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受,我的建議是時候未到。」
五域翹首以盼,都渴望獻祭一個受爺,以得到更多情報。
靈犀術私密傳音頻道,卻及時傳來了道穹蒼嚴肅的關心:
「現在以阿四為棋,將一切公之于眾,且讓他們記得,七成概率你會招惹出不可名狀之敵,愛蒼生的威脅都將排于之后。」
「我應該告訴過你,莫以妄則圣帝度其他四大圣帝,圣神大陸更是他們后花園,在這里,他們比剛復蘇的祟陰還強。」
「華淵可以死在祟陰手里而云山帝境毫無作為,因為那是祟陰,可阿四絕不能死在你手上。」
「但這些只是提醒。」
「如果你執意為之,那么我可以為你提供天機屏蔽,短暫遏制住天梯之上者對下位面的感知,然而,這很有限。」
「或許你可以委婉的提問,但你要注意的仍舊有很多——當然你也可以忽視我以下警告,決定權在你。」
「謹記《十三不可曰》:不可曰自囚,不可曰位格,不可曰指引,不可曰遺忘,不可曰寒宮,不可曰乾始,不可曰魔祖,不可曰鬼祖,不可曰藥祖,不可曰三祖石刻,不可曰本源真碣,不可曰神獄青石。」
徐小受給這一連串的「不可曰」搞懵了。
他先是對道穹蒼莫名其妙的關心感到不適應,懷疑是這家伙胡編亂造在恐嚇自己。
很快他意識到不是,在反抗五大圣帝世家的道路上,道穹蒼和自己應該是一條繩上的。
那問題就很大了。
沒來由的,他都對手上阿四產生了一丁點恐懼,就他,也能牽扯出這么多?
可實力與情報掌握多少,好似也不一定就成正比關系,徐小受更慶幸自己方才沒有沖動到去靈魂讀取了。
《十三不可曰》!
道穹蒼給到的這個東西,內容也很奇怪。
他幾乎框死了所有能問的問題,令得手上阿四存在的意義,所剩寥寥無幾。
更明確了內容是「十三」條,那就說明不存在什么省略掉的信息。
如此,在那么多條不可曰內容中,前面的徐小受能理解,到了五大圣帝這一塊,他就犯迷糊了。
「不可曰寒宮、不可曰乾始……后面沒有省略內容,就這兩個了,為什么?」
「他們兩個不可曰,悲鳴、云山、毋饒就能曰?憑什么?」
「月北華饒道,一個排第一,一個排最末,反而首尾不能曰,中間的都能曰?」
還有,更古怪的是下面!
魔祖、鬼祖、藥祖也不可曰,但又沒省略內容限定說,其余七祖也不能曰。
這么看來,其余七祖能曰,就祂仨不能曰?
憑什么?
難道祂們活著?
最后一條「神獄青石」,徐小受也感到迷茫,這不算是五大圣帝世家那一方的吧,他好像是虛空島內島的圣帝?
這也不能曰?
神獄青石難道是五大圣帝世家的后手?
這么看來,八尊諳都被蒙在鼓里,五大圣帝世家就等著關鍵時刻給他狠狠捅一下心窩子?
可老八那么聰明的家伙,既決定用神獄青石,怎可能不追究其背景到底,徹底查清他?
既能用,說明背景還算干凈。
那就是說,神獄青石沒問題,但卻牽涉到又一個堪比此間大陸囚籠之謎的未知秘辛?
「我麻了!」
抓住手上的阿四。
阿四在三厭瞳目的控制下,毫無反抗之力,徐小受卻感
覺自己抓的是個燙手山芋。
他再細細回憶了一遍《十三不可曰》,隱約感覺,好像還有一個什么古怪的地方……
再溯讀一遍,并沒有古怪。
靈犀術傳音是互通的,屬于天機術士之間的私密浪漫,徐小受當然也能回訊:
「為什么"不可曰"?」
然這一問還未曾發出,道穹蒼那邊似早有預料,掐著停頓節奏,再度傳來了聲音:
「不要問,不要問,不要問。」
「不可曰,不可曰,不可曰。」
騷包老道,你在搞什么鬼!
徐小受恨不得沖過去揍死這個謎語人,這幾句語氣加重的話,比「天機不可泄露」還要可惡!
但貌似,情有可原?
都說了不可曰,那擺明了不可問,問了也不可回答。
那如果我偏要問呢?
徐小受思考起這個有趣的問題。
偏偏要問,還指引知曉答案者譬如騷包老道或阿四,回答出來答案,會發生什么事情?
會死人嗎?
死的是自己,還是說出答案的人?
