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是來收拾爛攤子的。
雍城亂了這么多年,哪是一時半刻能理清的,殺人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金祿一來,徐吟理所當然當起了甩手掌柜。
這小老頭,是她爹用慣的,理起事來順心如意,不用白不用。
萬嵩理軍務,金祿管政事,徐吟則帶著衛均四處閑逛,仿佛又做回了曾經斗雞走狗的徐三小姐。
“三小姐,剛出鍋的。”衛均透過車窗,遞進來一紙袋糖炒栗子。
栗子炒得很漂亮,油光锃亮,果肉澄黃,顆顆開口,不用費力就剝出來了。
不過,要是小滿在的話,肯定剝好了給她。衛均到底是男人,既不細心,也不方便。
徐吟吃著栗子,隨口問:“文毅走了多久了?”
衛均答道:“三天了。”
徐吟點點頭:“那差不多進涼都了啊!”
文毅說話算話,身上的傷好一些,就帶著人去涼都了。
衛均有點擔心:“三小姐,這老頭還能活著回來嗎?”
“我怎么知道。”徐吟咬下一塊栗子,“要是他先被吳子敬的余部發現,大概就沒了吧。”
“那怎么辦?他的任務沒完成呢!”
徐吟一攤手:“怎么沒完成?我叫他送人頭,他送到不就算完成了?”
衛均覺得不對:“可是,三小姐讓他送人頭,是送到大涼王族手里啊!”
徐吟無所謂:“不管送到誰手里,這消息傳出去,大涼人和吳氏余孽定會翻臉,這就算達到目的了。”
又吃了幾個栗子,她接著道:“你別小看文毅,我覺得他能活著回來。”
衛均不以為然:“這老頭除了脖子硬,還有什么本事?吳子敬一打過來,他就當了階下囚,除了罵人,什么也干不了。”
徐吟笑著說:“有了這么一遭,他心里肯定恨極了吳子敬,我現在給他機會斬草除根,你說他會不會絞盡腦汁?人啊,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潛力。聯系上大涼王族,憑他那一身傷和嫉惡如仇的態度,很容易取信他們。后面的事,就用不著他了。”
馬車繼續前行,前方就是德惠翁主住過的府邸。
德惠翁主已死,吳氏下仆殺的殺逐的逐,府邸應該空了,可這會兒卻有烏壓壓一群人圍在那里。
“發生什么事了?”衛均停下來,叫人去問話。
守衛認出了他們,慌忙過來稟報:“回衛將軍,是德惠翁主——不,是吳氏先前邀來的小姐們要回去了。”
衛均說:“她們要回就回,擠在這里做什么?難不成被你們為難了?”
守衛嚇壞了,看了眼車簾后的人,急忙辯解:“沒有的事,是前幾日太亂了,她們的行李有所丟失,正在查找。”
衛均點點頭,想必清理吳氏余孽的時候,有人趁火打劫了。
萬嵩到來之前,雍城里亂得很,有吳子敬的余部,有投誠的軍隊,還有原來雍城大戶的私兵,更有一些作亂賊子擠在其中,指不定誰干的。
衛均過去稟報:“三小姐,咱們管不管?”
徐吟挑起車窗的簾子,目光掃了過去。
發現是她,那些小姐惶惶地垂下頭,紛紛向這邊行禮,卻無人說話。
這幾日雍城局勢大變,她們知道得清清楚楚。剛開始,聽說徐三小姐殺了吳子敬,個個喜出望外。她們本就不是自愿來雍城的,更不想給一個殘暴的兇將當什么妃子,心里對徐吟也有那么幾分感激。
可接下來,行宮每天拖出一批一批的尸體,這感激慢慢就變成了畏懼。
小姐們之間小聲交流著信息。
“怎么還在殺人?吳子敬和他的部下不是已經死了嗎?”
“聽說在掃除余孽。吳子敬的舊部,除了有一支投誠快沒受影響,其他兩支都殺了好多人。”
“何止啊!現在清算的是雍城那些豪族。說他們主動迎吳子敬入城,敬獻金銀財物,助紂為虐,要掏錢來贖買。你沒見一車一車財帛往行宮里送嗎?那都是大戶們出的贖金。”
小姐們睜大眼睛,紛紛發出驚呼。
“怎么能這樣?雍城被吳子敬攻下來,也不關他們的事啊!”
“對呀!他們迎吳子敬入城,也是為了保命,一樣是受害者。”
“誰說不是?敬獻金銀也是被威逼的。”
就像她們,誰自愿來雍城?還不是迫于威勢無可奈何?
“這可過分了!”
“有什么奇怪的?你們不知道諸州使者離開前,必須簽字答應送一批財物去南源嗎?”
“什么?還有這樣的事?”
“是真的。我們家和赴宴的司馬有交情,他走的時候提過,那位徐三小姐說,殺吳子敬不是南源一家的事,應該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既然他們家出了人,別家就出錢。”
“什么?吳子敬都已經死了,還出什么錢?這不成了敲詐?”
“可不是?這道理虧她有臉說出來。”
“真沒想到,徐三小姐是這樣的人……”
“你想想,她那天赴宴,敢掀了桌子罵人,能是什么善茬?雖說吳氏不是好人,可她來赴宴,豈有罵主人的道理?委實沒有教養。”
話題往這邊歪過來,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你們還敢說?既然使者們交了贖金才走的,那我們呢?”
這一提醒,小姐們噤若寒蟬。
是呀,她們還能走嗎?會不會也要交贖金?
還好,在宅子里躲了幾天,那邊來消息,說她們可以離開了。
小姐們忙忙地收拾起行李,然后臨走就發現了問題。
她們的行李丟了大半,都不知道怎么上路。
徐吟看完了,跟衛均說:“前幾日亂得很,她們的行李未必追得回來,人沒事就算了。看看她們缺什么,叫人準備一下。”
“是。”衛均跟守衛交待了一番,那守衛連連稱是,再不推托,叫人去準備。
車簾放下,馬車欲走。
“等等。”有人急步上前,攔在面前。
徐吟停了下來,發現是選妃宴上見過一面的安琦。
她低身施禮,說道:“多謝徐三小姐。”
徐吟笑了下:“無妨,安小姐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