馮鍔是替那幾個步兵團擋了幾次災，這讓殘存的很多弟兄不爽。
“嗯？”
“嘟嘟嘟……”
馮鍔抬起頭的瞬間，開飯的號聲響了起來。
“我知道了，開飯了！”
馮鍔站起來，朝著炊事班的地方走去，直屬營的殘兵剛回來，還沒有任務，自然不會有人給他們送吃的，到了開飯時間，就得他們自己去領了。
馮鍔吃著東西，想著剛剛高玉榮說的話，回想著那些戰死的弟兄，他們死在荒郊野外，連個全尸都沒留下，或許連最基本的入土為安都沒有。
馮鍔非常理解高玉榮的想法，他只是想讓弟兄們少死一點，盡可能的讓更多的弟兄活下去，雖然這也一直是馮鍔追求的，不過他們追求的方式不一樣，馮鍔是想讓他們個個變成英勇善戰的士兵，既打擊了敵人，又保全了自己；可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注意，像他這種的，剛剛放下鋤頭的青壯年，就算是不睡覺的訓練，都不可能達到。
“弟兄們只要不是反對打鬼子就好。”
馮鍔吃完了飯，大踏步的走向旅部，他昨天晚上回來了，還一直沒有找旅長報道。
“愛惜弟兄們的命，以后還是我自己拼命吧！”
馮鍔下定了決心，眼睛望著臨時旅部所在的破爛房子，迎著清晨的第一縷光明，大踏步而去。
“報告！”
“直屬營馮鍔執行任務歸來。”
馮鍔站在門口，沒敢掀開入口的布簾子，大聲的喊著。
“進來吧！”
參謀軍官掀開簾子，示意馮鍔進去。
“旅長。”
梅春華還沒吃完，馮鍔敬禮之后站在一邊，等著梅春華吃完飯。
“嗯，坐吧，休息好了”
梅春華問道。
“睡了一晚上，好多了。”
這個時候，要說休息好那是騙人，馮鍔直說好了很多，至少人沒有那么疲憊了。
“作戰參謀把命令拿給你看了吧！記住，你是收到命令撤退的。”
梅春華提醒著馮鍔。
“是，多謝旅長，我……”
馮鍔想解釋，這次確實是他自己擅自撤退的。
“回來就好了，直屬營傷亡超過九成，現在也沒有兵員補充，好好歇幾天吧！這幾天，前面以后六十一團頂著。”
梅春華揮揮手，表示自己暫時不會給直屬營新的任務。
“旅長，我還能打，我可以上戰場；我是說我自己。”
馮鍔解釋著，他不想呆在這里，還是想回到戰場上，至少他手中的步槍可以讓更多的鬼子付出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