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8年。
7月8日。
這是在歷史上平平無奇的一天。
只是。
這卻是伊凜真正“誕生”,真正“重生”的一天。
伊凜在夷武縣孤兒院房頂上,坐了一夜。
“想明白了嗎?”
工具人媽媽抱著小希,出現在伊凜身后。
二人如遺世獨立,他們站在屋頂上,院子里許多老爺爺老太太在玩耍,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伊凜與小希的存在。
“你騙了我。”
伊凜平靜地說出一個事實。
小希搖頭:“其實也沒完全騙。”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很生氣。”
“生氣了你又能咋的?”小希挺了挺胸脯。
“呼,不能。”
伊凜從工具人媽媽懷里,抱過小希:“我承認,如果你事先就告訴我一切的真相,我會無法接受。而現在,我感覺已經沒有什么意外,能讓我覺得‘驚喜’了。”
“你能理解就好”小希蜷縮在伊凜懷里,她豎起一根指頭:“我保證啦,這是最后一次了。”
“你確定?”
“當然。”
伊凜是管理員,他很清楚管理員面板上的數據。所以思索片刻后,伊凜猜出了小希說“當然”的原因,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剩下的源,已經不足以在進行一次‘閉環’了?”
“不。”小希搖頭:“你很快就懂了。”
“拭目以待。”
伊凜不再抱怨小希打啞謎。
現在的他,反倒期待啞謎謎底揭曉那一瞬間,能給他帶來多少的驚喜。
時間分秒流逝。
伊凜抱著小希,安靜地看著眼前祥和的畫面。
當時鐘定格在12:00的瞬間。
世界出現了一剎那的靜止。
老人們的笑顏,忽然扭曲。
不,扭曲的不僅僅是眼前的每一個人,還有這個世界。
時間,空間,運行著世界規則的一切“理”,都在無聲地發生著扭曲。
從地面,一個個躍動的數字“1”和“0”,匯聚成一道道細細的光線,像是逆流的雨,從地面筆直地流向高空。
“來了!”
安靜窩在伊凜懷里的小希,驀然睜開眼,她的雙眼里充斥著流光,正在無視掉世界的一切表現,在觀察著核心規則的變化。
無數的流光在孤兒院其中一個房間里匯聚,漸漸的,所有的流光匯聚成兩個人形。
兩個人形的光芒,他們身上的流光相互交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們就像是DNA雙鏈結構的兩條鏈,密不可分。
伊凜安靜地看著這幅詭異的畫面。
他現在的心情很復雜。
2118年7月8日。
那是他“重生”的那一天。
伊凜此刻,正在親眼見證著自己的“誕生”。
流光黯淡,當時間重新運轉,光芒匯聚出,憑空出現了一位少年,一位少女。
少女比少年先睜開眼,她睜開眼睛的瞬間,那雙眼沒有任何感情,白得可怕。可正是這雙白色的雙眸,她在注視著這個世界的時候,伊凜身為管理員,竟感覺到渾身冰涼,仿佛連自己的靈魂都被看穿了似地,如墜冰窖。
“監察者!她的眼睛——”
伊凜咯咯咬著牙,牙縫間擠出了血。
他想起了一切。
他想起了夏如雪的死,想起了在那個世界的最后,凌依依一刀將辰北,將劍南春,將花娘他們,逐一殺死的畫面。
小希用力按住了伊凜的腦袋:“別急。”
就在這時。
一個人影出現在天空中。
是成年的“希”。
只見成年的「希」在出現后,雙眸看向了伊凜與小希的方向。
蘿莉希與少婦希對視一眼,仿佛是形成了某種奇異的共鳴一般,同時點頭,異口同聲說:
“拜托你了。”
“拜托你了。”
少婦希從天空中墜落,伊凜眼前的世界,猛地震顫了一下。
少婦希化作點點光芒消散,消散的輝光進入屋內,覆在了“監察者”尚未完全睜開的眼睛上。
只見凌依依的眼睛,由白色變成黑色,轉眼又變得毫無神采。
伊凜平靜下來,安靜地看著這堪稱“世界拐點”的一幕。
在“錯誤”與“監察者”同時誕生的瞬間,整個世界被扭曲了。
少年如精密運轉的機器一般,木訥地抬起頭,口中發出不帶感情的聲音,緊接著,他如神經病般,用極快的語速喃喃自語:“1010001010010101000……”
伊凜閉上眼睛,同步將那一串并不存在于他記憶里的“代碼”翻譯,片刻后,伊凜目光凝聚,重生的“伊凜”是用這種方式,編譯這個世界的信息,重構出他所能理解的“記憶”。
嘀嘀嘀——
一道道“理”從少年的身體向世界發散,他正在用這種方式,“接入”這個世界。
而少女身上的“理”,在被少婦希封住了“眼睛”后,僅與少年相連。
少年下床。
他走出一步。
跌倒在地。
他就像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在伊凜的注視下,他正以可怕的速度,正在變成一個……“人”。
“現在是2118年7月8日12點整。”
“我是「10」。”
“我重生了。”
“我活下來了。”
他正在生成“記憶”。
他快速掌握了“語言”。
他逐漸理解了“行為”。
他建立起“邏輯”。
他學會了“思考”。
他處理了“關系”。
他融入了“世界”。
若不是親眼所見,伊凜無法相信,憑空在世界上造出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是如此輕松簡單的一件事!
