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毀譽，與我何干？
我江某人一生行事，自行我道，何需向人解釋？”
雖然心里被大和尚夸得樂開了花，但江平的語氣仍舊平平淡淡，沒有半分波瀾。
聽上去，已經有那么幾分七夜大兄弟的味道了。
“色空和尚，我知道你是為正道聯盟當說客，不過你要知道，如今我什么都不缺，何必去蹚你們正魔兩道的渾水？”
色空和尚面不改色，只微笑道：
“以江施主今時今日的地位身份，的確不需要蹚正魔兩道的渾水，我們正道聯盟也給不了江施主任何想要的承諾。
不過……”
色空和尚頓了一下，雙手合十朝著江平微微躬身道：
“貧僧相信，江施主今日愿意與貧僧一見，便是心中存有一份正義之心。
為了這份正義，貧僧想要爭取一下。”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
“這是琉璃寺的住持方丈，也是如今趙國正道聯盟的代理盟主懷空大師得知江施主對正道聯盟心存善意后，親自寫給貧僧的信。
信的內容，貧僧就不多贅敘了。
好讓江施主知曉，此行懷空大師已經給了貧僧最大的權限。
本來貧僧為江施主準備了很多贊美之詞。
但今日一見江施主，貧僧便知，無論多動聽的話在江施主面前，都無異于聒噪之言。”
不是啊，能夸你就多夸點。
說不定我還真就不要錢就加入你們了啊！
聽到色空和尚準備夸他，然后又不夸了。
江平心里罵得要死。
你丫的都找準我的軟肋了，我都做好準備投降，加入你們了，你竟然就先舉起雙手了？
有沒有搞錯？！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裝成微微動容的樣子，面具下冰冷的眸子泛起一絲波動，看向色空和尚，好似有光。
仿佛在說：
什么？！
我藏的這么深，
竟被你猜出來了？！
沒錯！
我江平就是這么一個不慕名譽，將所有贊譽都視作浮云的男人！
知己啊！
作為一名深諳演員之道的男人，江平很清楚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傳達很多信息。
所以他沒事就去登高望遠，終于練就出一雙……
有光的眼睛。
看向別人的時候，充滿真誠和靈動。
色空和尚微微頜首，回以和善和坦誠的目光，只是眼底深處還是不免閃過幾分自得之色。
不愧是我！
只不過是從一份薄薄的人物卷宗和不到一炷香的觀察，再加幾句對話就推測出一個人的性格和心理。
現在看來，想要這位江施主加入正道聯盟，把握大增啊。
江平作為神捕鐵傲的女婿，五岳劍宗公認的劍道天才，一個年少成名的少年大宗師。
他什么都不缺。
若是參軍，有他岳父在朝中的勢力，趁著現在三國動蕩的局勢，保管三月一小升，一年一大升。
說不得不用三年時間，就能統領一軍，官拜大將軍。
若是從政，只需入職神捕司。
同樣一月一小升，半年一大升，不用兩年，就能靠著神捕司為踏板，入兵道司做個郎中，與他岳父在朝中互相呼應。
可他什么都沒選，只做一個富貴閑人，甚至還有無知之人叫他一聲吃軟飯的小白臉。
但他都沒計較，反而在背地里化身鬼神驚，四處懲惡揚善，寧愿承擔惡名，也不愿意放過惡人。
由此可見，他骨子里其實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這種人，一般的好處是打動不了。
金銀錢財，權力名聲，在理想面前，都一文不值。
只有用夢想，用一顆真誠的心才能打動他。
而恰好，他色空和尚，同樣擁有一個熾烈如火的夢想。
他們是一類人！
理了理思緒，自覺掐準江平脈門的色空和尚信心大增，繼續道：
“貧僧知道，所有語言在江施主的正義之心面前都會黯然失色，就不自取其辱了。
此行，貧僧代表正道聯盟給江施主的最大誠意。
如果江施主愿意加入我們正道聯盟，監察使的位置可以給江施主一個。”
“什——么監察使？”
好在演技持續在線，江平才好懸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模樣來。
