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晴空萬里,蔚藍如鏡,天際白云悠悠,一只鷹隼振翅而過。
宋,虎丘城。
十三國中,宋的位置處于中心腹地,與衛接壤,跟陳國也有一點點地理交際。
雖然宋不用面臨三大國的直接威脅,但也因為其地理位置,導致不少強人都遁入其中,逍遙自在。
可以說十三國的地理位置越是往中,就越加混亂,實力為王,叢林法則全都赤裸裸擺在所有人面前。
虎丘城是宋的一座小城,城中人口約有十數萬,如今為當地一個鬼虎幫的幫派所控制。
鬼虎門門主曾如虎原本只是一個城外游蕩的小野民,連自己歸屬的村寨都沒有。
不過他運氣好,十二歲的時候撿到了一只小黑貓。
最開始他是想改善一下伙食,吃頓肉。
結果不知道腦子怎么犯渾了,竟然把這小黑貓養了下來,明明當時他連自己都養不活。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小黑貓漸漸長大,卻成了一只老虎,還是一只異獸鬼虎。
雖然鬼虎在異獸群體當中不怎么入流,但低級也有低級的好處,那就是進入成熟期快,一旦進入成熟期就能有與普通宗師相搏的實力。
而曾如虎也是靠著這只鬼虎為自己捕獵,然后拿去賣錢,買書,練武,吃肉。
漸漸地,他竟練出了些名堂,便有了入城闖蕩的想法。
二十一歲那年,他一人獨闖虎丘城。
是日,便進入當時城中最大的幫派燕子門。
不到三年,他就當了堂主。
然后是副門主,可以說離門主只差一步。
只可惜燕子門是父傳子,子傳孫,曾如虎就是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得到幫主之位。
于是他心一橫,干脆把幫主做掉,自己在燕子門的基礎上創建了鬼虎幫,雄踞虎丘城至今已近二十年。
鬼虎幫。
義氣堂。
這是鬼虎幫的議事大廳。
堂中點了檀香,裊裊的白色霧氣中帶著淡淡馨香,聞之,心曠神怡。
幫中四堂十二舵的堂主,舵主分列兩側,或仰頭或垂首,姿態隨意,面上卻是愁眉不展。
曾如虎大刀闊馬地坐在虎皮大椅上,即便年近六十,頭發還是烏黑一片,眉宇間養成的煞氣非但沒有隨著年紀消退,反而越發濃郁起來,令人望之生畏。
見眾人不說話,曾如虎拿起身旁桌子上的一張血紅大帖,手腕一抖,帖子便直直插入地板,發出沉悶的一聲響聲。
“血殺帖已經送來,你們總得拿個辦法出來!”
大家這才好似如夢初醒,然后便叫苦起來:
“幫主,血殺帖一至,門下便是雞犬不留,出現至今不到一月,卻已經導致五門皆滅。
遠的不說,就隔壁翠屏城的金刀堂實力不比我們弱上幾分,可也是說沒了就沒了啊。
而且幫中漸有謠言,說是有人在外得罪強敵,連累了全幫,這才惹至滅門之禍。
還說要是把罪魁禍首交出去的話,說不定我們就沒事了。
幫主你問我們要個辦法,可我們心中也急啊。
再這樣下去,人心不穩,怕是敵人還沒來,咱們自己人就先散了。”
曾如虎朝著說話之人虎目一瞪,煞氣四溢。
“話是誰說的?!”
“這……這……”
說話之人低下頭,支支吾吾道: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就有了這個傳言,說得還有模有樣的,我也是急昏了頭,才拿到這里來說。”
曾如虎冷哼一聲,說道:
“那他沒說錯,得罪人的是我,難道你們也想把本幫主交出去賠罪不成?
好大的膽子!”
曾如虎怒拍一下桌子,茶杯都飛了起來,落在地上,又是嘩啦啦一片。
“幫主息怒!”
二十年的積威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曾如虎一發怒,其他人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他單膝跪下,請求息怒。
“這次是我決斷失誤,得罪了那個什么江大師,不過他想要我的命,也沒那么簡單!”
曾如虎惡狠狠道。
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個江大師竟是這般的睚眥必報,不就是讓他退錢嗎?
難道交錢還不準退了,這天底下哪還有這般道理?
而且不退就不退嘛,后面不就是把他派來的人干掉了,又在背后多罵了他幾句,怎么動不動就請殺手來滅滿門呢?
你也可以來罵我啊,一點規矩都不講!