他就是我!
我就是他!
我們是同一個人!
此刻,伊凜親眼見證了“自己”的誕生。
以前的諸多謎團,一瞬間,迎刃而解。
原來如此!
我他媽原來真的是憑空生出來的。
沒有父母。
沒有。
就是空氣里冒出來的。
伊凜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但他此時卻詭異地平靜,觀察著“他自己”。
“我與征服騎士同歸于盡。”
“我回到了過去。”
“我的目的是殺死天啟騎士。”
他跑出屋外。
老爺爺老奶奶們紛紛向“少年”打招呼。
“小凜,你不是說睡午覺么?”
“小凜子啊,你剛吃飽飯又餓了?”
“快滾去給你家小依送飯去!麻溜點!”
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少年是“憑空多出來”的。就像是,少年和少女,從小就在這里長大那般。
“伊凜”走了一圈,熟悉了“世界”,回到房間里。
少女正安靜地倚在窗邊,凝視著這個世界。
“依依。”
“你好,凜。”
凌依依笑道。
“你活著真好,依依。”
“伊凜”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扯動,干巴巴地笑了笑。
“你在說什么呢?還沒睡醒?”少女顯然比少年更快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掩著嘴巴偷偷一樂。
“相信我,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的眼睛恢復光明。”
“好呀,我等著哦。”
凌依依溫柔地笑著,眼睛猶如月牙兒般,彎彎的,很好看。
在少女與少年互動時。
同一時間。
“伱在干什么?”
伊凜驚訝地看著小希離開他的懷抱,飄向半空。
小希豎起一根食指,那小巧的指尖上,一張白色的卡片正緩緩旋轉:“我在賭……未來。”
伊凜認出了那張卡片,眉頭一皺:“天啟騎士模組?”
小希微笑著搖搖頭:“不,這是……「希樂園」。”
說完。
小希將卡片彈向房間里的“伊凜”。
在完成了這一切后。
小希回到伊凜懷里。
她的身軀變成了半透明,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伊凜心疼地抱著蛐蛐女神:“你要掛了?”
“呸,早著呢。”
小希虛弱地睜開眼睛:“是你,讓我選擇了你。”
“所以,錯誤就是憑空誕生的。”伊凜閉上眼睛,想借此掩飾他現在的復雜心情。
他不是人。
由始至終,他都不是正常誕生的人。
他是一個錯誤。
他是一個憑空誕生的“錯誤”。
無數次偽影運行下,所誕生出來的一個“BUG”。
小希:“我希望你能親自理解這個真相。”
“第幾次?”伊凜問。
“10。”小希弱弱地說:“在無數次偽影運行后,身為‘錯誤’的你,誕生了。可監察者發現了這個漏洞,她用自己,去填補了這個漏洞。總而言之,我的漏洞被入侵了。”
“我是病毒,她就是殺毒軟件是吧?”
“……你可以這么理解。”
“所以,我和凌依依,是真真正正的,‘天生一對’。”
“很遺憾,是的。”
小希歪著腦袋想了想,這個理解方式貌似沒毛病。
“所以,無論我做什么,在最后的最后,凌依依都會以‘監察者’的姿態,將一切的‘錯誤’糾正,將我殺死,將出現了BUG的世界導向正確的結局。”
“我的權限序列不過只是‘C002’,而監察者的權限序列,卻是‘B’,這個賭局里,只要存在著監察者,我們……永遠不可能贏。”小希嘆道:“在一次次的反復嘗試中,我失敗了,這個世界,成為了‘無解’的閉環。”
“而在第十次演算中,我總結了前九次失敗的原因。”小希疲憊道:“前九次,我都想方設法,讓你進化到接近‘神’的地步,可無論哪一次,我都輸得一塌糊涂,你每一次,都在關鍵的時候,被監察者抹殺。”
“于是,在第十次,我放棄了去掌控你,去成就你,而是讓你真真正正地,成為一個……人。以人類的身份,高高興興地活著。我讓你愛上了……夏如雪。讓我覺得滑稽的是,監察者用人類的感情鎖住了你,我卻同樣用人類的感情,去嘗試打破這個僵局。或許,這就是我深愛‘人類’這個種族的理由吧。”
小希說完,慣例豎起食指:“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伊凜沉默片刻,在小希期盼的目光中,說出了一句話:
“唯一的辦法就是……殺死監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