「問啊!」
「受爺,快接著往下問吶!」
五域觀戰者就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鏡中畫面問答的中止而感到煩躁與焦慮。
圣山諸圣也戰戰兢兢注視著。
風中醉也提心吊膽盯凝著。
所有人都在看著。
「慢一手……」
徐小受反而沉下心來,試圖讓自己跳出迷困的狀態,更好的去解讀現下情形。
沒來由的,他腦海里就閃過了天桑靈宮風云爭霸,以及和小師妹在靈藏閣的煉丹生活……
「打住!」
徐小受猛地掐斷紛亂的思緒,驚出一身冷汗。
這個時候,為什么要回憶天桑靈宮的美好,我在想什么?
「是了,道穹蒼還是有可能在騙我,得找個自己人來問……」
心聲呼喚了幾下,沒有回應。
徐小受便感知大綻,同時以空間奧義強勢壓縮四下空間,讓感知范圍相對擴大。
萬里、十萬里、三十萬里……
所有模糊的、不重要的,全部都被忽略。
感知遙遙蔓延而出,以劍念搜尋劍念,徐小受試圖找到自己那個不太靠譜的最大靠山。
不多時,他在中域極南的一界,于一繁華渡口城鎮中,見到了一道熟悉的潦草身影。
八尊諳!
八尊諳也來中域了?
徐小受第一反應是心安,第二反應是那事情確實很嚴重,第三反應是怎么你又變潦草了!
這家伙此刻虛到不像話,風一吹就要軟倒,得靠說書人亦步亦趨跟在后邊時不時搭把手才能……走。
不會飛就算了。
你退化到連走路都勉強了?
你修的真是古劍術而不是祟陰邪術嗎?
徐小受隱隱感覺自己這個時候來找八尊諳,也是錯誤的,但畢竟都找到了,也不能就這般忽略。
人在圣山,徐小受對中域極南的八尊諳,提出了問題:
「可以嗎?」
渡口處,才從跨越傳送陣出來不久,八尊諳走了一陣,突然拍了拍說書人的手。
說書人下意識松手,不明所以偏頭,剛欲說話,便聞哥哥微一抬眸,好不瀟灑地說道:
「我在。」
什么玩意……說書人人給「在
」傻了。
你在?
你又在跟誰說話!
你又出現幻覺了?
所以這封劍至老終究還是個邪術對吧,不會封著封著,你突然就老去了吧?
「小八乖,別魔怔了,我們往這邊走,你又走錯路了……」
我在。
不管你什么決定,沒有對錯,我都會在。
明明這是會讓人心生極度安全感的兩個字,偏偏望著那個人好似都瞎了的八尊諳……
徐小受一點都安全不起來!
愛蒼生停止了射箭,道穹蒼以退為進勸著,八尊諳看來是明白情況但依舊決定走這一步棋……
他們仨都是推動者!
而自己,就是那枚棋子!
這么看來,連阿四莫名其妙到了自己手上,都像是一種想要令彼此都走向死亡的指引……
從結果論反推過程,在這件事情中,誰會是那個獲利者呢?
沒有答案。
「受爺,問啊!」
五域各地無聲的催促,仿凝成一股無形的指引,以圣山避難團等人又懼又盼的目光投來,又呈現為徐小受以三厭瞳目盤問阿四的方式,將自己高高架起。
徐小受更猶豫了。
他開始反問自己。
「我,也害怕了嗎?」
「假如現在是這么個情況,您的看法呢?」
神之遺跡中,徐小受意志切換到盡人身上,找上了桑老。
他發現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好像只有唯一一個……是親人嗎?桑老。
可以依靠嗎?桑老頭。
「不要!」
桑老本慵懶坐在石上,了解完情況后,噌一下站起,面色都有些慘白:
「徐小受,絕對不要問!」
「八尊諳的鬼話,也絕對不要信,他要能幫到你,當時也不至于輸了,他就是個廢物、廢狗、廢種!」
「現在立刻馬上,放下阿四……封于謹!」
桑老不由分說往身側一喝,區區奧義半圣,竟是直接命令起了封天圣帝:
「你立刻出去,將阿四封在封神棺中,將之帶來交給我,注意中間不要經過任何人手,哪怕是徐小受。」
「寒宮圣帝,絕對絕對在阿四身上留有后手,那可是他的影子,為今之計只有封印之體能封住這道聯系……」
桑老見封于謹無動于衷,又回過頭來,像是在解釋,也像是在懇求:
「不要亂來,徐小受。」
「按照計劃行事,你先進死海,阿四交給老夫來對付,他翻不出什么浪花。」
「到了那個時候,甚至都不需要你的三厭瞳目,也不需要阿四,圣奴自有辦法,將一切公之于眾。」
桑老重重抓住徐小受的肩膀,沉聲叮囑道:
「徐小受,你要明白,在圣奴的計劃中,你不是唯一,更不是主角。」
「你,并沒有那么重要,不要亂出風頭。」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盡人的心暖暖的,徐小受也笑著點頭,摘掉桑老的手,「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桑老眉頭一皺,「等等,你明白了什么,你重復一遍!對了,你不是空間奧義嗎,把現場畫面開出來,老夫要看!」
徐小受沒有多說,隨手開了空間畫面,在神之遺跡也實時轉播起圣山戰局。
曹二柱好奇地看過去。
好有趣哦,小受哥明明人在這里。
畫面中,小受
哥卻還抓著另一個人的腦袋屹立半空。
那就是阿四嗎,太可憐了阿四。
空間畫面不過隨手之舉,做完這些,徐小受回頭看向封于謹:
「準備一下,去四象秘境等我。」
有人停止射箭,有人反向在勸。
有人不計后果,有人決心挽留。
在這個瞬間,徐小受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站到一個無人可以擺布的高度來了。
他們的各種建議與意見,真的成為了、也只能成為建議與意見,而不再是命令。
自己更不再只有「執行」這一個選項。
一切,僅供參考。
那么,我自己的選擇是什么?
