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晨已經是年近七十，這些年從外地回到淮城后，每個星期都會習慣于到富景樓吃上一到兩次。
對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而言，來富景樓實際上更多是找回一種情節。
只不過，來了富景樓這么多次，老人家并沒有找到想要尋覓的那份情節。
這倒不是說富景樓的菜品餐點做的不好。
相反在廖晨看來，這么多年以來，如今富景樓的餐點算是做得很好了，至少比半年前他來的時候好多了。
但是老人還是沒有在富景樓品味到，他所想要品嘗到的菜品。
今天，老人家再次獨自一人來到富景樓。
接待廖晨的服務員早已經和他熟絡：“廖爺爺，您又來啦？還是要坐在您的老位置嗎？”
廖晨面帶微笑回應：“對，還是老位置。”
接待服務員將老人家引導到他常坐的位置。
廖晨和大多數人不同，來富景樓大多數人都會喜歡坐在靠近湖邊位置，但廖晨則是剛好相反，他喜歡坐在另外一邊。
這里是一個靠近富景樓進門這邊的角落，坐在這里可以很清楚看到窗外園藝。
當廖晨坐了下來，服務員馬上說：“廖爺爺，您今天還是老樣子嗎？”
還沒等廖晨回答，服務員突然又說：“啊，對了，廖爺爺，今天我們店里主推幾道新菜品，您要不要嘗一嘗？”
廖晨沒有當回事，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問：“嗯，你說說看有什么新菜。”
服務員立刻說：“有《雞髓筍》《胭脂鵝脯》《雪底芹芽》，這是今天推出的三道新菜，廖爺爺您要嘗嘗看嗎？”
廖晨原本是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突然聽到了這么三道菜名。
老爺子先是一愣，接著想起這些天里，富景樓在舉行一個廚藝比賽，所以他也有快一個月沒有來過。他也聽說比賽已經結束，但結果被人們津津樂道的不是冠亞軍，而是一位姓馮的大廚，在現場做的一道《雞髓筍》。
廖晨是個紅樓迷，也對紅樓夢中的菜品進行過研究。
只是限于自己廚藝水平有限，他沒有能夠還原出小說中的那些菜品。
起先聽到富景樓廚藝比賽上，有人做了《雞髓筍》，老爺子驚奇之余，倒也是沒有太放在心上，今天來也沒有想到要點。
但是現在聽服務員介紹說，除了那道《雞髓筍》之外，竟然還有《胭脂鵝脯》和《雪底芹芽》這兩道菜，讓廖晨真的是有些震驚到。
《胭脂鵝脯》和《雞髓筍》算是紅樓夢書中所寫到的菜品了。
但是《雪底芹芽》這道菜，可并非是書中的菜，而是一位廚師為了紀念紅樓夢作者，專門創立的一道菜。廖晨以前在外地走南闖北，曾經聽說過這道菜，但一直無緣一睹，更沒有品嘗過。
今天在富景樓，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道菜。
服務員看到廖晨愣在那，有些奇怪問：“廖爺爺？廖爺爺，您需要嗎？”
被服務員喚醒，廖晨立刻說：“嗯，那我就點雞髓筍和雪底芹芽吧。”
服務員馬上答應下來，接著又問：“廖爺爺，那您平時點的那幾道，您今天還需要嗎？”
廖晨笑著回應：“那幾道就不用了，我一個糟老頭子，也吃不了那么多，兩道小菜足夠了，再給我來一壺花雕吧。”
服務員用電子點餐器，把老爺子點的菜品記錄下單。
“好的，廖爺爺請您稍等，已經幫您下單了。”
廖晨點點頭：“好，謝謝你。”
等服務員離開后，廖晨獨自坐在位置上，扭頭看著窗外近在咫尺的園林風景，心中對兩道菜充滿了期待。
來了富景樓這么多次，老爺子心里突然覺得，或許今天能夠尋覓到他心中的味道。
馮一帆正在后廚里，把斑鳩給進行剔骨，然后把皮和筋也都給剔除，將剩下的精肉，全部都給切成細細的肉絲。
從量上來看，這么一只斑鳩也就只能炒上一盤而已。
至于剩下的骨頭和皮，馮一帆倒也沒有浪費，讓后廚里的人拿去熬湯。
