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朔看懂呂武沒聽見自己剛才說了什么,只能重復一遍,說道:“我與新軍將商議兩家置換封地,以河西之地換取舊有封地。”
置換封地這么件事情不關陰氏的什么事,又會牽扯到陰氏與魏氏的聯盟。
呂武腦子里面一陣齒輪轉動的閃電帶火花,說道:“如君上許可,諸‘卿’無異議,陰氏自是樂見其成。”
解氏愿意拿開發好的封地跟魏氏換河西那邊的蠻荒之地?不得不說解朔的魄力很大,解氏的族人也夠明智的。
如果呂武沒有記錯的話,解氏家族的主要封地是在少水邊上,另外在靠近周王室的邊上有塊很小的地盤。
解氏的主要封地從事實上被范氏和智氏包圓,周邊沒有其余的中小貴族。
一旦智氏和范氏有點什么特殊想法,沒有其余鄰居為前提,兩家想動解氏并真的動,連個給解氏通風報信的家族都沒有。
呂武比較奇怪的是,自己之前怎么沒聽到個風聲。
解朔用了很大的注意力在對呂武察言觀色,看出呂武的另一層疑惑,說道:“歸‘新田’之時,朔方與新軍將提議。”
換家這種事情太大,肯定不是臨時起意。
解朔也許早就在物色,想著到底哪一家能跟自家換一換,卻不知道找魏琦就成功,還是之前被哪些家族拒絕過。
腦子里還在閃電帶火花的呂武在盤點地形。
魏氏在河西的地盤很大,許多地區根本來不及開荒。
他們之前很刻意地找其余家族置換封地,才將封地給形成集中。
現在魏琦卻答應解朔置換封地的提議,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帶有深意。
看看解朔選的是哪個方位的地盤就能進行洞察。
解氏搬家過去,會從實際上跟魏氏和陰氏成為鄰居,沒徹底擺脫展現過惡意的范氏和智氏,甚至離惡意最大的韓氏更近了一些。
比較關鍵的是,解氏換了個地方不會再被一下子包圓敲悶棍,有個時間能大聲喊救命啦。
從正治層面來看,魏氏愿意跟解氏置換封地,代表接受了解氏的靠攏,此后解朔也算上頭有人能夠依靠了。
而解朔沒直接找陰氏顯得無比聰明,只因為無論再怎么樣,呂武跟趙武是姻親關系來著。
“新軍將若向君上提議,還請下軍將美言促成。”解朔說道。
呂武無聲頷首,算是某種程度地答應下來。
這一下,解朔臉上的喜悅像花盛放,心里想道:“可算不用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呂武的視線向魏琦看過去。
魏琦可能一直在留意,發現呂武視線移過去,點了點頭表示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兩家需要解氏充當“預警線”這么種玩意。
接下來,魏氏會找陰氏進行協商,拉解氏一把不可能全由魏氏承擔,陰氏多多少少需要付出一點什么。
一場從食物水酒到氣氛都不怎么樣的宴會結束,國君喊上了呂武與魏琦、解朔,其余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他們來到接見吳國使者的智罃這邊。
智罃先跟國君行禮,再對呂武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是隨便掃了魏琦和解朔一眼。
吳國的來人是子遠。
上一次晉國南下與吳國在“鐘離會盟”期間,呂武跟子遠有過接觸。
剛過來的人分別就坐,子遠開始與之一一見禮,顯得老有眼力介了。
吳國人什么時候這么有禮貌啦?
話說,吳國人不是一直挺我行我素的嗎???
呂武心想:“吳國一定是被楚國教訓得滿頭包啦。”
事實就是這么個事實。
吳國只有被楚國打得很慘,來到中原列國出使才會表現得有禮有節,平時則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態度。
如果是吳國剛剛戰勝楚國,使者會以“我最厲害”的嘴臉對待任何人,儼然就是沒有尾巴也能翹上天的傲嬌。
關于上述那些,晉國高層很是心知肚明。
果然,呂武就聽坐在旁邊的士魴說道:“吳軍敗于楚軍,楚克吳‘鳩茲’,后揮師連克數十邑。”
啊哈!
這么慘的嗎?
事實上,能從子遠的行事態度察覺出端倪。
吳國敗得越慘,他們的使者就會越有禮貌。
子遠好奇地掃了呂武、魏琦和解朔一眼,再看向晉君姬周,問道:“晉大勝于秦?”
按照道理來說,吳國不該知道呂武和魏琦牽頭邀請各家入侵秦國的事情才對,哪怕有聽到一些風聲也只會是一些道聽途說。
士匄挑了挑眉頭,一副“我剛才炫耀了”的表態。
這也就能解釋得過來了。
白得了很多好處的晉君姬周正是高興的時候,笑著點了點頭,再看向呂武,意思太多于明顯。
呂武對自家君上表示明白,干的是看向解朔的事。
瞬間接棒的解朔會意,沒怎么加油添醋,只是稍微進行了一部分的藝術加工,講述為什么會跟秦國打起來。
在他的嘴巴里,晉軍西向去教訓白翟與義渠,很碰巧地撞上正在跟義渠、白翟作戰的秦軍。
接下來是晉軍幫助秦軍擊敗義渠人,琢磨著是能在異國他鄉玩一玩哥兩好,結果秦國公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派刺客刺殺呂武這位晉國的下軍將。
他們是怎么擊敗秦軍往夸張了說。
入侵秦國之后干了一些什么事情之類,春秋筆法懂不懂?