徐小受自然看得出各方懷揣著的各種心思,包括明面上的,暗地里的。
他第一次這樣追問自己的本心。
從白窟的無頭蒼蠅一路亂撞,到東天王城有目的性的攪屎棍,再到虛空島四神柱合體,最后是神之遺跡八尊諳的劍我載體……
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推著自己往前走。
而每一次,當徐小受覺得自己掌握主動了的時候,過后回頭一看,他還是被動。
這一次,情況不同……也許不同!
「我,可以有選擇,主動的選擇!」
但是可供選擇的選項,是多個的嗎,徐小受笑了,他知曉其實并不是。
桑老確實很聰明,將話藏在話中。
他卻是聽出來了,如果這一件事情自己不做,最后圣奴還是得有人去做,大概率就是即將以身入局的桑老。
退一步講,這個時候自己真退一步了,同當年八尊諳失敗的結局有什么不同?
還有本質的不同!
八尊諳是有原因的失敗,可以原諒。
而自己,卻是真的因為懦弱,而退下去了。
「是可以將阿四封起來,晚一點講。」
「但無關乎明智與否,這一次我的選擇不是進或退之選項二選一,而是可以把時間提前……也當然要提前!」
如果愛蒼生、道穹蒼、八尊諳、血世珠,乃至月宮離,甚至是其他所有不可名狀者所希望的,有這樣一枚棋子冒出來,沖擊一下局勢。
我會站出來。
如果還是棋子,我應該也不是小兵了,只能一步一腳印,還沒法回頭。
我會是一枚車,在前進的道路上,碾碎所有阻礙。
如果我無法超出他們的預料,成為那個變數,最終會沖進陷阱之中,撞得頭破血流,自取滅亡。
那就算晚一點講,結局也只會同現今一個樣,不是嗎?
至于你,桑老……
桑老頭,安享晚年吧。
你也不是主角好嗎,沒必要給自己亂加戲。
「說吧!」
萬眾矚目間,圣山旁受爺在猶豫了足足小片刻后,最終道出了激蕩人心的兩個字。
他依舊捏著阿四的腦袋,三厭瞳目死死控著對方,加持了祖源之力的淚家瞳,阿四死都沒法死,遑論反抗。
「先說一說,從你們圣帝世家視角,是如何看待半圣自囚這件事,乃至是"自囚"二字的釋義吧。」
「唔!自……自囚……」
阿四聞聲,表情驟然扭曲,像是在承受著什么極致的痛苦,身子不自覺蜷起,甚至開始痙攣。
好問!
也是真敢問!
風中醉頭皮都麻了,受爺敢問,他真不
敢播。
圣山避難團諸圣,這會兒也顧不上立場了。
他們就是半圣,他們就在自囚,他們便是深受其害還在為始作俑者賣命的清醒的當事人!
