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郡。
江平闊別已久的地方,他起家的地方。
在這里,他經歷了最低谷的新手期,看著喜歡自己的姑娘逃走,卻怎么也說不出挽留的話,只能留下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腆著臉上門,差點被人一刀砍死,只是為了收服一個未來的大宗師。
他在這里威風過,豪氣過,也蟄伏過,甚至被人的一個名字就嚇得連夜跑路過。
為了找個靠山,還得出賣色相,認了個干姐姐,雖然這個干姐姐后來成了他媳婦。
但不可否認,最開始促使他接近鐵觀音的時候,功利性大于喜歡。
他固然讒那雙大長腿,但更多是還是因為鐵觀音的身份背景。
即便是現在,鐵觀音什么都給他了,可江平仍舊說不清自己多愛鐵觀音。
不過這種事真要研究得透徹清楚,反倒不美。
所謂難得糊涂,你情我愿的,也沒誰強迫誰,沒誰背叛誰,原則上不出問題,大家開心最重要。
計較這些問題,只會讓自己苦惱。
況且這世間哪有那么多純潔的愛情故事,見色起意才是相識的開始。
真正什么都計較得清清楚楚的,那不叫愛情,是生意。
要去南岳劍宗,本不必經過朔陽城。
但江平還是繞了段路,來了。
城南。
邱家小院。
小院與往年相比,并沒有多大改變。
院中的老樹依舊郁郁蔥蔥,樹下的石桌也干干凈凈,甚至連江平的躺椅都擦得锃光瓦亮。
江平躺了上去,還是原來的感覺。
這些年,每天都會有人過來打掃。
院子很安靜,只有江平一個人。
此時,陽光好,微風熏,江平透過樹蔭看著天空紅日,微微瞇了下眼,然后打了個哈欠,酣睡過去。
蟲鳴伴隨風聲,熏熏然,像一曲和諧的樂章。
不知過了多久。
院門輕輕推開。
邱道雨靜悄悄地走了進來,見到睡著的江平,他也不打擾,就坐在院門的門檻上,看著江平熟睡的臉。
一晃眼,他都跟在公子身邊好多年了。
這些年,好像什么都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公子還是那個公子,邱道雨卻不再是那個邱道雨。
自打八年前,公子第一次踏入這個小院之時,他的命運就開始了改變。
突然。
“啊喔……”
江平伸了個懶腰,打著長長的哈欠,頭也沒動,懶洋洋問道:
“老邱,我干兒子怎么樣了?有沒有想我?”
之前老邱出去,就是去看兒子和孫子。
畢竟來都來了,人家祖孫三代也得團聚嘛。
不過江平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他如今的身份越發令人敬畏,即便丘八再怎么想變成原來的樣子,可骨子里已經不知不覺發生了改變。
現在的丘八可不再是當初那個混不吝的街頭小混混,他已經是南岳商會副會長,擁有三個大型養豬場,坐擁近萬頭豬的一代豬王。
更別說他的酒樓,他的鏢局,他手下的幫派,在整個朔陽城,丘八也算一號有數的人物了。
這些成就靠丘八自己的本事肯定是不行的,但耐不住有人給他當靠山,當外掛。
所以丘八一路順風順水,終成一代豬王。
丘八也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是誰給的,加上這些年生意場的耳聞目染,他早就變成了半個生意人。
時間終究讓他變成了自己當年最討厭的人。
而丘八對待江平的態度也不再是以前的純粹,而是一種刻意討好,一種關乎利益牽扯的曲意奉承。
這樣的吹捧,多說一句江平都覺得刺耳。
旁的不說,這個小院的清掃工作,丘八早在幾年前就不再親自負責,而是交由專人打掃。
前兩年,他又新娶了一房小妾,還給他生了個女兒,還專門給他送過請柬喝滿月酒。
不過江平沒去,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丘八了。
當然對丘八該有的支持照舊,誰讓他有個好爹呢。
只見邱道雨搖搖頭,苦笑道:
“自然想得不得了,小八這小子如今是越來越精了。
有公子這個干爹名分,就是公子不愿見他,他也要一天三遍地在小四面前念叨著。
呵呵,在小四眼里,公子這個干爹大概都沒有一塊桂花糕好吃。
好在他總算還有點分寸,知道公子的底線在哪里,否則現在不知道得變成什么樣。
公子你說,這才多長時間,他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邱道雨沒有想通,之前小混混的丘八雖然整天惹他生氣,但他知道這是個好孩子。
那時娶小娟的丘八開始懂事,安心和岳父大人搞事業。
就算最困難的時候,在他和公子逃到十三國那段時間,丘八也兢兢業業,不因一時的得失怨恨他人。
他更是不惜散盡家財也要救他岳父,就算為此賣了房子,搬到貧民區,擠在狹仄的屋子里。
那時候他心中欣慰,覺得自家兒子終于成熟起來。
可偏偏在一切變好的時候,丘八也跟著變了,如今的丘八變得連邱道雨都快不認識。
這還是和他朝夕相處了二十六年的兒子嗎?
那滿身的富貴財氣,油膩客氣的笑容,邱道雨想起此次的見面,不由暗自搖頭。
“哈哈,老邱你這就不懂了,人是會變的嘛。
畢竟不是誰都能像本公子一樣不忘初心,堅守信仰,我看這樣優秀的人終究是少數中的少數。
不過小八哥只要不為惡,搞什么逼良為娼的把戲,他選擇什么路,就由他自己決定吧。
有你這個老子在,難道還怕他出事不成?”
江平笑著調侃道。
邱道雨卻沒說笑的意思,而是很正經道:
“公子,我有感覺,如果我再對他這么縱容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陷入連自己都爬不出來的深淵當中。
所以我希望公子能夠下令,減少對他的一切支持。”
江平笑容收斂,說道:“你不心疼,那可是你兒子?”
邱道雨頜首道:“正因為他是我兒子,我不能看著他自找死路而不自知。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太優渥的環境已經讓他得生存意識少得可憐。
我寧愿他生活得苦一點,也不愿意他這樣子下去。
況且以他現在的家產,已經比天底下九成九的人都要好了。
再好,就不是好,而是禍了。”
江平沉默了會,道:
“就如你所說,你看著安排吧,不過你最好還是推到我身上來,否則不利你們父子感情團結。
嘿呀,老邱你可以呀,竟然有一天也能讓本公子主動為你背鍋。
你說是不是謀劃已久,就準備著今天呢?”
邱道雨才剛剛露出感動之色,就被江平后一句話全部擊碎。
他露出尷尬的笑容。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