曾如虎此刻滿心的委屈和憤怒,還有稍稍的悔意。
當初他瞧那江大師橫空出世,加上他三脈宗師實力停滯已久,想要求得一份靈膳為他的突破多上幾分把握。
可之后藥盟的人找上門來,讓他退貨。
他本來還在猶豫,不過那藥盟來人給了他一枚丹藥,又請藥膳大師出手為他量身定制了一份靈膳,第二天便突破四脈宗師。
這下子,他要站在哪邊不是一目了然。
所以他就成了藥盟的先鋒將,為他們搖旗吶喊,把之前吹捧江大師的詞語全都扔進了臭水溝里面。
后面為了證明他的誠意,江大師派來的人,他全都一個不落地拿下,送給藥盟當作禮物。
本以為藥盟勢大,江大師就算有綠袍老怪那種老魔頭當后臺,也只能忍氣吞聲,卻沒想到他的性子如此剛烈。
當然,其實之前江大師還送過來了一封警告信。
但曾如虎哪會放在眼中,既然已經站了隊,那就站到底,三心二意才是大忌。
所以他把信撕了,送信的人也順帶砍了。
他就是要告訴藥盟,他鬼虎幫可不是什么出爾反爾的人,說站你就站你。
然后禍事就來了。
血殺帖不期而至。
這個才出現在十三國江湖上不久的奪命殺帖,已經擾得人心惶惶,眼瞅著一個新的刺客組織橫空出世。
殺人之前還會先打聲招呼,卻又讓你一個都跑不出去。
出現五次,便是五次滅門。
這種窒息的壓力足以讓人在惶恐中慢性死亡。
而且恰好的這五次滅門竟然都跟同一個人扯上了關系——江大師。
那些滅門的勢力恰好都是曾經得罪過這位藥膳大師的人。
當然,這件事江大師是肯定不承認的。
他一個廚子,哪認識什么殺手刺客,太可怕了。
但江湖小驛的《江湖每日速報—十三國分報》卻已經寫得清清楚楚。
甚至連哪個勢力頭目哪一天在哪里,又罵了江大師什么話都寫了出來,似乎就是他們親眼所見的一樣。
不過和江大師的不承認一樣,江湖小驛的速報上也只是用某個新晉大師,藥膳之術了得,曾助人突破大宗師來代替。
可是明眼人誰會不知道這個某大師是誰,之前江湖小驛可是借著江大師的春風狠狠賺了一波銷量,熱度未減呢。
曾如虎其實也是有點后悔的。
血殺帖一到,他就趕緊令人帶了重金想去賠罪來著。
可惜出城之人還沒走出五十里地,人就沒了,腦袋也在當晚擺在他幫派門口。
還有最重要的是重金也全都沒了。
這下子,曾如虎知道此事真的不能善了了。
不過見底下人瑟瑟發抖的樣子,曾如虎還是氣不打一出來,隨手抓著個杯墊扔了出去,吼道:
“他們還沒來呢,你們就怕成這個樣子?!
是不是這些年在娘們堆里待的久了,自己也變成了娘們?!
當年你們跟著我的時候,誰不是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有了今天沒明天,可才過了幾年好日子,當然的血氣就全都忘了嗎?!
既然他們敢來,那我們就死戰!
我們才是老虎,是吃人的虎!
就算要殺了我,我也啃下他們一塊肉來!”
不過底下堂主和舵主并沒有因為曾如虎的話出現太多的勇氣來。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不是喊喊口號就行的。
要是喊喊口號有用的話,老門主一大家子就不會被那只可怕的老虎吃掉。
當年他們一無所有,所以不怕死,閉著眼跟著幫主往前沖就行了。
可現在呢,
老婆孩子銀子宅子全都有了,不少人還抱了孫子,大好生活沒有享受夠,他們怎么舍得死。
甚至不少人都已經暗暗收拾起行禮來,就等著合適的時間跑路。
曾如虎看著底下不言不語的一眾老手下,心底不由嘆了一口氣。
好日子過多了,人心不好帶了啊!
