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崔杼在得知齊君呂環已經逃走的消息后,已經后悔發出停戰的請求。
“陰武終究還是秉承身為人臣的恪守,怎么會加害一國之君呢?”崔杼并不知道自己想錯了。
是呂武先發現正面戰場的戰斗停了下來,才決定將齊君呂環給放走。
先后順序很重要的。
心里后悔了的崔杼說到底還是一個正統的春秋人,沒有馬上翻臉不認人。
他在思考翻臉的成本會有多大,值不值得,應不應該,繼續給那么打下去。
另外一邊。
呂武則是會合了率兵要來增援的士魴。
有一個“師”后續上來?
呂武將陰氏的騎手散出去抓捕四處奔逃的齊國黎庶,自己則是帶著士魴以及那個“師”來到齊軍的陣線后方。
這么一搞,摁下暫停鍵的齊軍,一下子陷入了四面的包圍之中。
情況是,魏琦帶著三個“師”從前、左、右包著齊軍;呂武和士魴則是帶著一個“師”堵住了齊軍的后路。
魏氏的兩個“師”跟齊軍交戰了約半個時辰,不再是滿編狀態。
不過,相比較起來,齊國的中軍硬抗魏氏兩個“師”,傷亡方面要大得多。
魏氏折損的兵力應該是千人左右?
齊國的中軍損失的士兵約有四千?
考慮到是晉軍在向前推進,己方的傷患能夠及時抬下去救治。
齊軍則是一再被迫后退的一方,傷患不得不留在原地,可能會被推進的晉軍踐踏而死,又或是被晉軍士兵順手給予最后一擊。
毫無疑問的是,齊軍士兵折損進去就是真的沒了,晉軍的傷員也許還能再搶救一下。
絕對不能說齊軍的中軍太廢材。
很多軍隊的傷亡率達到一成,迎來了當場瓦解的下場。
一支軍隊的傷亡率達到將近三成左右才崩潰,已經可以說很不錯了。
這也是一流強國與其它諸侯國的區別。
傷亡率達到一成就崩潰,說的就是那些二流或三流國家。
而晉國和楚國打過折損過半依然酣戰的戰爭,充分給世人展示霸主國的軍隊該是有何等的韌性和意志。
呂武見到了崔杼,訝異地發現這位齊國執政看上去還很年輕。
當然,所謂的“年輕”只是相較于各國的執政而言。
各個諸侯國的執政一般超過六十歲,崔杼看上去應該只有四十來歲,真的是很年輕啊。
殊不知崔杼也在感概呂武的年輕。
二十來歲就是霸主國的“卿”,不能說獨一份,卻是年紀輕輕就站在了權力的巔峰階級。
“見過陰子。”崔杼老老實實行禮。
其余隨行的齊國貴族行禮,口呼道:“拜見陰子!”
一個是“見過”。
另一群是“拜見”。
用詞也代表了本身的地位階級。
他們是在兩軍萬眾士兵的注視下會面。
晉軍沒有解除對齊軍的包圍。
齊軍擠成一團在等待命運的裁決。
呂武彬彬有禮地進行回禮,等待有人抬來案幾以及圃團,布置好商談的會場。
啥???
竟然要抬來案幾和圃團?
甚至要打起遮陽的帳篷。
以為只是這樣嗎?
那么簡單怎么能承托出貴族該有的逼格。
別說即將進行談話的是來自晉國的“卿”和來自齊國的執政。
哪怕是作為擺設,酒水以及水果、蜜餞,一應的皿具啥的都該有!
如果不是軍中沒有侍女,都要讓她們出來露露臉。
小白和小青?
她們是呂武的貼身女婢,不是普通的侍女,不適合拋頭露面。
場面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只有擺設交談會場的一眾人在沉默中忙碌著。
能夠看到會場的晉軍,臉上沒什么太特殊的表情,眼眸里面卻有著屬于霸主國士兵該有的驕傲。
有些上了年紀的晉軍士兵,他們不止一次見識過這樣的場景,每一次都是敵軍戰敗,不得不接受屈辱的停戰要求。
與之相對的是齊軍士兵各個神色緊張地注視著。
兩軍主將的會談結果,將會決定接下來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打。
齊軍的普通士兵可能沒有一顆聰明的腦袋,亦不會有長遠的目光,不知道自己這些士兵陷在這里對齊國的未來意味著什么。
他們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安全地回到家鄉。
齊國的貴族要多想一些。
能回去多少,又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接下來將決定很多家族是不是會元氣大傷,乃至于是作為一個家族能不能繼續存在。
作為執政的崔杼要考慮的就太多了。
崔杼既要考慮國中貴族的平衡,又要衡量周邊各個列國會不會趁機搞事。
當然,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先渡過眼前的難關。
“陰子絕非循規蹈矩之人。”晏弱又再次低聲提醒了崔杼一句。
崔杼低沉地應了一聲“是也”,復道:“你有何策?”
