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饒妖妖了，徐小受都被嚇到。
那些個怪誕無比的吼叫聲、唳鳴聲，以及一張張撲在空間之上的猙獰丑陋的臉，像是噩夢在拼湊。
「這是內島的鬼獸？」徐小受掰扯了下龍角，掰不動。
「不然呢？」魔帝黑龍一眼望去，瞅見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這也太……」
「太怎么？」
「太出人意料了！」
徐小受斟酌著措辭，發出一聲驚嘆。
他感覺自己對鬼獸的第一印象，好像有些過于好了。
記憶中，封于謹、辛咕咕、寒天之鼬等，雖然顯露真身出來，也算得上是「奇觀」。
但他們還沒有到「丑陋」、「猙獰」那等地步。
相反，小有小的奇巧，大有大的可愛，屬于是驚訝過后，能讓人接受的那種。
當然，他們也不會發出「人類，好吃」這等荒誕言論，屬于對人友好型鬼獸。
但內島此時顯露出來的這批鬼獸，太可怕了！
不僅一個個時不時發出怪笑，那眼神、那言語中的意思，充滿了對「肉食」的渴望，全是遭受壓抑過后的變態表現。
「它們和你預想的不一樣？八尊諳沒告訴過你這些？」魔帝黑龍道。
何止是不一樣？
徐小受只覺這群豺狼虎豹，單憑長相，就活該被關在虛空島內島！
真要將它們全都放出來，絕對沒有好事發生就是了。
「難怪它們得關禁閉……」某一刻，徐小受懂了圣神殿堂，感覺八尊諳才是那個壞人。
魔帝黑龍聽到這聲嘀咕，正想開口為小弟們辯解幾句。
它忽然感應到了什么，調轉龍首，冷眼一掃而去。
霎時間，那本貼在黑龍尾巴下方位置，正在仔細琢磨著那是坨什么黑色玩意的一個孔雀頭，嚇得驚慌失措，落荒而逃。
「唳——」
那，竟然是魔帝黑龍大人……的？
鏡外世界的一張張猙獰的臉，察覺到了這一聲唳鳴中帶有的恐慌，紛紛轉過了頭來，想要幫自己人恐嚇一二聲人類。
一瞧黑龍真容，一個個嚇得蹭蹭后跌，亂哮不止，遠離空間鏡面。
「都安分點！」
魔帝黑龍怒吼一聲，顯然是被吵得煩了。
它被這群閑得發慌，以至于連露個臉都要以嚇人為樂的家伙們氣到。
這幫廢物，殊不知嚇到的只有徐小受，是未來最容易合作的那第二個八尊諳。
刷一聲，鏡外世界的所有惡意叫聲齊齊消失，只剩下一句句驚疑：
「魔帝黑龍大人？」
「它也在外島？飛這么高，差點沒注意到……」
「不對啊，它分明還盤在它的領土上……嘶，又是意念化身？真羨慕。」
「太好了！魔帝黑龍大人先行一步，我等黑脈所屬，逃離內島有望。」
「嘰咕嘰咕！白脈的家伙們，你們羨慕么？嘰咕嘰咕！」
「魔帝黑龍大人，快打破封印啊！」
「出去！本座要出去！咿呀——」
這一回，就連虛空島上的煉靈師，都能從那一頭頭怪物臉上，瞧出敬畏、恐懼與期待等情緒。
因為，魔帝黑龍？
外島上鮮少有人知曉魔帝黑龍的真實來頭，以及虛空島內島的存在。
但結合之前發生的種種，以及眼下諸多鬼獸的言語、反應……「虛空島，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鬼獸？」
這一方才心生的疑問，似乎得到
了一個很好的解答。
「我曾聽聞，天空之城，也就是虛空島，還有個禁閉城，或者說放逐之地的傳說。」
「但那傳說流傳的是，上了虛空島尋找封圣道基的人，基本上很難走出來。」
「這，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禁閉，、‘放逐，……」
「可現在看來，或許不是？」
「虛空島還分為內外島，我們在外島，內島則關著鬼獸？」「只要時機得當它們，能夠沖出來？」
捱過了初見如此之多猙獰鬼獸的恐慌情緒，島上煉靈師也算恢復了冷靜，開始分析起局勢。
而對于虛空島內外島的這些推測，不僅有著眼前畫面佐證，還有一些相關知情人士的點頭。
這一下，有關虛空島的秘辛，在島上煉靈師意識到不對勁后選擇的三緘其口中，不脛而走。
「轟隆隆………」
彌漫整座外島的大地震還在持續。
龍首之上，徐小受看到鏡外世界的畫面時而清楚，時而模糊。他知曉這是空間的不穩定所致，當即低下頭問道：
