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馬齊入城,讓神刀城陡然擁擠了許多。
龍騎禁軍的厲害之處,不僅是江平沒有想到,即便是傅天仇這位神刀門主,也未曾想到。
因為此刻的龍騎禁軍遠比他們宗門中記載過的龍騎禁軍要強大太多。
這些年,龍騎禁軍不是沒有奉命出動過。
只不過他們表現出來的實力只是相比普通精銳騎兵要強大些,頂多是加上了李家軍神的光環。
可是以騎兵破城,這已經超過了普通人的想象。
傅天仇站在城中最高處——養心樓上。
他看著李誠帶領的騎兵入城,勢不可擋地掃清了一切前路阻礙,而后就好像早有計劃似的,連路都沒繞一下,就直接分兵攻入了東大門城門。
由內攻擊,自然比從外面進攻要容易十倍,很快,東大門城門就被攻破,而后更多的騎士就由城門口進入。
眼見涌入的龍騎禁軍越來越多,傅天仇臉上也多了幾分戾氣。
“既然急著找死,那就休怪本座送你們上路了!”
“算過了嗎?能湊出多少人?”
“回門主的話,時間倉促,弟子們用盡手段,加上獄中死囚大概能湊出千余人。”
一個面色陰鷙的黑袍老者,站出來稟告道。
他也不知道門主要真么多活人干什么,但門主吩咐,他不做就得死。
“勉強夠了。”
傅天仇眼中露出冷光:“還有告訴那些家伙,平日里得我們神刀門的庇護,也該到了他們出死力的時候了。
神刀門滅,他們也休想跑到哪里去。
武道司既然要統治武林秩序,他們就是最好的靶子,要想活命,那就把他們打退,打痛!”
他口中的那些家伙,便是那些逃入神刀城的江洋大盜,宗門棄徒,各種不容于世俗的武者。
他們借住神刀門原來的七宗地位,逃脫朝廷法度制裁,在此改名換姓,重活一世。
但是神刀門早就拿住了他們的把柄,平日里自不會承認,就算誰的身份暴露了,神刀門還要親自拿住,送其見官,以全自己的正道聲名。
所以就算大家都知道神刀城淪為罪惡之城,但是也沒人抓住一點手尾。
便是當初鐵傲領導的神捕司,也不得不默認此事。
而那些沒有暴露的,自是安安穩穩,卻是不知道只待時機一到,神刀門就可以把他們扔出去擋災。
此刻正是他們發揮作用之時。
“是門主。”
待到黑袍老者領命下去,傅天仇又看了一眼仍在進城的龍騎禁軍,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只是龍騎禁軍,就算在平原之上,他們軍陣無敵,可入了城,軍陣散開,威力驟減九成以上,他自不會畏懼。
可是還有武道司的高手從旁協助,就算神刀門的隱藏實力很強,可貿然出手,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所以此刻,他需要借助更高一層的力量。
神刀門的七宗之名,可不是簡單的一個名號。
君子閣有三老傳承,真武宗有守山人,而他們神刀門也有封印魔刀!
那千余鮮活性命,還有這滿城戰火,便是最好的祭品。
待到江平踏入殘破的神刀城,城中已經是硝煙滾滾。
房屋燃燒的焦炭味,長街彌漫的血腥味,刀劍交鳴,長槍橫擊的冷兵器的金屬味道,混雜在一起,便成了此時令勇者興奮,弱者恐懼的戰場。
江平換上了舒服的輪椅車,看著似乎陡然昏暗了幾分的神刀城,他揉了揉鼻子,似乎有些不太適應這種味道。
“有些不對勁啊。”
“有什么不對勁公子?”
邱道雨是江平的傳聲筒,此刻自不會離身,還有推車人東,也是寸步不離。
“一切不是很順利嗎”
邱道雨疑惑道:“我見用不了多久,那位李家少主就能平推全城,我們倒是能撿個便宜了。”
“就是太順利了啊。”
江平指了指遠處街道上掠過的龍騎禁軍,說道:
“難道你沒發現,這些家伙進了城后,陣型一散,就不再是無敵的了嗎?
就這么一小隊五人,別說是你,就是一個高品宗師出手,也能將其全滅。
若是武道大宗師出手,在這種地形,便是再來百人,千人,他也是絲毫不懼的。
看來之前是我多想了,既是騎兵,哪有不受地形限制的。
可是你感知過嗎?
這城中有多少高品宗師出手,又有多少武道大宗師出手?
神刀門難道連這點抵抗力量都沒了嗎?
滅門之危險,難道還不值得他們全力出手?
如此,便只有兩個原因。”
“什么?”