正當馮一帆這邊一切準備就緒，準備要開始給兩位主廚示范這道菜的時候，突然就聽到了后廚點餐的電子鈴響起。
接著便有專門傳菜的人喊道：“前邊點菜，雞髓筍、雪底芹芽。”
馮一帆聽到了笑了笑說：“還真是巧了，剛好這盤就給前邊的客人吧。”
接著馮一帆將肉絲放入清水中洗干凈，并且把水分瀝干。
放在一個碗內，加入少許的鹽、紹興黃酒用手抓拌均勻，并且攪打稍稍起一些粘性，在加入淀粉拌勻，最后加入一些姜汁，用香油封住放在一邊。
然后馮一帆便取來雞蛋，敲開只要蛋清，稍稍加入一點點鹽，然后開始用筷子攪打。
一直把蛋清給打發，呈現出奶油的狀態。鋪在盤子里堆疊成積雪樣子。
然后給放入蒸籠當中稍稍蒸一下。
后廚里的廚子們，包括張峰林和齊德強兩位主廚，面對馮一帆用手直接打發雞蛋清，都是感到震驚不已。
要說在場的廚子，很多也是能夠辦到的。但是攪打的時間可能會久。
更多的時候，后廚里的廚師們都是用電動打蛋器去攪打。
那樣節省時間也會非常的省力。
可是像馮一帆這樣，用手硬是把蛋清給打發，而且時間上還并不會很久，真的是讓廚師們都覺得驚訝不已。
馮若若、楊小溪和陳瑤霏三個小女孩，看著爸爸像是變魔術一樣。
就是在碗里不停攪一攪，結果那個雞蛋清就變成了奶油狀。
“呀，爸爸你好厲害，你能變出奶油呢。”
“是啊馮爸爸，你怎么把那個雞蛋變成奶油的呢？”
“馮爸爸，霏霏也想學這個，能把雞蛋清給變成奶油的樣子，真的好厲害。”
馮一帆微笑對三個小女孩說：“馮爸爸這個辦法是笨辦法，如果比較趕著要做菜的話，最好別用這種辦法，而是用電動的打蛋器去攪打，那樣會更加的快，你們以后也可以用那個。”
說到這里，馮一帆看向后廚里的廚師們，也是笑了笑說：“大家不用模仿，有工具的話，還是用工具。”
此時，林瑞隆看到了這一切，忍不住湊到自己師父身邊低聲詢問。
“師父，馮一帆的這個攪打雞蛋清是不是很難？”
師父看向林瑞隆說：“你怎么可以直呼馮大廚的名字？剛才那一手，沒有一定的手上力量，是根本就做不到，你給我放尊重點。”
受到了師父訓斥，林瑞隆表面上唯唯諾諾，但心里其實不那么服氣。
馮一帆接著又挑選了一些芹菜的嫩芽。
“你們記住了，這道菜一定要用嫩芽，千萬不能用老的部分，只有芹菜的嫩芽才會有足夠的口感。”
嫩芽挑選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進行清洗。
馮一帆則是回去開始準備烹飪了。
在正式開始烹飪前，馮一帆還調了一個碗汁。
鹽、糖、胡椒粉、紹興黃酒、姜汁、水淀粉和香油混合調好碗汁。
一切準備完畢，在鍋里放入多一些的油。
等到油溫大概四五成的時候，將之前的斑鳩肉絲下入鍋內進行滑炒。
迅速滑炒到變色后，便將油給瀝干。
再鍋內放入一些蔥油，重新再把肉絲放入鍋內，把芹芽也給放入鍋內，一起進行翻炒過后，再把碗汁給倒入其中，大火進行一番煸炒。
待到碗汁已經掛在了肉絲和芹芽上后，此時蒸鍋中之前打發蛋白霜已經被人端過來。
馮一帆也是迅速起鍋，將炒好的肉絲芹芽裝入盤中去。
最后稍稍調整一下擺盤，把這盤菜遞出去說：“好了，上菜。”
馬上就有后廚里的人，迅速將菜給端去傳菜窗口，由前邊等待的服務生將菜送到前邊點菜的那桌。
在這么一道菜做完后，馮一帆對兩位主廚說：“還有一個雞髓筍，你們兩位誰來做啊？”
張峰林和齊德強面面相覷，良久張峰林主動說：“我來做。”
齊德強趕緊說：“我給張主廚打下手。”
馮一帆笑了笑說：“行，那你們兩位來吧。”
接下來，兩個人就在馮一帆指導之下，開始復刻馮一帆在比賽中做的那道雞髓筍了。
前邊廖晨沒有等待多久，看到他所點的菜已經被上來了，同時被送上來的還有一壺花雕。
當這盤《雪底芹芽》呈現在老人家面前。
廖晨真的是有些驚訝。
今天之前，廖晨真的是只聞其名，從來也不曾見過這道菜。