「八尊諳給你的任務，到底是什么？」
毫無疑問，內島的這幫惡人，得有更惡的魔帝黑龍才能鎮壓得住。
否則放出來，定是全要亂套了。
但此刻八尊諳的選擇，徐小受是看不懂的。
要知道，魔帝黑龍在方才那一擊之下，受到外島規則限制，已很難再有效出手了。
內島的鬼獸們真要在此刻全沖出來，幾乎是群龍無首。
哪怕八尊諳來了，他們肯低下頭。
但之后呢？
更多的，應該是跟封于謹，以及云侖山脈上那試圖逃跑的魔帝黑龍的意念化身一樣，陽奉陰違吧？
徐小受也知道，就連腳下魔帝黑龍的這道意念化身，之所以會配合行動，都是因為自己的存在。
所以現在，他亟需知道八尊諳同魔帝黑龍之間到底有過什么提前計劃。
若計劃是放出內島鬼獸，他可以配合，但如何配合，善后手段又是什么，總得也知曉一二，有個底才是吧？
若不是，徐小受更想知道后續會有怎樣的發展，他不想當不知前路和未來的死棋。
「八尊諳的任務……」
魔帝黑龍目光閃爍著。
耳畔和眼前的來自內島的聲音、畫面，因為空間震蕩而再次消失。
它想了想，著事已至此，則不再隱瞞，遲疑著說了出來：「其實，他沒有明說，只是說‘亂，，越亂越好。」
「如果可以，是針對圣神殿堂起‘亂，，能斬圣更好。」
但不要求殺人？
霎時間徐小受身如雷擊，明悟了什么。
魔帝黑龍，跟自己一樣，只是一枚自由棋，沒有固定的行走線路
這么一想，很多東西也就跟著通了。
確實，哪有人能提前計劃好之后的一切發展？
并且絕對篤定未來局勢的發展方向，一定會同他計劃中的一模一樣呢？
這點，估摸著就算是號稱神鬼莫測的道穹蒼來了，都做不到。在穩定態下，一切的變化，確實都在有序進行，卻也是相對靜止的。
唯有「亂」！
越亂，局勢就越不穩定。
愚笨者畏懼變化，但聰明人卻能在亂局中抓住變化，達成他想要的效果。
徐小受憶起了古今忘憂樓里，八尊諳對他說的話。
那家伙甚至嫌棄他搞事的本領變弱了，沒有把虛空島整個給炸掉。
既然這
「炸掉」就是八尊諳想要的魔帝黑龍出來后可能能達成的效果，那么……
「解放內島，和斬圣，八尊諳其實都想要！」
「他在雙管齊下，但他也不知道未來具體會如何發展，所以根據變化，他隨機應變，在二者間來回跳動？」
心思至此，徐小受恍然大悟，抓著龍角問道：「龍寶，那老八可同你說了，你該怎么配合他解放內島的行動嗎？」
轟隆！
虛空島再次一震，空間又變得透明。
那一張張猙獰丑惡的臉再次出現，跟舔屏一樣，扒拉在外島之上，張大了嘴，垂涎欲滴。
「吼吼，又看到了！」
「嘰咕！嘰咕！魔帝黑龍大人，快解放我等吶！」
「唳——」
島上再是一陣驚慌。
魔帝黑龍卻在高空之上，輕微的搖了搖頭：「本帝不知。」你個廢……徐小受差點罵出聲來。
很快，他心有所感般，瞥向了墮淵之下。
遙遠的模糊之中，依稀可見饒妖妖凌空斜劍而立。
顏無色則退到了下方同……宇靈滴，湊到了一塊！
「他們，想要干什么？」
宇靈滴，次面之門……
顏無色，半圣！
幾乎一瞬間，徐小受明白了他們的目的。
以次面之門重新穩住封印，將內島徹底放逐，不給鬼獸出來的機會。
那相對應的，反一下，就是八尊諳想要的！
如何做？
徐小受不指望魔帝黑龍突然說，「哦，本帝想起來了」。
他自顧自搜尋了一番，視線很快就被強烈的劍念氣息所吸引。那是柄一直插在墮淵空間之上的燒紅的玄鐵劍，一直在輕輕震顫，發出極細微的鳴響。
出乎意料的，就是這柄二度吞噬了狂暴能量，像是開啟內島大門鑰匙的凡劍。
它本該耀眼、吸睛，卻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遺忘。
就連饒妖妖……
此刻立在墮淵之上的饒妖妖，都只是警惕的盯著鏡外世界的鬼獸們，如臨大敵。
而對燒紅的玄鐵劍，視若無睹。
「你一定認識那柄劍！」徐小受伸出手指向下方，無比篤定的說道。
「是啊，本帝認識。」魔帝黑龍的回答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它還被本帝施加過圣帝指引呢，在內島的時候。」
「什么指引？」
「嗷，本帝想想……世界，忽略我？」
