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飛航空安監部自成立以來一向比較閑,因為星飛航空還未出現過大的飛行故障,平時都是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今天算是安監部的大日子了。
安監部辦公室里,成鎮和徐清都站在楊澄經理位子旁邊,仿佛在等待發落。不過,這時候楊澄經理并不在,而是叫去開了緊急會議。
成鎮和徐清先跟安監部的一個工作人員做一下事件過程的記錄。這個工作人員不是純粹的地面人員,而是由機長兼職的。
“你說只是單純的發動機尾噴管噴火,并沒有火警警告?”工作人員記錄下成鎮關于當時現象描述的時候,當成鎮百般不愿地講出當時的現象的時候,工作人員的記錄進度猛地頓住,不可思議地看向成鎮:“所以你當時轉了滅火手柄?”
成鎮老臉一紅,在同為機長的對方眼里,自己怕不是像個弱智。
“這個這個,當時有些急了,就”
“就讓九千萬打水漂了?”成鎮這邊還在接受問詢,安監部門口突然爆發出一聲暴喝,充塞在安監部辦公室的每個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安監部門口,楊澄怒目圓睜地站在門口,目光死死盯著一臉無措的成鎮。
楊澄額頭的青筋都暴起來了,快步進入,抓起旁邊的一份文件,直接扔在了成鎮臉上,或許還不解氣,順手又抄起另一份文件,再度砸到成鎮臉上。所有楊澄身邊的文件暴風驟雨一般地砸在成鎮臉上,似乎這樣才能宣泄他內心的怒火。
“九千萬,九千萬,九千萬!”楊澄摔一份文件就吼一句九千萬,九千萬的痛太刻苦銘心了。
楊澄一把抓住成鎮的領口,使勁地搖著:“你知道九千萬是多少嗎?要你這個廢物不吃不喝飛七十多年!你說你這個廢物還能飛七十年嗎?”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飛行部總經理,安監部總經理以及飛行大隊機隊長一個跑不了。雖然估計就是扣扣工資之類,那些錢楊澄當然不會放在眼里,只是在他任期內出了這么個大笑話,他的履歷里憑空多了一個洗不去的污點,他以后還怎么往上爬?
成鎮被楊澄搖得七葷八素,愣是動都不敢動一下,他知道現在只要敢頂一句嘴,他在星飛航空下半輩子的生活就算到頭了。
楊澄發了一頓火,還是不解氣,一巴掌拍在成鎮臉上,將成鎮的臉推到一邊,煩躁道:“別把臉對著我,滾去飛標把登機牌交了。”
像成鎮犯的這個級別的失誤,停飛半年都是輕的。對于這種長時間停飛的情況,公司會暫時收回飛行員的登機牌。
成鎮一聲不吭地快步出了安監部辦公室,他覺得再在安監部辦公室待著會有性命之危,剛才楊澄那狀態是真的要把他扒皮抽筋的。
領導們心思都一樣,不求無功,但求不過。十件功勞都抵不了一件過錯。所以,領導們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安分守己,約束好手下人,平平安安地憑借時間慢慢升上去。
可是,楊澄在任期間,功勞沒撈著,成鎮先給他捅了個天大的簍子,他以后的升遷之路要是沒有奇跡發生,怕是就此斷絕了。換位思考的話,如果成鎮是在楊澄的位子,他估計能把自己掐死,楊澄剛剛的表現都算是克制了。
成鎮走后,楊澄稍微氣消了些,找了個位子坐下,上下打量起徐清來。
“你就是當班的副駕駛?”楊澄問道。
徐清點了點頭。
“你怎么不制止一下,就看著他犯渾?”
徐清淡淡道:“喊不住我也沒辦法。”
“他轉得時候,你當時沒注意?”
“我去按計時器了。”徐清并沒有隱瞞。
楊澄眉毛一挑:“那你沒有盡到一個副駕駛的監督責任啊!”
徐清笑了:“那楊總的意思是我別的事兒不用干了,就專門盯著機長就行了?”
“你這是狡辯!”楊澄哼道,甚是不滿:“駕駛艙里的兩個人是一個整體,哪有一個人全擔責的道理,你肯定也有一部分責任。不管再怎么說,副駕駛就是輔助機長的,現在機長犯了錯,你就能獨善其身了。”
楊澄才不管徐清當時是不是按計時器去了,如今升遷之路斷絕,成鎮肯定要好好整治一番,眼前這個副駕駛一樣跑不了。只有這樣,才能微微泄了心頭之恨。
“比起我的責任,我覺得更應該追究另一個人的責任!”對于楊澄明顯有些公報私仇的行為,徐清不慌不亂,反倒是將話語的主動權奪過來了。
果然,楊澄順勢問道:“誰?”
徐清目光猛地收縮,盯緊面前這個安監部的頭頭,同樣也是公司檢查員的楊澄,一字一頓道:“當初給成鎮機長檢查簽字的檢查員不需要追責嗎?”
