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在伊凜的樞中,那顆瘠薄的椰子樹上,
最后一顆椰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枯萎。
眼看就要掉下來。
格林睜開眼睛。
它平日都是揪著椰子倒吊睡覺的。
可今日,它吊不住了。
再吊下去,似乎就要把最后一顆椰子摳下來了。
“現在還不是讓他真正成為‘騎士’的時候。”
格林嘟囔著,換了一根樹枝,重新吊起自己。
它瞇著眼睛,打量著在精神海上方,緩緩旋轉的“王座”。
“無限……王座嗎?”
格林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只見它豎起半邊翅膀,一尊如鮮血般艷紅、如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精致“王座”,在格林的翅膀尖兒上快速旋轉。
若有人此刻用顯微鏡,往格林翅膀上那微縮的“王座”里去瞧,說不定會看見令人膽寒的一幕:
在王座內,有無數半透明的人臉,每一張人臉,都有著不同的表情,或驚恐,或幸福,或憤怒,或銷魂。
一張張人臉,構成了格林的王座表面,那層層疊疊的細密紋理,所以從表面上看,這血紅色的王座,才會呈現出寶石般瑰麗的色澤。
伊凜的“王座”與格林的“王座”相比,一個如璞玉般粗糙,一個卻如精雕細琢的華貴寶石,完美無瑕。
格林瞇著眼,盯了片許。
它覺得有些無聊,重新閉上眼睛。
“嘛差了不少火候,不過……”閉著眼睛的小蝙蝠,伸出猩紅的小舌頭,在小臉蛋周圍舔了一圈,似乎正在幻想自己舔著什么玩意兒,喃喃自語:“未來可期……”
林一悟了。
這一世,投胎為“林一”,在輪回之間的天賦加成下,林一的悟性,原地拉滿。
他這一世,因體質孱弱,注定在成為煉氣士上沒有多大天賦。
因為他的身體會漏氣。
可漏氣不要緊,伊凜結合自己的知識,在王座上創造出“魂分身”,如蓄電池般儲蓄靈氣,即插即用。這讓伊凜走出了一般煉氣士走不出的獨特之路。
而如今,
當伊凜說出“無限王座”四個字時,他依稀間覺得,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啪地一下在他腦子里開了一個“腦洞”,令他恍然大悟。
這就是原地頓悟的感覺。
他在每一個寂寞的夜晚,表面上在睡覺,背地里卻在樞內打磨自己的王座。
而如今,他的努力終于換來了成效。
他在那一瞬間,終于明白了自己來到這里……不,應該說是明白了自己第一世,以“林一”的身份,獎勵在這個世界的意義。
他,林一,伊凜,要在這里,真正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伊凜睜開眼睛的瞬間,
天空中,
所有的“林一”,同時向其中某個林一聚攏。
所有作沉思狀的林一,重新集合。
漫天林一,合萬為一。
所有人仍在驚駭,他們是煉氣士,根本無法理解伊凜的身上發生了什么。
他們只覺得,在所有的林一重新變成唯一的一個林一時,他們心中的心悸,并沒有隨著“林一數量”的減少而減輕。
伊凜低頭,俯瞰世間。
他重新看這世界,格外澄清。
一點一滴,一分一毫,清晰無比。
這一刻的伊凜,并沒有借助嗜血之災技能效果儲存的血意,強行拔高自己的屬性值。
只是,他只是一眼掃過,所有修士的動作,他們的輪廓邊緣,隱隱浮現出只有他才能看清的軌跡,似乎在昭示著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這種異象,并不是來源自解析視界的強化效果,而是,伊凜此刻的運算能力,就像是打了妖血,格外活躍,他在看向每一位修士的同時,便不由自主地通過他們的舉動,去“推算”他們下一步行動。
因為“輪回”的緣故,伊凜現在哪怕是手指下滑、刷開使徒面板,上面只會是一片亂碼。
但伊凜通過眼前的變化,通過邏輯思考時細微的變化,恍然明白。
“終于突破了,這就是……二重精神鎖突破后的境界。”
終于,
伊凜即便沒有歷經試煉的磨練而得到相應強化,但他在這個世界耗費了二十年光陰,他在思考,他在學習,他在計算,整整二十年下來,他的精神屬性,隨年累月逐步增長,在今日這個難得的頓悟契機中,突破了第二重精神鎖,達到了全新的境界。
使徒突破一重鎖,超越人類極限,稱之為“超凡”。
而使徒抵達超凡的盡頭,突破第二重鎖,便稱之為……“傳奇”!