邱道雨適時送上助攻,否則讓自家公子一個人唱獨角戲,豈不是太單調。
“要么他們一見龍騎禁軍神威無敵,一擊破城,便生出不敢匹敵之心,于是果斷地早早棄城退去。
可是內外都有我們的探子,神刀門也不是大小貓兩三只,若是他們要退,我們一定會得到消息。
所以現在就剩下最后一個原因了。
那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江平很是篤定道:“我敢肯定,此刻神刀門必定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而且甚至可能有改寫整個戰局的威力。
所以……”
“公子你吩咐,老邱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是把人全都叫過來嗎?”
邱道雨拍著胸脯保證。
江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
“想什么呢,本公子的意思是暫避鋒芒,咱們先退出去,等會再進來。
不管他們搞什么名堂,是不是空城計,只要我不入套,我看他們怎么辦。”
“那李公子他?”
邱道雨卻有些遲疑,他小心道:
“公子你就這么走了,若是沒事,以后李公子問起來該怎么回答?
還有要是真有什么危險,是不是有點,咳咳,那個?
畢竟人家這次過來也是為了幫公子你辦事。”
“這個?說的也是啊。”
江平習慣性地先溜,倒是沒考慮到這一茬。
要是李誠遭了埋伏,就這么沒了,他良心會有一丟丟地不安。
“那,還是叫人吧。”
江平嘆了一口氣道:
“不管他們在搞什么,多叫點人肯定是沒錯的。
哎,這位李兄,咋就這么沖動呢,帶頭沖這么前,拉都拉不住。一點豪門嫡系傳人的自覺都沒有,搞得我都要跟著冒險。”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能夠隨時升級的底氣在。
否則別說是李誠可能有危險,就是真死在里面,他也是頭也不回地出去等消息。
但他還是轉頭眼巴巴地看著東道:
“媳婦兒,待會兒你一定要保護好我啊。”
東默默撇過頭,不去看這個演戲的男人。
而邱道雨則是干咳兩聲,退后幾步,伸手招來小弟,將命令吩咐下去。
十二位大宗師全體出動,加上和平精英所屬的上千武道高手,還有一萬龍騎禁軍,怎么也該夠了……吧?
或許是公子之前說的話,邱道雨原本的信心十足也出現了一絲不確定。
長街之上,馬蹄陣陣。
李誠面甲染血,渾身煞氣騰騰,哪還有平時一點的溫和氣質。
不管平時是什么樣子,上了戰場,他就只能是一只狼,因為當羊的人沒有資格在戰場上活下去。
他看著前方的騷亂,招來前去打探的親衛。
“怎么回事?”
“回少將軍,前方出現一名武道高手,疑似武道大宗師,兄弟們正在協助武道司的大人圍剿。”
親衛的語氣有些興奮。
面對堪稱常規戰力的天花板的武道大宗師,他倒沒有多少害怕之情。
他們之前演練軍陣,十次有八次是把武道大宗師當做假想敵。
畢竟他們身為主將親衛,護衛中軍,而沖陣殺帥的人最多的就是武道大宗師。
不知道在多少戰爭中,原本勢均力敵的雙方,就因為出現了大宗師這種不正常的超綱武力,直接斬首敵方主帥,攪得對面軍心大亂,不戰自潰。
所以一個合格的親衛營的標準就是能否有抵抗武道大宗師的實力。
此刻面對一位真實的大宗師,他們想的不是撤退,而是驗證平時苦練的戰果。
而且如果能夠斬下大宗師人頭,對于他們來說,便是值得一輩子夸耀的戰績。
“好!這神刀門名不屬實,難有一合之敵,本將正有些手癢,他來得正好。”
李誠一聲大笑,駕馬前去。
“少主!”
