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尊諳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察覺到第八劍仙的古怪舉動了。
滔滔忘川河水,已隔斷鬼佛界的天地,將戰場一分為二。
華長燈在內,八尊諳在外。
新晉華祖之威,連藥祖、北槐的攻勢尚能扼住,八尊諳虛祖化了,也都無濟于事。
他卻在關鍵時刻,效仿魁雷漢,盤膝閉目了?
“悟道?”
“這個時候能悟什么道,也只有封神稱祖,才能媲美華祖一二吧?”
“可華祖怎會給他時間?渡劫一半,斬了他都行,這個時候去悟道,妥妥的挑釁——八尊諳慢了一步,步步皆慢啊!”
“諸位可別忘了,忘川河水連魁雷漢的三劫都阻斷了,劫渡不了,八尊諳拿什么封神稱祖?”
“等等,有希望的!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八尊諳也召出了三劫嗎,他沒有渡,而是將三劫吞入體內了……”
這倒是驚醒了所有人。
但很快大家又反應過來,當時八尊諳吞劫,不是為了現在渡。
他只是需要那一部份的力量藏進體內,且吞的只是祖神滅法大劫的雛形,連十分之一劫都不到。
用那一部分雷劫渡過封神稱祖,撐死了封出來半個祖,給華長燈提鞋都不配!
隆隆!
虛空卻是一炸。
才堪堪盤膝坐下,八尊諳周身劫雷炸蕩,涌出雷海,正是此前吞入腹中的祖神滅法大劫。
“真開始渡劫了?”
“還有這種渡劫方式嗎,不是承受雷劫,而是在雷海中,直接進行洗禮?”
忘川河守護之下,華長燈本將一切都扔到九霄云外,祂才吞下鬼祖,必須專心消化那磅礴的死神之道感悟。
這其中,就包括靈魂、輪回,以及涉及了部分生命、生死,屬于藥祖的權柄。
太多了!
吞,只是一個形容。
實際上,二合一的過程,遠不是一口能吞出來的。
華長燈不僅需要在短時間內,接受鬼祖從遠古存活至今,不數紀元帶來的海量記憶。
這已足夠可怕,單是記憶就能撐垮尋常圣帝,令其迷失,短時間內失去大部分戰斗力。
卻不止如此,記憶都算小的。
華長燈首要任務,是消化鬼祖靈魂一道的“全部”感悟,輪回權柄次之。
藥祖部分,則可以排到更后,但也必須接觸。
這個二合一的過程,一旦鬼祖產生一丁點的反抗意識,萬年都算少的。
所幸這一次合作,鬼祖已別無選擇,祂主動配合。
華長燈得以將那些最重要的,平均分攤到百鬼壇上無數個靈魂自我,進行同時接納,這亦需大量時間。
在各祖環伺之局面下,祂給自己的底線,是半天之內接收完,接下來一邊消化,一邊戰斗,以戰養戰,深化感悟。
但這些,也通通都不是至關重要之點。
二合一最可怖之處,在于不同“我”必須完美融合。
哪怕鬼祖再配合,祂畢竟已是獨立存在的個體,且存在了無數紀元。
祂的“我”太龐大,祂的“名”也太龐大。
祂龐大到只有區區數十載壽元的生命體華長燈,便是同為祖神了,也只得以同境之力,勉強框住。
稍有差池,靈意失控,即便二合一最終成功了,明辨我也必然失敗,那么走上的,就是魔祖、祟陰的老路。
但能因此而中斷,或者放緩“吞”下鬼祖的進程嗎?
華長燈連一絲一毫的遲疑都無。
他已無路可退!
“轟轟……”
但才剛全身心投入合道過程,忘川河外,又傳來了祖神滅法大劫的氣息。
華長燈不由得抬動眼皮,舉目眺去。
他記得,圣神大陸的封神稱祖之路,輕易被自己以忘川河截斷了才是。
提防的,自然是魁雷漢這些不怕死,天資又高到不可估量的怪物。
念祖之道,祂已扼殺在襁褓之中。
魁雷漢可以封,但必須在自己合道完成,對一切有著絕對把握之后,才能放其去封,一并對抗魔祖,而非自己。
同樣的道理,適用于所有人,包括八尊諳。
這一眺去,卻見河外八尊諳盤膝悟道,沐浴雷劫,祖神滅法大劫氣息,滾滾蕩出。
華長燈先是一凜,以為生了變數。
八尊諳他從未小覷過,真要尋了什么法子,突破了忘川河的封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視定后,華長燈心口微微一松。
“祖神滅法大劫前期而已……”
這是八尊諳之前吞下的雷劫。
要以這部分“能量”封神稱祖,首先不夠,其次就算強行封成也是半祖,最后封完估計還會被快速反噬,力量跌退回去。
一句話,八尊諳即便成了,也是曇花一現的一剎祖神。
他可以擁有輝煌,必然轉瞬即逝。
在沒有祖神命格的基礎下,力量鞏固不住,若契合徐小受的祖神命格,等于走上老路。
那么,八尊諳連“二合一”的“二”都不是,如何敵得過吞下鬼祖了的自己?