當年隨便忽悠兩句,這群家伙就嗷嗷叫地往前沖,現在還跟他玩起沉默是金這一套來了。
“血殺帖固然可怕,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辦法。”
曾如虎知道自己必須要拿點底牌出來,否則這群老兄弟可能真的會跑。
別看他們現在怕自己怕得要死,但轉過頭,卻是連行禮都收拾好了。
他當了這么多年幫主,底下的事又有多少能瞞過他。
只是看破不說破而已。
“藥先生,請出來吧。”
曾如虎朝著內堂拱手一禮。
便見內堂珠簾掀開,走出來一個手持折扇的翩翩貴公子,一身白袍,氣質溫潤如玉,眉宇間自帶一縷出塵之氣。
“曾幫主,別來無恙。”
貴公子拱手回禮道。
“諸位,這位就是藥盟二長老藥德的大公子藥塵藥先生,此次聽聞我們鬼虎幫收到血殺帖,特定來幫我們的。”
曾如虎介紹道。
“藥塵?”
有眼尖的人認出此人,驚聲叫道:
“你莫不就是那個《十三國宗師排行榜》排名第三十二,號稱‘靈中出塵’的藥塵?
據說你才三十四歲,便已經是宗師巔峰,離大宗師只差一步。
而且據榜上之言,有藥盟眾多藥膳大師,丹王,醫王幫助,突破大宗師的幾率更是普通宗師的無數倍。
他們猜測不用二十年,你必定突破大宗師!
竟是你來了!”
藥塵再次回了一禮:
“一些小小的虛名而已,不足掛齒。”
而后他輕咳一聲,吸引大家注意力道:
“血殺帖禍亂武林,殘忍嗜殺,必不為正道所容,遲早會被人鏟除。
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既然找上了鬼虎幫,我便不能坐視不理。
而且鬼虎幫與我藥盟一向交好,每年合作愉快,我們定然是不會見到盟友受損的。
所以這次血殺帖,我們藥盟代替鬼虎幫接了。
我便在這兒等著他們,倒要看看他們來還是不來?!”
藥塵語氣堅定,加上氣度出塵,儼然化身正義使者。
實際上,他也是有苦說不出。
若不是盟內強烈要求,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出這個頭的。
雖然他是藥盟之人,可實際上他從未學過什么藥膳醫道之術,反倒是精通各種武學,被譽為藥盟下任大宗師。
為此,他也一直默默努力著。
只是沒想到,意外來得這么快,打破了他的修煉計劃。
之前他早就告言盟內,秦君新立,強魏對鄰秦虎視眈眈,恐怕不日就要掀起戰火,十三國恐怕要成是非之地。
他們藥盟還是低調為主,千萬不要做了出頭鳥。
可惜盟內不但沒聽,反而選擇了另一條路線。
那就是看準時機,趁著戰亂大力發展勢力,趁機壯大。
可能在盟內那些老人看來,大不了最后誰贏就倒向誰,反正藥盟這些人都是技術人才,沒有一個國家會拒絕的。
可人家會讓他們就穩當當地當個看客?
藥塵并不看好。
只是藥塵知道自己在盟內雖然看似地位超然,實則卻是沒有多少實權。
大概也只有他真正突破大宗師之時,才能擁有自己的聲音。
只是藥盟成立快四十年,屬于盟內的嫡系大宗師至今為止,也才一個。
就這還是靠著藥盟的諸多積累強行突破,比之普通大宗師還要弱上三分。
他被譽為最有希望的下任大宗師。
可也只是希望,他一日不曾突破,說話就沒有聲音。
甚至盟內那些老人下令,他還不得不聽。
畢竟他如今的一身成就,除了自身資質之外,藥盟提供的眾多修煉資源也是必不可少的。
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最近血殺帖鬧騰的厲害,讓藥盟的威信已經受到稍許的損害,所以盟內果斷啟用了他。
就是要以雷霆之勢告訴所有人,藥盟不怕事,他們要護的人,也沒人敢動!
也順帶宣傳一下藥盟后繼有人,前途大好光明。
不過藥塵心中苦悶無人知道。
倒是見藥塵出現,之前還愁眉苦臉的眾人立馬就笑了起來:
“好好,有藥先生在此,什么血殺帖都不成問題!”
“有藥先生在,吾等可心安矣!”
“藥先生不愧是藥盟俊才,不知可否婚配,我家小女今年二八,待字閨中,生得貌美如花……”
“藥先生,我……”
曾如虎見自己的一眾手下費力討好藥塵,心中不由一陣氣悶。
瑪德,之前一個個和悶葫蘆似的,現在就開始舔起來了。
不過他也知道此時不是發火的時候,等到這次血殺帖的危機度過,這些跟了他多年的老兄弟,他要一個個來算賬。
殺了倒是不至于,但位置還是該給年輕人讓一讓了。
一個個的老油條,一點都不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