再次感謝面具的存在。
這玩意真的有很好掩飾自我情緒的作用。
江平決定以后正經場合都戴著了。
既有神秘感，還能喜怒不形于色。
不過監察使可是聯盟中的巨頭位置，就這么交給他了？
就好比他原本只是想站在桌子外面吃一塊小蛋糕。
現在卻有人主動搬了把椅子請他坐上，還把刀子遞給他，說‘這塊蛋糕你來分’。
這特么的也太熱情了吧？
當然，坐上桌子也有坐上桌子的壞處。
站在桌子外面，隨時可以跑路。
可上了飯桌，沒有掀桌子的能力就想跑，以后就都不用混了。
不過熟悉劇情的江平知道。
正道聯盟不會輸，魔門也不會輸。
只不過他們都沒贏而已。
所以他根本不用擔心這艘大船沉沒的風險。
難道我還真有機會當上盟主？
我之前開玩笑的啊。
江平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過色空和尚見江平沉默，還以為他是不了解正道聯盟的組織構造，對監察使的職位不太滿意。
所以他還很熱情地解釋道：
“由于聯盟草創，所以組織結構還不夠成熟，經過各宗代表討論，暫時定下了一個簡單的章程。
首先，我們趙國正道聯盟雖屬于三國正道聯盟的一部分，但充分自治，而三國正道聯盟守望相助，共抗魔門。
而聯盟上層也暫定為一位盟主，十位聯盟大長老，還有三大監察使，外加三十六位執事長老，共同組成一個大團體。
大家精誠合作，共同面對接下里的困境。
不過如今聯盟中盟主之位空懸，由琉璃寺的懷空大師暫代，十位聯盟大長老暫且只有七席，由七宗各領一席。
三十六位執事長老也暫時只有一十五席，貧僧不才，暫領一席。
至于三大監察使責任重大，經過多方考證，江施主還是聯盟第一個邀請的人選。
而監察使的職責則是監察聯盟上下。
若是有人勾結外人，出賣聯盟利益，或是兩面派，表面上光鮮亮麗，暗地壞事干盡，是聯盟的害群之馬，或是……
對于這等人物，監察使都有便宜行事之權，只要事后補足證據即可。
上至聯盟盟主，下至聯盟一個小小的弟子，監察使都有監察處置之權。
不過一旦涉及長老以上的高層，監察使還是得上報長老團，由大家商議處置。
但必要時候，仍有先斬后奏之權。
這個職位，可謂是最適合江施主這等秉持正義，不假顏色之人。
貧僧堅信，若是聯盟有江施主這樣的人在。
聯盟一定能堅定不移地守護劍盟正義宗旨，為天下江湖武林帶來一個光明的未來。”
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色空和尚眼里是閃著光的。
江平看了都有點小小內疚。
人家是真的有光，而他是假的。
他加入聯盟，肯定是要內外勾結，出賣聯盟利益的。
不過還好監察使就是他自己。
美滋滋。
所以內疚歸內疚，拿好處的時候還是要毫不手軟。
人家都把飯端到他嘴邊了，他還不張口，就太傻了。
“可以。”
江平看向色空和尚，眼中的理想光芒更甚：
“這個監察使我領了就是。
不過我事先說好，若是未來讓我一旦發現聯盟有人變了味，就休怪我劍下無情。
無論他是誰！
這樣子，你還要讓我加入嗎？”
人設！
都是為了人設！
江平這樣告誡自己。
越是這時候，就越加不能崩人設。
人家就是看中他不慕名利，公正無私，正義無雙的品質來的，要是他表現得太熱情，反而招人懷疑。
所以盡管心里恨不得馬上答應，立刻走馬上任，開始作威作福的幸福生活。
可他忍住了。
反而還要說出不近人情的話來。
果然色空和尚一聽，不怒反喜，只覺自己沒有看錯人。
“江施主放心，若真到了那時候，貧僧必是為你捧劍之人，無論前方是誰！”
“好！”
江平驀的一下站了起來，語氣微微興奮。
“就這么說定了，我何時正式上任？”
這時候的他著急上任就不是貪念權勢了，而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掃清罪惡，還江湖一個光明的天空。
果然一聽江平語氣中的興奮，色空和尚非但沒有懷疑，反而有些內疚地說道：
“怪我剛才沒有與江施主說清楚，這監察使一職非同小可。