他渡完劫,算算時間,自己估摸著已消化完鬼祖大半了!
至于跳過祖神命格,直接二合一、一歸零……沒封就祖神的華長燈,覺得十尊座所企圖,好似真有那么幾縷希望。
成就祖神后,祂就知曉魔祖、祟陰、藥祖為何各皆計劃那么多,也都在按部就班走路了。
因為,根本不可能!
重新閉上眼,華長燈再次專心進入合道過程,卻似是囿于鬼祖記憶、經驗的沖擊,顯得有些心猿意馬。
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忘川守護帶來的絕對安全感,令得華長燈再次睜眼。
祂定定望著八尊諳,微微一笑,難得對這位幫助自己成道的老對手,提點了幾句:
“天境不復,飛升無路。”
“若無命格憑定道基,不進反退。”
“八尊諳,按照本祖給你的路走,你還可以有所成就,之后繼續跟我一戰。”
“但再一味莽進,只爭當下的話,本祖希望,當你走完最后一步之時,莫要后悔!”
道完這幾句,華長燈不再多瞧,全神貫注繼續去吞鬼祖。
祂卻獨獨算漏了一點。
八尊諳盤膝“渡劫”,根本不在意是否封神稱祖,而像是另有所圖。
便在華長燈重新閉目的一剎,八尊諳同時睜開了眼,目中劍念、雷光噴薄。
他已化身雷人,整個一道劫釋放體。
正常渡劫者,哪怕是華長燈,都需要一個安靜不被打擾的環境,祂也得到過了。
八尊諳起身后,竟一步邁是,踏入了身前橫斷天地的忘川之水中。
“滋——”
祖神滅法大劫雷電,瞬間染灰了整片忘川河流,將天地道法都電得支離破碎。
華長燈眼皮一跳,不得不再度睜開眼。
視去時,八尊諳人不見了,消失在忘川河水中,同時圣神大陸各地,響徹縹緲歌吟聲:
“道也夢中來……”
這一句,如安眠的灰翳,直接侵入五域修道者心靈,將人心神牽入夢鄉。
砰砰砰……
各地人影,紛紛砸倒,陷入熟睡狀態。
茍無月身子都劇烈一搖,他本能的發起抵抗,靈魂、意識如同出竅,竟看到自己的身體也砸倒在了地上。
僅此一句,茍無月心神激蕩,靈意戰栗。
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他竟在“夢”這一個字眼上,瞧出了比當時劍祖身出玄妙門,還要蓬勃的道韻霞光。
他立即放棄主動抵抗,同樣置身囊括整片圣神大陸的夢境之中,他要去見證玄妙!
這些,還只是一劍余波。
首當“夢劍”其沖的華長燈,本就處于“合道”的靈意不穩態,一瞬也被強行扯入了灰翳夢境空間之中。
祂睜著眼,所見是茫茫天地間,失去了忘川河水守護的不妙情緒,以及從遠空掠射而來的一道實體青光。
“青居心上請……”
一劍東來!
在夢境中醒來的五域眾修,全都瞅見了這一幕,一劍東來一劍仙,這次是青居?
可夢境是虛幻的,朦朧的,無比模糊的。
他們甚至沒能看清楚那“青居”是否真為青居,劍身真形如何。
就連持握住青居的白衣身影,也無比影綽,像是八尊諳,更像是超越八尊諳的……誰?
誰,還能在劍道上,超越八尊諳?
“幻劍術……”
華長燈但見一劍東來,即刻明悟八尊諳的打算,心頭微悸。
再結合他之前吞劍海、吞名劍、吞三劫,卻壓下一切,等到現在釋放的所有表現。
“這家伙,欲以幻劍術入道,劍開玄妙門?”
名劍開出過玄妙門,“玄妙”卻被劍祖攔住,五域眾修,見到的是個人影。
可真正的“玄妙”,本就該是極致的古劍術運用,是足以企及封神稱祖之力的第三境界。
八尊諳……
他想以幻劍術,打斷自己合道狀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冥頑不靈!”
華長燈一聲長嘯,身周縈出劍鬼三劍,意鬼破空洞出,就要打斷這一夢劍。
一劍。
那持握青居的白衣身影,被直接扎穿。
卻并未消失,而化作無數悠揚白色光點,遍灑天穹,環上了華長燈。
每一個白色光點,都裂變形成了一個八尊諳。
千千萬個八尊諳,都不是圣奴首座時期的八尊諳,而是三十年前的八尊諳。
之“我”!
之“劍我”!
悠悠之音,再次落耳,如酒醉不醒,大夢酣暢之人的呢喃囈語。
千萬個八尊諳拔劍,千萬柄青居遲提,千萬扇玄之又玄的白色光門敞開,封住了心神巨震的華長燈。
“道也夢中來,青居心上請……”
“覺時花未央,劍罷孤樓影……”
在渺茫劍辭聲中,定定炸響于五域眾修心神間的,是斬釘截鐵的夢劍終式:
“幻劍術·三境·大夢千秋!”
當是時,茍無月一身汗毛立起,有種靈魂通透、醍醐灌頂之感。
以夢入道?