但是現在，這道帶有紅樓夢作者名號的菜品，真實呈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廖晨這一刻看著盤中，宛若是白雪的蛋白霜，中間鮮嫩翠綠的芹芽，還有那一絲絲油汪汪的肉絲，三絲搭配真的是很漂亮。
有那么一刻，廖晨仿佛就像是看到了雪芹先生坐在面前般。
沒等老人家動筷，旁邊桌上的客人，也是瞅見了這么一道漂亮的菜。
“哇，那是什么菜啊？那么漂亮的嗎？”
“看著像是奶油底子，然后中間放上了什么菜。”
“好神奇，竟然還有這種菜的嗎？”
“服務生，那個是什么菜啊？”
面對一些食客看到后提出的疑問，一開始不少服務生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因為雖然今天富景樓推出這道菜，但實際上了不少服務生都沒有見過菜，只是知道有那么幾道新菜的菜名。
在大部分服務生都有些啞口無言的時候，蘇連成突然出現微笑向大家介紹。
“各位，這位老先生點的這盤菜叫《雪底芹芽》，是我們富景樓專門邀請了馮大廚過來，傳授給我們富景樓廚師的，一道有關于紅樓夢的菜品，如果各位想要品嘗的話，可以找服務員點菜。”
聽完蘇連成介紹，在場不少食客馬上就明白過來。
有幾位食客更是非常的激動。
“是馮大廚做的菜啊？馮大廚還真得來富景樓了嗎？”
“好像沒有吧？馮大廚不是說在擺攤嗎？”
“好像是被請來的吧？”
“那是不是以后馮大廚就在富景樓了呢？”
蘇連成聽到一些食客這樣問題，他其實可以選擇不回答，讓食客們誤以為馮一帆留在富景樓，這樣會給富景樓帶來更多的客源。可是他想了想，心里還是擔心那樣會得罪馮一帆。
他只好站出來解釋：“各位不要誤會，馮大廚只是過來教授，他不會常駐富景樓。”
聽到這話，一些食客頓時恍然。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嘛，馮大廚不可能放棄蘇記的。”
“其實現在蘇記那條古街改建中，馮大廚在富景樓也挺好的。”
“人家不是說了嘛？馮大廚是過來教做菜，不會常駐這邊，我們想要吃馮大廚的菜，還是要等古街改建結束。”
富景樓一些人的議論，并沒有過多引起廖晨的注意。
老爺子平時就是這么個人，不喜歡聽一些議論，也是很少上網，只是偶爾會看看電視，更多的時候喜歡讀書看報。
所以對富景樓年輕食客們說的“馮大廚”，還有關于蘇記和古街的事情，廖晨本身并不是很了解。
他沒有去聽，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面前菜品上。
老爺子先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輕輕啄了一口小酒，接著用筷子夾起雪底中間的肉絲和芹芽。
一起放入口中，稍稍的咀嚼后。
芹芽鮮嫩，肉絲爽滑多汁，咀嚼之間，芹芽沖淡肉絲本身油膩，唇齒間留下肉絲的幽香，讓廖晨覺得真是美味。
關鍵是這樣一盤小菜，搭配上面前的小酒，真的是非常合適。
而且菜品本身沒有很重調味，吃起來那種清新淡雅，真是和富景樓周邊環境相得益彰。
廖晨品嘗著菜，喝著小酒，偶然扭頭看了一眼窗外。
在這一刻，老爺子突然尋到了，他尋覓許久而不得的那份滋味。
精細卻又簡單，淡雅的味道，與外面園林交相輝映。
這種極具文人墨客憑欄對飲的滋味，讓老爺子仿佛置身于古時，與三五文人雅客相聚，個中滋味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富景樓內關于馮一帆到來的事情，大家依舊還在議論紛紛。
同時不少的食客，也是趕緊趁機點上那幾道馮一帆過來教授的菜品。
想要第一時間品嘗到，馮大廚所做的紅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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