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個什么情況呢?是輪到呂武又要好好跟國君愉快玩耍,用以抵消智罃元戎身份帶來的壓迫感了。
沒有任何人支持的國君就是一塊招牌,有了陰氏、魏氏和解氏三個卿位家族支持的國君,情況就變得完全不一樣。
首先,國君占了名份,行使權柄算是一種理所當然,沒人聽話的時候是一種護身符,有人愿意聽令行事則就是“名與器”的結合。
“如此恐會致使眾家猜忌。”魏琦對呂武的選擇略感遲疑。
解朔跟著點頭。
晉國的貴族階層聯合起來抵制國君是一種傳統,但凡是跟國君尿到一壺里面去,很容易被視為背叛階層。
呂武苦笑說道:“若不此般,如何制衡智氏、范氏、韓氏?”
他們依然堅信危機沒有解除,一旦讓智氏、范氏和韓氏找到機會,勢必會被針對。
智氏的智罃是元戎。
韓氏的韓厥是中軍佐。
范氏的士匄是上軍將,士魴是下軍佐。
而陰氏的呂武是下軍將,魏琦和解朔分別是新軍將和新軍佐,盡管一樣為“卿”,卻是遭到了職權上面的碾壓。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需要國君從權柄上壓制元戎,避免智罃利用權柄給陰氏、魏氏和解氏挖坑的情況發生。
所幸的是國君空有名頭缺乏硬實力,兩相結合也就成了一種各取所需的互補。
所以,先不提陰氏、魏氏和解氏聯合起來到底能不能從硬實力上面跟智氏、范氏和韓氏抗衡,至少權柄上面不能太失衡。
八個卿位家族本身就帶著法理性,實力強大就是名份與武力的雙重加持。
比拼的東西卻不止是那些,有著太多的額外因素需要顧及了。
魏琦說道:“需有度,不可自絕于眾家。”
解朔看向了呂武,卻發現呂武臉上的苦笑更明顯了。
呂武很多東西不好跟兩人解釋。
正治這種玩意從來就不簡單,里面的彎彎繞繞多到可怕的程度,凡事就講個審時度勢。
解氏成為卿位家族本身就是國君和韓厥挖的坑,解朔心甘情愿往里跳,然后解朔又想方設法不被埋了。
面對這樣的局面,解朔需要找靠山,得到陰氏和魏氏的接納已經算是天興,還要什么自行車?
陰氏和魏氏是拿解氏當成一條“防線”來對待。
那么真的爆發內亂為前提,陰氏和魏氏在解氏被一波流之后,能不能扛住智氏、范氏和韓氏的進攻?
魏琦和解朔肯定進行過相關的思考,得出的結論可能不怎么美好。
他們三家之中的陰氏從硬實力方面來評價已經不輸范氏或智氏的單獨一家,只是呂武善于藏拙沒有全部實力拿出來擺在明面,以至于各個家族真的無法得到一個的正確判斷。
而從實際上,陰氏不算奴隸的總人口已經超過晉國任何一個家族,軍隊的軟硬實力更有多項“黑科技”的存在。
呂武并沒有因為跟魏氏和解氏聯盟就不藏著掖著,以至于魏氏一直以為自己才是三家里面最強的那家。
關于這一點,呂武從來沒有去糾正魏氏,又顯示出老陰逼的特性。
如果說陰氏有什么弱點,崛起的時間太短導致缺乏足夠的歷史底蘊,人口是從各家整合起來,這兩個算是最大的弱項。
家族的歷史不夠悠久,很難使人打從心里進行認可,多多少少會讓各家用一種看待暴發戶的心態去看待。
魏氏之所以將自己視作三家聯合的最強,正是因為從某些程度上忽略了陰氏的強大,亦算作是用一種看待暴發戶的眼光在猜度陰氏了。
他們的心態不對勁,導致無視了陰氏是新時代武器的制造方,忽略陰氏已經拉出一個“師”以上全員著甲的兵力。
人的心態很重要,有些時候明明已經強大起來,因為某些人的心態不對勁,無視了別人真正的強大。
再來就是明明沖上去就能擊倒,卻是因為心中的種種顧慮,沒敢將內心的真實想法付之行動,白白過錯了絕好機會不說,最終等來了覆滅的結局。
而歷史悠久的家族,天然上就能嚇阻到對自己有歹意的敵人,使之不敢輕舉妄動。
短時內崛起的家族/勢力,基本盤沒有多大,一時間一再擴張而壯大起來,內部的隱患絕對不會少,能夠保持強勢將壓下內部的矛盾,稍微露出頹勢恐怕就要像是一座四處漏風的房子了。
呂武的開局是一個村,人口不過千。
他用十二年的時間將陰氏發展到擁有“陰”、“呂”、“霍”、“原”、“楊”,領地擴增上面何止是千倍?