晏弱想了想,說道:“為今之計,唯有屈服于晉。”
這個對齊國來說,沒有半點丟臉的地方。
以前齊國也是屈服于晉國的淫威之下,認慫只是回到從前的狀態而已。
他們需要考慮的是,怎么做到讓晉國滿意,又不會讓齊國元氣大傷。
后面到來的魏琦也在與呂武低聲交談。
呂武先過問了一嘴交戰詳情。
魏琦交出的答卷有點意思。
齊軍的中軍崩潰,崩潰后的齊軍士兵擠壓了齊軍的上軍和下軍。
等于說,齊國的三個軍團現在是擠作一團的趨勢,沒有讓齊軍占數量優勢的戰車有發揮的空間。
呂武就覺得崔杼的停戰喊得很有操作性。
受限于視野的關系。
晉國這邊的“卿”無法觀察內層齊軍在搞什么動作。
只是,外層的齊軍沒有動彈,也就是沒有向外伸展,里面的可操作性也就不大。
崔杼及時喊停,想暗地操作一些什么,也只能穩一穩齊軍士兵的心態。
哪像晉軍是從外圍把齊軍給包圍起來。
開戰之初,晉軍是拿四個“師”來對陣齊軍的三個“軍”。
兵力方面是晉軍出動三萬,對陣齊軍的三萬七千五百。
交戰一陣子過后,晉軍的有效戰斗力約有兩萬九千左右,齊軍應該還有三萬三千左右的有效戰斗力。
士魴帶著一個“師”加入包圍圈?
晉軍的有效戰斗力變成了三萬六千五百,比齊軍多出了三千左右。
另外,晉軍還有兩個“師”沒有加入到對齊軍的包圍圈。
這其中的一個“師”被拆分,前去追擊漫山遍野亂竄的齊國黎庶,剩下的那個“師”則是得到了看顧營盤的任務。
加入到追擊的還有陰氏的騎手部隊。
倒是呂武先前帶的近百乘戰車會加入到正面戰場。
簡單的說,局勢發展到現在,不但正面戰場對晉軍有利,并且晉軍還留有余力。
會場已經布置完畢。
雙方的高層人物分別就坐。
現在不區別是左邊尊貴或是右邊尊貴。
位置的安排方面很無所謂。
坐下后,他們先安靜了一小會。
崔杼率先開口說道:“晉侯邀我(國)會盟,非寡君不至,乃事出有因。”
講的是上一次晉國邀請齊國一起出兵,齊國沒有履行作為小弟聽話的本份。
呂武不想扯這個,卻又不得不說道:“晉為伯(霸主),齊悖盟,為實也。”
崔杼還想繼續狡辯,找理由和借口。
他卻是不知道一點,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明明就是錯了,越是狡辯越惹人反感。
現在的情勢對齊國全面不利,要是惹怒了呂武對齊國一點好處都沒有,甚至會迎接更悲慘的下場。
晏弱輕咳了幾聲,無比恭敬地對呂武行禮,又對魏琦和士魴分別行禮,才說道:“事已至此,請上卿明示。”
誰啊,這是?
呂武依然看著崔杼。
魏琦和士魴只是掃了一眼晏弱,一樣沒做理會。
站在外圍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大孩子頻繁給晏弱眨眼,示意千萬不要再多話了。
這個大孩子就是晏弱的妖孽兒子晏嬰。
現在這種場合?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落座。
其實,晏弱能落座本身就代表著有點身份。
關鍵的是,有齊國執政崔杼在場,呂武、魏琦和士魴干么要去理會齊國的下級貴族?
壓抑的氣氛之中,呂武開口說話,道:“齊仍要冥頑?”
一句話,齊國那邊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臉色大變。
什么意思啊?
能解讀為,看到頑劣的小屁孩犯錯了,還特么不知悔改。
同樣能夠理解為,晉國早就受夠齊國的胡作非為,要下重手了。
作為晉國的“卿”,晉國還是齊國的老大,現在齊軍處于劣勢,呂武是有資格說那句話的。
呂武看似很不耐煩地說道:“請執政早些決斷,若要戰,便再戰。”
還特么廢什么話啊!
不對。
再拖一些時間也是極好的。
他們看不到齊軍內圍在干什么。
齊國的一幫人同樣看不到外圍的晉軍在干些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作為主將,可能會守規矩。
呂武堅定認為是齊國不講武德在先,規矩什么的既然被打破,那就玩的花樣更多一些。
如果齊軍不降?
呂武會很愿意好好地齊國上一課,讓他們知道什么叫殘忍。
能做主的崔杼臉色不斷變幻,雙手也緊握起了拳頭。
還要繼續打嗎?
繼續打,會是怎么樣。
選擇投降,又是會遭到什么樣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