所以按照聯盟幾位大長老的意思，還要江施主完成一個小小的考驗。”
“什么？！”
江平這會兒差點沒跳起來敲色空和尚的大光頭。
就差一哆嗦了，你丫的是讓我憋回去嗎？
所以他此刻的語氣也真的帶上了幾分火氣：
“你是在戲弄江某嗎？”
“江某愿意加入正道聯盟，只為心中正義，可卻不是一定要加入正道聯盟。
沒有你們，江某一樣可以踐行心中正義之道。
你們如此沒有誠意，江某告辭就是！
老邱，我們走！”
說罷，江平就要帶著邱道雨轉身離去。
留我！
趕快留我！
多勸我幾句，我就答應了啊！
實則江平心中此刻慌得要死，心里對著色空和尚千呼萬喚。
這個逼，一定要讓老子裝下去啊！
“且慢！江施主且慢！”
色空和尚見江平要走，趕緊叫道。
同時心里將那幾個給他出難題的大長老罵得狗血淋頭，臉上卻是對著江平的背影露出尬笑道：
“江施主還請聽貧僧一言。”
剛剛抬起腿的江平似是在猶豫，不過最后還是停住了腳步，轉身道：
“你想說什么？”
他的聲音又恢復成之前平平淡淡的樣子，沒有多少感情。
見此情景，只覺自己玷污了一個正義青年俠士的正義之心的色空和尚更加內疚起來。
那些長老們怎么可以對江施主懷疑？
明明他是那樣倔強可愛，為了踐行心中正義之道，干的事情比那些聲名遠播的大俠多了何止一點點。
可監察使的位置實在太過重要。
不僅是需要一顆正義之心，還要有解決問題的手段和手腕。
這個考驗，他雖然不贊同，但從理性上來說，卻是必須的。
否則將來為聯盟帶去一個只會砍人的瘋子，就算他再正義，也不會為大家帶來警戒，反而會造成恐懼的散播，于發展不利。
合適的人只有放在合適的位置才能起到最合適的作用。
色空和尚腦海中整理了一下語言，卻發現自己之前準備好的那些所謂大義之言用在此處，只會火上澆油。
聯盟的未來與他何干？
江湖的贊譽對他何用？
各宗的人脈他看重嗎？
太多的解釋，可想來想去，色空和尚都覺得不合適，想要讓江平同意的辦法還是和之前一樣。
真誠的心！
還有夢想！
所以色空和尚對著江平先是行了一個足足一百二十度的躬身之禮。
“首先，貧僧為剛才的言語冒犯為江施主賠罪。”
“不用了。”
江平搖搖頭，聲音淡淡道：
“聯盟大，居不易，想必里面規矩甚多。
江某閑云野鶴慣了，與其以后想著退出，不如現在就劃清界限。
剛才是我沖動了，還以為終于找到了心中的夢想之所。
其實色空大師不必道歉，我之所以留下，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丐僧色空，雖為武道大宗師，卻仍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你這身百衲衣恐怕穿了有二十年吧。
你的清貧我固然不太喜歡，心中卻是佩服。
我們雖不能成為同道中人，以后還可以交個朋友。”
“非也非也。”
色空和尚一聽自己評價在江平口中這么高，也是不甚歡喜，覺得遇到紅塵一知己。
所以他的話更加淺白起來，將之前的顧慮說出，還多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便是如此，江施主心中殺欲太重，大長老們也是擔心江施主年輕氣盛，手段太過強硬。
到時候非但不能肅清聯盟風氣，反而平添恐懼，讓大家聞聯盟色變。
所以……只得委屈一下江施主了。
此事終結，貧僧一定代表聯盟為之前的不信任向江施主賠罪。”
“不必說了。”
江平沉默了會兒，說道：
“我只殺該死之人，無辜者我不會碰，也不會強行安插什么罪名在別人身上。
你們想看我的手段，那就讓你們好好瞧瞧。
說吧，你們準備了什么考驗？”
好險！
差點就崩了！
竟然是人設塑造過猛了。
江平心中暗暗檢討，決定吸取經驗，下次爭取改進。
所謂演技和劇本不就是一次次磨煉出來的嗎？
他遲早會成為江·影帝·平。
聞言，色空和尚則是臉色一喜，趕緊趁熱打鐵道：
“太好了，其實此次考驗十分簡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