“秦與楚會盟于蜀地,廣邀列國而往,齊、魯、衛、宋皆至!”子遠不爽楚國,肯定要連楚國的盟友秦國一塊記恨上,順帶還埋怨或嘲諷了一把晉國。
吳人之傲嬌,可見一斑吶!
他自顧自繼續說道:“晉攻秦,道義也。秦公子行刺客以害晉‘卿’,此仇為私亦為公,攻之可也。”
說起刺殺,吳國人玩得比任何諸侯國都溜,別當中原列國不知道。
晉國的領導班子靜靜地看著子遠表演。
“晉攻秦以報之,楚乃大患,焉能不教?”子遠問道。
爹,爸爸,楚人把俺們打慘了,你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吖!
啊腿!
說好了當兄弟,挨了一頓揍竟然亂搞輩分關系。
以吳國的尿性,等下一次他們打贏楚國,信不信想的是當晉人的爹?
晉君姬周笑瞇瞇,一直的笑瞇瞇,拿眼睛看向智罃這位元戎。
智罃則是一臉的嚴肅,問道:“嬰齊(子重)如今仍率軍于吳境?”
子遠一臉怒容地說道:“楚軍不退,收繳舉國舟船,大有深入之意。”
楚國令伊子重率軍先是抵抗吳國的入侵,一點不想跟漫山遍野亂竄的吳軍玩捉迷藏,選擇進軍吳國地界攻打城池,逼迫吳軍回師自救。
楚軍在“鳩茲(蕪湖市)”擊敗吳軍之后沒打算撤軍,國內繼續征集可用的水上工具,并且還在繼續調動軍隊,一副還要繼續打下去的架勢。
另外,這一次楚軍與吳軍的“鳩茲之戰”是諸夏歷史上首次明確記載的最早水戰。
楚國還在繼續調集舟船?只因為那邊有一條長江。
楚軍可以依靠水運的便利維持輜重等后勤供應,以楚國根本不缺糧食的豪氣,真的想跟吳國玩命為前提,一直耗下去說不定能把吳國給耗沒了。
現在肯定是吳國明顯是被楚國繼續搞大動作給嚇到,才有子遠北上來到晉國求救命。
晉國的領導班子臉色各不相同,極可能有“卿”壓根不知道“鳩茲”在哪里,失去“鳩茲”對吳國又意味著什么。
另外,子遠只說吳軍戰敗,沒有提到吳軍損失了多少,吳國又還能集結多少兵力跟楚國交戰。
智罃溫和笑著說道:“我(國)必不看楚國逞兇。只是……吳國尚有可戰之兵幾何,吳君是何態度?”
子遠說道:“寡君深恨楚人,絕不妥協于楚國。”
兄die,你倒是說說,楚軍真的玩命為前提,吳國有沒有把握頂住啊!
別搞得到時候晉國集結大軍南下,走到半路聽到吳國已經投降的消息。
當然,以吳國對楚國的恨意,說什么都不可能投降的。
話又說回來,楚國到底是對吳國干了什么事,怎么能讓吳國這么恨楚國啊?
智罃看似態度明確,實際上沒有給任何的準話,一陣侃下來也不知道子遠到底聽懂了沒有。
國君全程沒有插話,連帶其余的“卿”只帶眼睛和耳朵地一語不發。
晉國現在的情況有點小復雜,先是打了一場損失不小的“鄢陵之戰”,后面國家發生超大動蕩,一下子沒了兩個卿位家族,中小貴族其實也莫名地消失了一些。
再來是,近十來年晉國每年都在用兵,甭管到底有沒有跟哪個國打起來,整兵出戰就會出現消耗。
比較現實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了那么多家族,封地和人口被接盤沒錯,各家難道不需要在接盤后進行經營的嗎?
漸漸地,子遠懂了智罃的內涵,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他說道:“我國與晉國于‘鐘離’會盟共討楚國,寡君信賴晉國,歸國當即整軍備戰。如今楚軍肆虐吳境,晉國便要冷眼旁觀?無怪齊、魯、宋、衛舍棄晉國。”
這里需要捋一捋時間線。
那次“鐘離會盟”發生在周簡王夷十年(公元前576年)。
晉國與楚國爆發“鄢陵之戰”是在周簡王十一年(公元前575年)。
然后,吳國這一次入侵楚國是發生在周天子登基的元年(周靈王一年,公元前571年)。
從結盟約定一起攻打楚國,到吳國真的有動作,時間間隔達五年之久。
現在拿結盟說事,晉國與楚國爆發“鄢陵之戰”時,沒見吳國有什么動作。
所以,吳國人全員樹懶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