咔一聲，徐小受只覺腦海里劃過閃電，一切都串起來了。魔帝黑龍這個智障，竟然把這關鍵信息都給忽略了！
這不就是八尊諳附耳在告知答案了嗎，如何會是「本帝不知」？次面之門圣奴是拿不到。
但這么多年的謀劃、布局，通過內外聯合，八尊諳也找出了第二條路，可以打開虛空島內島的大門！
而這其中最至關重要的……
我，就是那把鑰匙！
「龍寶，攻擊！往那劍上轟，用能量攻擊，轟進空間裂縫里也行。」徐小受激動了，「傾盡全力！」
「本帝已經出過手了，外島規則限制，本帝再出手，接下來很可能就無法護住你。」
「這你不用管，攻擊就行！」
「圣神殿堂那兩圣可還沒死……」
「你不用管！」
徐小受一巴掌就拍在了魔帝黑龍頭頂的大肉包上。
他恨不得當場就告訴這腦袋原來真不甚靈光，只會些小算計的龍寶，你的全程是真龍牌充電寶。
但說了，
他還得給這龍去解釋充電寶是個什么玩意。
徐小受已經發現八尊諳是如何用魔帝黑龍的了。
不用告知過程，和試圖讓它理解。
我說，你照做。
如此，大事可成！
魔帝黑龍嗷嗚了一聲，在發現空間在穩定下來后，鏡外世界很是清晰。
它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保持著冷冽和高位者的態勢，龍嘴一張。「轟！」
一道黑色的魔息轟出，化作隕石般降落，拉開一道毀滅光束，轟向了下方燒紅的玄鐵劍。
「嗯？」
墮淵之上，饒妖妖翩然抬眸。
她并不曉得魔帝黑龍此舉之意——既不是鎖定她，也不是攻擊顏無色。
但這并不妨礙她立刻做出決斷：
敵人所要做的，就是自己當下該去阻止的。
「王劍·天子誅！」
凌空一斬，妖冶劍光劃去，徑直斬向了那團蘊含毀滅氣息的魔息。
轟一聲響。
魔息尚未降落，便被劍光分破，化作兩半往外飛出。
可是，那柄燒紅的玄鐵劍如遇美食，輕輕一顫，周邊被震裂出的空間裂縫，發出狂暴吸力。
「嗤！」
魔息，被吞下去了。
劍光的力量，更是稍有遲滯后，也跟著被吃掉。
「轟隆隆……」
虛空島再度劇烈一震。
鏡外世界和外島之間的那層薄膜，似乎更薄了！
內島中的一張張鬼獸的臉，更加清晰，它們的呼喊聲，更加刺耳：
「咿窸！咿窸！來了，來了！」
「勾！勾！勾！」
「魔帝黑龍大人，我永遠是您忠實的奴仆，請讓我再次擁抱自由吧！」
「唳——」
饒妖妖怔住了。
她意識到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那劍……
「就是這樣！」
龍首之上，徐小受眼睛大亮，抓著魔帝黑龍的龍角，嘶啞著聲音大吼：
「攻擊！」
「繼續攻擊，龍寶！」
「在你到達極限之前，給我火力全開，目的是轟碎那柄玄鐵劍，不要停下！」
玄鐵劍，當然是不可能被轟碎的。
但黑龍一攻擊，饒妖妖就會阻止。
這樣，空間裂縫能吃掉的力量，就是雙倍！
而從那劍吞掉的圣劫力量、魔帝之裁決來看，它吃得越多，對于內島的封印之力，就能削減越多。
內島破封，就在眼前！
至于破封之后，徐小受想，這不是自己該去思考的事情了。既然明白了八尊諳想要干什么，配合它，徹底炸掉虛空島就是。接下來……
他說了的，他會兜底！
「如此么？」
魔帝黑龍像是也明白了什么，不再思考，龍軀一動，龍嘴一張。「嗡！嗡！嗡！嗡……」
黑龍龍首之前，一顆顆壓縮著的狂暴龍息之種，像是要再次寂滅虛空島般，再次被噴吐而出。
「原來，炸掉虛空島，是這個意思……」
徐小受腳一蹬，整個人也凌空飛了起來。
他化身的雙翼黑魔狂暴巨人，雙手一揚，十指之上，一顆顆能量源種跳出。
「圣·五指紋種之術！」
「圣·五指……」
一發接一發。
在虛空島上所有煉靈師的驚悚注視下，在鏡外世界諸多鬼獸的緊張期待中。
魔帝黑龍，雙翼黑魔狂暴巨人，對準了下方虛空島，發出了毀滅性的能量傾瀉，開始了毀滅世界的大表演！
「我……」
饒妖妖抬著頭見著那末日災難般的一幕，頭皮都麻了。
她提著劍，再一次失去了作為古劍修該有的果決，陷入了艱難的掙扎之中：
我是該阻止呢，還是該坐視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