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殿內燈光暈暗,可是以冉少棠的目力還是看清了有個人吊在房梁上。
她差點叫出聲來。
那人的雙腿懸在半空,還在抖動著,似乎還有救。
冉少棠推門想進去救人,卻見有人突然從書架后躥了出來,一劍刺向吊著那人的腹部。少棠瞧那人蒙著黑色面巾,一身夜行衣,殺了人后抽出劍,目光竟望向殿門這邊。
冉少棠在那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蹲了下去。
她快速思考著,這里是皇宮,不管誰死了都與自己無關。
她不能惹禍上身。
想清楚這一點,她一指彈滅燈籠中的燭火,極力壓制著呼吸,讓自己減少存在感,希望那人殺完人,辦完要辦的事,趕緊滾蛋。
正當她屏氣聽里面的動靜時,黑暗中突然有人壓著嗓子叫她“冉公子,冉公子,你在哪兒?冉公子,奴婢回來了。”
那一刻,冉少棠真希望拉屎的小黃門干脆臭死在自己的屎尿屁上,別回來了。
他叫她什么?
冉公子?
這不是直接告訴那個殺手,門外有人看到您殺人了。這目擊證人姓冉。您要是想去殺人滅口趕緊出來。
冉少棠靈機一動,滾到大殿側面臺階下,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沈惟中,沈惟中,惟中兄,你在那兒看什么呢?”這一聲聲的,讓人覺得她離那個殿門很遠。
話畢,順手扔了幾顆石子,分別扔到殿門的柱子上與屋頂上,想了想又向不遠處的桂花樹上扔了兩顆,造成有人驚慌逃走的假象。
反正這種聲東擊西的法子,多多益善,讓里面的人也分不清到底這人是跑去哪個方向了。
小黃門聽到冉少棠的聲音,從宮道上尋過來。
此時的少棠已經趁著夜色的掩映,幾個跳躍來到小黃門身后。
她揚手拍了他的肩一下“我在這兒,您這是去哪兒找?”
小黃門詫異地回頭,看到冉少棠,竟有些羞澀地笑了笑“奴婢剛才看到殿門口有個人影,以為是您吶。”
冉少棠一臉平靜地說著瞎話“哦,剛才我也看到了,應該是沈家大公子沈惟中。不過不知何故,他沒理我,徑自走了。”
把鍋扣到這個混賬東西身上,她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沈家二老爺年底來京都述職,這次皇宴帶著沈惟中參加了,冉少棠一踏進延喜殿時,便遠遠看到了他。
這一世,她可以不記得任何人,卻唯獨不會忘記沈家這兩個畜生。
是以,危急時刻,她想出了這個移禍江東的主意來。
幸好小黃門并不認識什么沈惟中公子,不然他一定會疑惑兩人身高差至少一個頭,怎么會看錯人呢?
小黃門注意到她手中拎的燈籠滅了,接過去說道“我去殿里點亮它,不然還有一段路要走,天黑容易絆倒。”
冉少棠想說“別去”,又瞬間忍下了。
她緊跟在小黃門后面,心道這命案算是你發現的,與我無關。
小黃門隔著門叫了兩聲“今夜是誰值守?我是皇后宮里的李仁。來借個火。”
他喊了兩聲也不見人答應,兀自推開門,冉少棠跟在他身后,被他擋住了視線,默默數著一二三,心道馬上就要聽到這小黃門的尖叫聲了。
誰知小黃門不但沒叫,反而拐了個彎,轉向另一邊。
這樣一來,冉少棠的視線就開闊了。
然而,她預想的所有事都沒有發生。
大殿內一排排的書架子,高高聳立著,一層層碼的全是竹簡。
之前吊在那兒的人不見了。
真的是不見了。
冉少棠不信,特意走到之前吊人那個位置去看了看,又怕兇手就在暗處盯著自己呢,她裝作不在意的溜達來溜達去。
腳尖似有若無的在棕紅的木地板上碾來碾去。
她看到那把劍貫穿了那人腹部,不可能不滴下幾滴血來。
只要有一滴血,便證明她剛才看到的是真的,不是自己癔癥了。
然而,什么發現都沒有。
就好像剛才沒發生命案一樣,到處都透著一個藏書閣該有的正常。
冉少棠忍不住琢磨,此人一定思維縝密,做事干凈利落。
在發現外面有人后,立即收拾了現場。
后殿傳來李仁說話的聲音,身后跟著一個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的黃門。
“再給你盞新的吧,你拿著亮堂。”偷懶剛睡醒的黃門摘下只燈籠來,塞到冉少棠手中,匆匆瞧了她一眼,便開了門送他們二人出去。
李仁說了聲“警醒著點,別讓上面逮著”,便前面領路往延喜殿走去。
冉少棠舉著燈籠在后面木然地走著,腦子里全是那雙眼睛。
走出去好遠,她用余光四處看了看,迅速打開手心里的小紙團,靠近燈籠。
上面寫著四個字危險,快走。
燈籠的光返上來,照著那幾個字,冉少棠看著力透紙背。
她攥緊了紙條,問前面的李仁“李內官,剛才藏書閣的那個黃門和你很熟嗎?”
李仁因著剛才自己出了差子,讓冉家公子久等了,心里一直不安,此刻她問什么他都耐著性子回答。
“這宮里一百零八座殿閣,每座殿閣都有至少十幾二十幾個內官宮婢伺候著,哪都認得過來呀。”
“剛才那個應是新來的。不然,怎么敢這個時候偷著打瞌睡。要打也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打呀。陛下最愛看藏書閣里的書,空閑時總打發人來找書。今兒也就是那個新來的黃門命好,趕上陛下設宴。要是平日說不定就被抓個現行”
李仁后面的話,冉少棠沒有聽清楚。
她腦子里有個大膽的猜測,剛才的確有命案發生,不是她眼花。這人很可能就是殺手。
也不對,他那紙條上寫著“危險快走。”那這么說,她知道那殺手是誰,故意讓自己逃命的
可是,她為何要救自己呢?
那人如果是殺手為什么不干脆自己一走了之呢?
或者,他不是殺手,只是看到了危險,但按常理也應該一走了之的。
她想不通,便不自覺的頻頻回頭,向那座漸漸隱匿在夜色中的殿宇看去。
只是,那座殿宇越來越小,慢慢地,她回頭也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