一旦某個機長出現重大安全事故,當初在機長檢查中簽字的檢查員是有可能被追責,所以,對于機長檢查,檢查員們都是相當慎重的。
“這個這個當然是要追責的。”
楊澄被徐清帶得節奏有些亂,這時候,剛剛負責記錄的機長兼職的工作人員跑到楊澄身邊,小聲地說了一句:“楊總,當初成鎮的機長檢查是你簽的字。”
“你說什么?確定?”楊澄不知道竟然又被成鎮給挖了個坑。
那個兼職的機長非常篤定:“確定!”
當初,他是跟成鎮差不多時間放機長的,各自之間關注比較多,對于那一批每個人的機長檢查檢查員都了然于心。放機長的機長檢查幾乎就是一個飛行員職業生涯中最為重要的時刻了,所以對此他的印象非常深,不會出錯的。
相反的,楊澄身為檢查員,大大小小各種檢查,哪里能精確記得自己曾經檢查過誰,記不得也算是正常。
“咳咳。”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帶進坑里了,楊澄有些惱怒,怎么機長不是個東西,副駕駛也這么讓人不爽。
楊澄岔開話題:“追責檢查員的事兒以后再說,我們現在是在談你的問題。”
“我是來飛行的,不是來當保姆的。如果一個機長需要副駕駛全程盯著,那這種機長也配肩上的四道杠?我覺得出現這種德不配位的情況,首要就是追責是哪個檢查員給他簽的字,說不得還能揪出一個德不配位的檢查員。”徐清不知道其實并不知道當初是誰給成鎮簽字的,只是楊澄跟工作人員之間的小動作表明,他所說的那個檢查員很有可能就是眼前這位。
徐清說話沒有留余地,也很重,因為他覺得有必要整治一下整個飛行系統的風氣。
“你的意思是我處置不公?”楊澄眼睛慢慢瞇起來了。
徐清同樣針鋒相對:“那楊總的意思是讓我忍氣吞聲?”
這次事件的責任劃分其實非常明朗,可是楊澄執意要給他扣鍋,無非就是前路斷絕,以泄私怨的行為,徐清就是順帶處理的。
其實,就算楊澄有些私心,想要把徐清一并收拾了。但是畢竟徐清沒什么責任,楊澄又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頂多加些不痛不癢的處罰,可就是這些所謂的不痛不癢的處罰,徐清都不愿意受著。
對他來說可能是不痛不癢的處罰,對那些就指望工資活的普通副駕駛可能就不是不痛不癢,而是傷筋動骨了。
他始終覺得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從來不認為所謂的領導覺得你有責任,那就按上一個“罪名”。
徐清想要改變這種狀況!
楊澄聽出徐清意有所指,不由冷聲道:“你是哪個中隊的?”
這是楊澄已經動真怒的表現,他覺得有必要知會一下這個狂妄自大的副駕駛的中隊長,讓他明白得罪安監部領導是什么下場!
徐清哪里會被楊澄一通發怒就唬住了,他不是成鎮!
徐清反倒是笑了下:“楊總,當初你的任命書是副總裁簽的吧?”
跟很多其它航空公司一樣,星飛航空的總裁總領幾乎所有的日常事務,但是副總裁專管技術部門,比如飛行部,客艙部,機務部,安監部等等。像其余的財務部,人資部之類,是不歸副總裁管的。
所有技術部門的部門領導的任免正常情況下都是由副總裁直接管理,所以徐清才說楊澄的任命書是副總裁簽的。
“你你是什么意思?”楊澄這下子真被徐清給唬住了,徐清說話的時候那份從容不像是裝的。
在安監部里,哪個飛行員不是戰戰兢兢,從未有過哪個飛行員敢當面質問安監部經理的。
要不眼前這個副駕駛是傻子,要不就是有天大的后臺
“這件事很復雜嗎?”徐清突然問道:“是我抓著他的手讓他轉了滅火手柄,還是我說過讓他轉滅火手柄的話,嗯?”
“那你也是飛機上的一員。”楊澄怒喝道。
“所以之前一個機長落了個重著陸,連身為學員的觀察員都被處罰了?機長落了重著陸,你說連帶處罰副駕駛也就是算了,處罰觀察員是什么意思?”徐清說道:“觀察員沒有起到提醒責任,一個機長連落地都要學員提醒,那這個機長也配坐在左座?”
“就像這次事件?跟我有關系?就因為楊總心里不爽快,就要把我也整治一番?是嗎,楊總?”徐清笑著對楊澄說道:“可惜,你找錯人了!”
說完,徐清直接揚長而去
楊澄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被一個副駕駛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了?
“查,給我查,這個小東西是哪個中隊的,給我把他的中隊長叫過來!”楊澄咆哮道。
沒多久,一個工作人員小跑道楊澄跟前,有些小心道:“楊總,這個副駕駛查不到所屬中隊!”