不是傳奇級裝備的那個“傳奇”,
而是當使徒不再依賴傳奇級裝備,自身的實力便已經足以稱之為傳奇人物時,這個境界,就是“傳奇”!
以凡人之軀,比肩傳奇!
“計劃有變!”
焚天谷、鑄劍山莊、以及來自各方覬覦女帝遺寶的散修,在這些圍殺林一的派別當中,某些因忌憚天空中的“無上劍意”不敢輕舉妄動的高階修士,在察覺到林一的氣質迥然大變時,一位位隱藏在暗處的高階修士,皆不約而同變了臉色。
林一身上仍然沒有屬于修士的特殊的氣息。
他身上甚至沒有半點靈氣波動,宛若腐朽的尸體。
他的氣質騙不了人,此刻的林一,竟帶給所有人一種“渾然天成、道法自然”的錯覺!
此子,絕不能留!
哪怕天劍門想要死保林一,哪怕天空中的無上劍意,會隨時落在每個人的頭上。
但今日的林一,不但詭異突破,更是身懷女帝遺寶,今夜若是讓林一活著離開這里,以他這兩年間的所作所為,作惡無數,等到林一想辦法恢復過來、或是治愈了身體頑疾,明年今日,他們在場的有一說一,都將死在林一的詭秘刺殺之下!
絕不能讓林一活下去!
“計劃有變!不惜任何代價,殺了林一!”
“即便爭不到女帝遺寶,林一絕不能留!”
“這一次,我等,真的真的是在替天行道,福蔭天下蒼生!”
“殺殺殺!”
火云道人、凌空子,等一位位金丹修士以上的高階修士,不約而同,釋放真正的氣息,也不再袖手旁觀,各色光芒,沖天而起,一柱擎天。
火紅的云席卷黑夜,赤紅的火焰中帶著熾白的焰芯,火云道人面色凝重,他操縱著漫天火焰,化作一頭猙獰的四足猛獸,向林一撲去。在火焰巨獸出現的瞬間,這片空間中,如被烈火焚燒般,空氣中的水分,瞬間蒸發,數百金丹修士,根本無法接近火云道人半分,毛發枯卷,渾身冒出燒焦的味道。
而凌空子,來自鑄劍山莊,在火云道人出手瞬間,他也不甘示弱,劍匣一開,無數刺眼的劍光,將夜幕劃得支離破碎。
洋洋灑灑的飛劍,在空中匯聚成龍,活靈活現,向伊凜落下。
“退!”
畢鐵心長嘆一聲,拉著準備沖上前的劍南春,極速退后。
無論林一悟了什么,他在離開天劍門前,也不過是金丹修為,再怎么悟,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跨越兩個大境界的差距!
那率先出手的二人,雖然比不上他,但都是凝聚了元嬰,抵達了出竅期大圓滿的成名前輩!
只差一步,便可踏入當今玄門界幾乎是天花板級別的分神境!
二位出竅境大圓滿高手同時出手,林一的死,幾乎沒有了任何懸念!
“阿彌陀佛!”
抵達現場后,選擇當吃瓜一方的平安寺,天心禪師一掌拍暈了哭得撕心裂肺的王小虎,立即操縱佛門至寶,抽身退后,避免被二人的合擊之力所波及。
一瞬間,
二人便瞬移數百里,凝神望著遠處那燃燒了天空的火獸,以及撕裂天空的劍龍。
二者合力,早已將林一的身影淹沒,完全看不清。
懸念?
忽地,
抽身離開的畢鐵心,心情郁悶時,下意識地抬頭,感受著天空中那飽含憤怒的無上劍意。
若說林一的生死仍留有最后的有一絲懸念,就看一直盤踞在六重天上的……那一位了!
赤紅的火光,映紅了伊凜的臉龐,驅散了伊凜臉上那病態的蒼白。
由萬把飛劍組成的劍光長龍,在伊凜的瞳孔中,倒影出猙獰的形狀。
此刻,
伊凜抬起頭,凝視高空。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層層云幕,穿透天空中的重重壁障,與六重天上,那一位神情如怒目金剛般猙獰的老者對視。
“夠了,老辰,若有來世,再來共飲。”
伊凜話音一落,天空中的無上劍意,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自在法·萬花筒!”
伊凜微笑著,咳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只見他雙手向中間一拍。
“嘩啦啦——”
伴隨著清脆的聲音,以伊凜為中心,這天,這地,這一方空間,突然如脆弱的玻璃般,應聲碎裂,裂成漫天的斑斕碎片。
眼前此景,
仿佛就是,
林一這一掌,呼地一下,
將世界……拍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