便連方問心,這會兒都死死盯著阿四,渴求得到一個天梯之上從來沒有給過的答案。
五域之廣袤,鐘靈毓秀,人才輩出,以前無人敢問。
是的,這是畸形的。
但大家都習慣了畸形,將之當作正常。
也正因為習慣了畸形,此時有如此正常的一問出世,世人才更覺驚撼。
他站了出來。
他就算死了,他也是站著的。
「來了。」
南域,愛蒼生端坐桂木輪椅之上,鼻尖再難聞到桂香。
他放下邪罪弓,將之放到了大腿黑布之上。
他仰頭望向天穹,不多時卻徐徐閉上大道之眼,表情沉肅。
「我聽見了大道的哀鳴。」
「可我看到的是大道的正常運轉,也許我看得見,卻從始至終都看不清。」
仲元子選擇性忽略了后半句,沉沉點頭,對前面部分表示贊同,仿佛他也聽見了。
「果然,世界樹一走,庇佑的氣運不在,五域便要亂了。」
風家城,第一觀戰臺。
道穹蒼一個巴掌甩到了自己上半張臉上,五指掐住頭顱,掌心遮住了緊閉的眼,鉗得頭皮生疼。
「都說了,不可曰、不可曰……」
他好似十分痛苦,仿佛就要因此而失去一個知心好朋友。
可即便五指再用力,想要用疼痛遏制住自己內心波瀾澎湃的情緒。
這遏不住。
道穹蒼臉皮抽搐著,嘴角抽搐著……
終于,他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咧開了嘴角,竟是在笑!
「嗬……」
「嗬呵呵……」
「嗬哈哈哈!」
他笑著,按捺不住興奮的狂笑,嘴角都快裂到耳垂邊上去了,整個一猙獰之態。
「好!」
他忽然重重爆吼一聲,捂著腦門盡現瘋狂,嚇了周遭所有人一跳。
「徐小受,你是真敢!」
「既如此,我便舍命陪君子,助你一把!」
道穹蒼喝完,身軀炸成一團靈光,消逝不見。
若這是在東域,或者其他幾域,此般異狀可能會嚇到別人,還可能會有人去稟報圣神殿堂,哪里哪里又發生了怪事。
但這里是南域罪土。
在風家城觀戰的,大都也不是古劍修,而全被死徒、惡人級的煉靈師鳩占鵲巢。
這些人中不乏有聽得熱血澎湃者,很快就有人跟上了這位酷似道殿主的家伙的精神狀態。
「好,既然你為了受爺,能舍命陪君子,那我也助你一臂之力!」
嘭的一下,有人身子綻開了血霧,竟是開了血遁,跑去了另一處觀戰臺觀戰。
「好,既然趙老也陪,那我也陪!」
「好,既然儲兄也陪,那我也走一個!」
「好,既然你們都陪了,那我就不陪了,主要是有點疼……你們真牛。」
中域。
八尊諳又停了下來。
說書人的神神叨叨,他一坐下,便聽不見了。
耳畔唯有風聲、云聲、悠悠道則近我親我之聲。
「天,變了。」
說書人聞聲一懵,又來?
剛剛就是「我在」,現在又是「天變了」,哥哥你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
如果什么時候真扛不住要走了,提前說一聲唄,我冒死也托關系去求見月宮離。
總之,一定讓你和奴姐姐見一面,死也瞑目?
低頭望去,哥哥盤膝坐地,整個一隨地大小修煉,完全不分場合的狀態。
路人都投來異樣目光了!
這可不是南域啊,你注意點影響好嗎?
可修煉,哥哥果然也修不出個什么來。
在快速結束完修煉狀態后,他又抬眸望天,仿佛他這個瞎子能看到什么似的。
「有病……」
八尊諳聽不到嘀咕,只聽得到自己。
封劍至老,封我至此,他的狀態無比明朗,對自我的定位更是極為明晰。
肉體凡胎塵世坐,神明劍我躍靈臺。
此間六道問因果,換得逍遙自在骸。
本該洞悉天地大道一切變化規律,乃至超出此間圣神大陸,由外及內自上而下俯視此界的他。
這會兒明顯察覺得到……
天,被遮住了。
他已經看不清了。
世界的道則氤動,紡織成網,屏蔽了一切「」與「窺探」。
更像是世界成為一顆大球,球外探出了一只虛幻的手,隔絕了「天梯之上」,與「天梯之下」。
「道穹蒼,是你的遮天之手嗎?」
「啪!」
神之遺跡,第一重天。
桑老收訓之手,怒瞪向面前這逆徒,破口大罵道:
「你明白了什么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老夫都叫你別問了,你還問,你到底在想什么?」
盡人給扇懵了。
他捂著指印浮腫的左邊臉,一臉的不可置信,完全不敢相信桑老會無端端的就開無袖·赤焦手來抽自己耳光。
還有……
你扇我做什么啊?
那又不是我做的決定,是徐小受做的,是本尊。
我是盡人!
我叫盡人,請你們師徒倆盡量把我當成人,別亂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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