一旁的李東陽想要說些什么,但一見李誠此刻的模樣,正是熱血上頭,便知自己勸也沒什么作用。
他只能搖了搖頭,帶著親衛騎兵衛隊快速跟上。
長街盡頭。
一名錦衣大漢一手抱著個小女孩,一手握著一把狹長的血紅利刃,正在艱難地應對一眾龍騎禁軍的圍攻。
小女孩身穿紅衣小襖,腦袋伏在大漢肩上,雙手抱著大漢脖子,手里緊緊捏著一只撥浪鼓,隨著大漢身形挪移,正在發出‘咚咚’的悅耳聲音。
待到李誠趕到,正好看到大漢一記血紅刀芒劃破空氣,直接劈在朝他沖鋒而來的一隊龍騎禁軍身上。
那是一隊五人,結成錐形小陣,手持長槍。
隨著沖鋒而起,他們身上蒙上一層微薄的白光,跟破城之時那好似遮蔽天地的白光自不可同日而語。
但面對大漢一刀,那層微薄的白光還是起到了緩沖作用,只見他們身形一震,發出一聲悶哼,竟是被這一刀生生止住了沖鋒之勢。
令人牙齒發酸的摩擦聲在龍馬坐騎蹄下生起,只見他們竟生生退了好幾米的距離。
待到壓力沖去,地上已經被馬蹄摸出了兩條白痕,石板路上也出現了一條條裂紋。
再看路上一條條細長百痕,顯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沖鋒。
而剛才沖鋒的騎士手腕上冒出一層細密的血珠,一滴滴落下,染紅了槍頭。
而他們座下的龍馬也不好受,細密的鱗甲下也是不知破裂多少,正發出嘶啞的哀鳴。
可待到他們退下,長街的另一頭,又是一隊新的騎士出現,間不容歇地發起再一次沖鋒。
那大漢又只得回頭面對。
顯然,雖然功力不如人,可一波波潮水般的攻勢,也能磨死他。
大漢每次想要升空避開之時,就有一個身后披著三把劍的劍客出現。
冷光一閃,大漢又只得落地。
每當這時,他的身上就會多上一絲血痕。
雖不致命,但一次次積累下來,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停!”
李誠一聲令下,正準備沖鋒的騎兵齊齊勒住韁繩。
“吁!”
噠噠噠!
馬頭高高仰起,雙蹄抬高又重重落下,直接把石板踩出兩個小坑。
“本將見你寧愿自己受傷也要護住懷中幼兒,想來你也不是什么大惡之人,報上姓名,束手就擒,本將饒你性命。”
李誠看著大漢說道。
他本想以大漢試兵,但一見大漢如此重情,他又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他看出來大漢的確是一名武道大宗師,只是為了護住懷中小女孩,所以一直未能用全力。
否則光是戰斗余波和氣勢就能把小女孩壓死。
可一旦如此,他就只能被不斷消耗和蠶食,最后誰也留不下性命。
如果拋下小女孩,他逃生的幾率就能大大增加。
大漢趁機調息真氣,血色長刀斜指地面,看向李誠問道:
“本人西門不歌,你們用卑鄙手段暗算于我,還想要我束手就擒,癡心妄想!
若是有膽色的話,可敢與我單打獨斗!”
“西門不歌?抱歉,沒聽過你的名字。”
李誠搖搖頭,看著大漢懷中的女孩道:
“戰爭中,只要能勝,又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
想來你也看出來了,我們不是殺不了你,只是想用最低的消耗來殺你。
只要你想留住你懷中女孩的性命,就只有投降一途。
你只有三息時間考慮,三息過后,本將就要出手了。”
聲音落下,空氣中就驟然濕潤許多,大漢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呼吸陡然急促,還有懷中的小女孩更是發出難受的聲音:
“爹爹,我身子好漲,好難受。”
只見小女孩小臉漲紅,血色不正常的上涌。
“卑鄙!”
大漢急聲道。
他體內真氣不要錢地涌出,想要護住小女孩。
可是這股壓力卻如同跗骨之蛆,根本不是簡單的真氣能阻攔的。
“有本事沖著我來,對一個小女孩出手算怎么回事?!”
“混蛋,沖我來啊!”
“還有一息。”
面甲之下,李誠臉上面無表情。
他不是迂腐之人,如果能用最低的消耗達到最大的戰果,何樂而不為,只不過承受幾句罵名罷了。
說起來,還得感謝江兄。
不是他,他還真不能這么快放下心中束縛。
畢竟他下限再低,只要有個比他更低的人在,心里就莫名好受了許多。
“你……好!”
大漢隨手一甩,血紅長刀直插地底,只露出一個刀柄,顯然怒氣很重。
“我降了,你要遵守承諾!”
“自然,以李家的名義保證。”
李誠只覺體內真氣更加順暢地運行起來,他的至誠武道并未受到污染,反而更加明澈。
他似乎看到了未來的武道之路。
人無完人,金無赤足,一味求全,反而入了邪道。
只要無愧于心,自行己道,便是外人眼中的無恥卑鄙,可是對于自己而言,也不過是山中清風,井中明月,毫無干系。
我行我言皆為正義。
這時李誠才煥然大悟。
原來江兄的境界早已遠超于他,喜笑怒喝,都是心中天性,不為外物所動。
難怪父親要向他學習,虧他之前還以為學的是不要臉,他心中不禁汗顏,沒想到遠在千里之外,他的父親早已看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