從時空躍遷的初涉時空……
到第二世界的空間之道……
最后以劍祖都不曾有過的“夢”入時間,證道萬古,劍開玄妙?
“還能如此行劍?”
“夢入時間,劍證千秋,詮釋幻劍,怎一個'妙'字了得?”
五域眾修,不如茍無月那般見解獨到。
卻也能那擲地有聲的一句“第三境界”中,篤定了初見此夢劍時的猜想。
八尊諳,效仿劍神孤樓影,于情劍術上合道,劍出第三境,開玄妙,封祖神。
而他的道,是在幻劍術上,走向極致?
“不可能……”
當千萬扇光門將視野淹沒,又在一瞬間粉碎,化作夢境中獨有的美輪美奐的絢爛時,華長燈都為之失神了。
祂是祖神。
祂也求過以鬼劍術開出第三境,證玄妙門的路子,這是所有古劍修的夢想。
可失敗了。
或者說,因為鬼祖的影響,神庭陰曹的得手,華長燈不得不,也主動
轉入了另一個方向。
一個樹林里,分出了兩條路。
華長燈選擇了康莊大道,自然也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幻想過林蔭小道也許會有的浪漫。
從未有人走過的路,可以篤定的是,必然比既定之路更為精彩。
而今,祂終末所窺不破的林蔭小道,八尊諳走出來了。
羨慕、嫉妒,也有一丁點的恨……
十尊座,各皆如此!
憑什么他們無權無勢,沒有資源,也能在各般歧途上,一路高歌猛進?
而自己坐擁圣帝資源,一路保駕護航,都到祖神了,本以為可以將那些妖孽拋開萬里。
回首之時,魁雷漢差點跟了上來,被自己斬斷前路。
八尊諳依舊還能如跗骨之蛆,緊緊貼在腦后,僅憑此劍,他已有資格與自己并肩!
“冷靜……”
合道帶來的影響太大了。
華長燈幾乎控制不住自我,這本是他不應該出現的情緒。
祖神心胸,當比五域還要寬廣。
可下一秒,當瞧清楚這一大夢千秋,證了何道出來后,華長燈又險些把持不住自我了。
玄妙光門散盡。
五域眾修各皆可見,千千萬個八尊諳,失去了自我真形,化作了千千萬
個不同的古劍修。
從低,到高……
從今,到古……
神劍玄蒼飛掠,落入其中一道“八尊諳”身影之手,其身影具現化。
孤樓、銀月、背影,也具現化。
一人一劍,祂瞥眸望來,聲音冷傲:
“余名木,孤木之木!”
五域齊齊震動。
劍神,孤樓影?
八尊諳一劍大夢千秋,將這位請了回來?
與之前所見大有不同,此刻之劍祖,孤高冷傲,分明不受外力影響,盡顯當時劍神時代第一人的風采。
而緊隨其后,嗡聲劍吟長鳴,劍閣之劍——追月掠空,也落入一道“八尊諳”身影手中,其形象跟著具現化。
那是個鶴發老者,仙風道骨,踩著人高的青色酒葫蘆,風駕云端。
劍入手,其人如被賦予靈性,雙目一轉,靈性生來,當即放聲大笑,豪氣沖天:
“長風萬里青云上,邀我摘星采月霜!”
他回過頭,望向劍道第一人,目色中多了惆悵,也多了熾熱。
根本不顧眼下境況如何,手中追月一高:“孤木兄,許久未見,手癢得很,比試比試如何?”
華長燈眼神定固,聽得表情復雜。
五域眾修一面瞠目結舌,一面熱血沸騰。
這位……
該不會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到而今時代,也連張畫像都沒傳下來的……
“神劍,風無痕?”
風聽塵也在夢境里,朝圣般激動得難以自挨,同各地風家子弟一般,無聲驚撼:
“老祖!老祖!”
劍神孤樓影,神劍風無痕,全請來了!
可萬不止這二人,隨著名劍掠空,一道又一道身影在大夢千秋中,被借來名與力!
千秋萬載,烙于名劍中的各般痕跡,在夢中被還原出來。
有桃花飛掠,木劍別腰。
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情不愿地也現身了,落于劍神身后,顯得禮數周全:
“不才,花未央。”
又有九劍飛掠,以紫天醉為首,自行天解出漫天紫霞,仙氣盎然。
當中步出一長發青袍劍客,抱胸而立,面色淡然,聲音低沉有力:
“在下,羅獻。”
萬劍聲動,又勾勒出一道身影,對五域萬千人拱手,極為謙遜:
“鄙人,白日駒。”
鶴劍飛起……
大悲淚無劍飛起……
靈劍清風、墓名城雪飛起,跟著死劍無名也飛起……
“朝之道。”
“龍婉兒。”
“……唔,城雪。”那是道模樣與神劍風聽塵有三分相似的身影,蕭瑟而孤獨。
緊隨其后的黑影,無比模糊,煞氣沖天,拿的是絕色妖姬與無名。
在夢境中,也具現出了兇劍有四。
他目光極為復雜,有驚訝,有慚愧,有怨恨,有躁狂……盯著自稱“城雪”之人,道了個不見經傳之名,聲音很是沙啞: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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