“什么?那教學組呢?他師父是誰?”楊澄問道。
工作人員同樣摸不著頭腦:“他也沒有分教學組。”
“教學組也沒有?機隊是干什么吃的,還有一個副駕駛沒有中隊,也沒有教學組,簡直荒唐。”楊澄越想越氣,當即決定去機隊辦公室問問清楚。
楊澄起身后沒多久,忽然想起了什么,對那個兼職的機長說道:“一會兒飛行部的李先奕李總過來跟你一起聽艙音,你自己勤快點,讓他休息就行。”
“他不是訓練經理嗎?怎么管到安監部的事兒了?”兼職的機長有些不明白。
這次事件是由安監部為主,飛行部輔助處理。飛行部那邊確實會派一些人過來幫幫忙,但是,怎么也輪不到一個飛標的訓練經理插手吧,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啊!
楊澄拍拍兼職機長的肩膀,小聲說道:“飛行部副經理要換人了!”
“楊總,你的意思是那個李總要升官了?”兼職的機長語氣有些酸酸的。
所有的技術部門的部門經理都是專業人員擔任,專管專業事務。像飛行部的王遠就是飛行員出身,客艙部,機務部都是如此。而副經理則是專管其它雜務,這樣就不硬性要求是專業人員擔任了,不少技術部門的副經理就不是專業人員,比如客艙部副經理楊娜就不是乘務員出身。
雖然副經理的權力遠比不上正的,但是好歹也是一個部門領導了,尤其是在飛行部這么一個核心部門。結果一個部門的二把手竟是要落到一個連機長都不是的副駕駛頭上,簡直匪夷所思。
楊澄向上指了指:“上頭有人,沒辦法!”
“楊總,一直都說這個李總跟咱們老板有親戚關系,是不是真的啊?”兼職的機長好奇道。
楊澄嘆了一口氣:“誰知道呢,都這么傳!不過,依著公司對他的態度,就算陸老板不是他的親戚,應該也有些關系。不然,公司能讓一個副駕駛當飛行部的副經理,那可是飛行部啊!”
雖說飛行部的地位不一定是最高的,但是肯定是最重要的,所有其它部門都是圍著飛行部轉的。就是這么一個要害部門的副經理竟然是一個副駕駛,這在國內民航業都是非常少見的。
“那就是陪太子讀書了。”兼職的機長長吁短嘆一番,暗恨自己怎么就沒有這番際遇。他犧牲休息時間到安監部兼職就是不滿足當一個飛行員,結果半年下來,一官半職連個影子都沒有,還是安監部的一個跑腿的。
而這個李先奕,身為副駕駛,剛來公司沒多久就聘了飛標的訓練經理,過了半年多,如今又要升任飛行部副經理,真是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酸得不行不行的。
楊澄說道:“知道就好,手腳麻利些。”
其實,別說這個兼職的機長酸李先奕,連他都酸。但是,有什么辦法呢?沒別人會投胎,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楊澄越想越恨,自己拼搏半生,來到這星飛航空,還不如人家一個副駕駛不到一年功夫的升遷速度,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艱難甩開腦中的雜念,楊澄又跟兼職的機長交代了兩句,就風風火火地殺去機隊辦公室,討要討要徐清的說法。
其實,楊澄不知道,徐清此時也準備討要討要他的說法。
楊澄離開安監部辦公室后,整個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歡快起來,剛剛給楊澄查徐清信息的那個工作人員長出了一口氣。之前楊澄讓他查徐清的信息,那面目兇惡的,看得他心驚膽戰。現在想想,他還有些佩服那個敢直面楊澄的副駕駛,心理素質真是杠杠的。
“話說,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嗎?一個比一個豪橫,仗著一個徐清的名字,脾氣這么大!”工作人員說道。
忽然,工作人員眼睛一亮:“你們說萬一這人就是那個徐清會咋樣,不然,只要不是傻子,憑什么這么大底氣。”
工作人員開玩笑的話引來辦公室眾人一致的嗤之以鼻。一個跟陸老板有著似是而非關系的副駕駛都能在一年之內當成飛行部副經理。以徐清的身份,真過來了公司,不是得直升總裁才能匹配?
所以,結論就是不可能!
徐清出了安監部辦公室之后,打算直接回家了,楊澄需要交登機牌,他可是不需要的,再說梅婷婷HCG值稍高,他早就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現在就到梅婷婷身邊。
他直接去了電梯門口,等電梯的時候,一開門卻是遇見一個熟人,李先奕。
“你這是要回去了?”李先奕看到徐清,驚了一下,隨即笑嘻嘻地湊到徐清跟前,豎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徐清8773航班報廢了一臺發動機,李先奕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他真是不得不感嘆徐清是真的會折騰。
不是在折騰,就是在折騰的路上!
不過,將來星飛航空和藍天航空合并成清源集團,家大業大,足夠徐清折騰老長一段時間了。
徐清遇見李先奕也有些意外:“你這是去哪兒?”
“去安監啊,聽你們的艙音!”李先奕老實回答。
徐清點點頭,他根本就不問李先奕為啥能去安監聽艙音。
“對了,有件事問你。是不是飛行部和安監部所有部門領導的任免都是副總裁管?總裁呢?”徐清突然問道。
“廢話,總裁雖然不專管技術部門,但是想管肯定管得了啊!”李先奕的點點頭。
徐清長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兒想做總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