在人口方面,止于今年的數據,陰氏含奴隸在內已經超過八十萬,對外公布的是自由民三十五萬,奴隸的數量沒提。
而實際上,呂武治下的自由民……,也就是含士階層和屬民,總數已經達到五十萬。
范氏不算奴隸應該也是五十萬左右的人口,比較關鍵的是范氏的基本盤足夠大,很多人已經生活在范氏庇護下長達數代人之久。
緊跟在后面的是崛起同樣迅猛的智氏。
老智家剛從荀氏別出就遭到了“邲之戰”的打擊,智罃更是作為俘虜待在楚國長達九年,回國后得到卿位才能正兒八經地經營智氏。
也就是說,智罃花了十八年的時間將智氏發展到成為一個不算奴隸擁有四十多萬人口的家族,尤其是在近幾年壯大的速度最為迅猛。
幾個老牌卿位家族之中變化最小的是韓氏。
在韓厥的領導下,韓氏能多低調就有多低調,不摻和國內各家族的傾軋,使得韓氏有一個好名聲的同時,屢屢失去了壯大己身的機會。
韓氏不算奴隸的總人口不會超過二十五萬,同為卿位家族的人口,排比起來只比解氏多。
幾個卿位家族當中人口最少的是解氏,他們不算奴隸的總人口應該是十二萬左右?
在解朔獲得卿位之前,解氏的人口也就六七萬,幾年間翻了一倍,不能算發展遲緩了。
這個也是晉國各家族明知道擔任“卿”的風險很大,還要削尖腦袋往上擠的原因。
風險大沒錯,獲利的途徑多,誰不想拼一把?
在陰氏、魏氏和解氏的聯盟中,解氏沒疑問是最弱的一家,魏氏則是排在老二的位置。
魏氏不算奴隸的人口數量約在三十萬左右。
最近不顯山不露水的中行偃,他管理下的荀氏和中行氏兩個家族,聯合起來的人口總數不會低于四十萬。
解朔已經呼喚了呂武好幾次,納悶自己怎么老是被呂武所忽略。
像曾經那樣,呂武回過神來看向解朔,臉上帶著歉意,解釋道:“我方才思量可否邀上軍將一敘。”
解朔敢對呂武不滿嗎?他的心里或許有不滿,說那是不敢說的,態度上也不敢表現出來。
魏琦出現了極大的興趣,以至于順著拐了話題。
他說道:“近日元戎與君上商定南征,若我等南下,來歲如何西征?”
這里有一個比較矛盾的地方。
莒國是陰氏負責的邦交國之一,將莒國抬上桌子分食是呂武的主意。
南征說是幫助吳國解除危機,干的卻是虛晃一把再去打莒國,講道理呂武不能缺席的。
那么,明年他們還想要繼續西征,呂武怎么去?
如果呂武不親自參與西征,走勢還能以陰氏的需要為首要嗎?
魏琦說道:“如中軍不納賦,上軍必出,或下軍、新軍一‘軍’隨同南下。”
他這樣說是建立在智罃不想離開國內為前提,并且有極大的依據。
自從智罃擔任元戎,第一年表現出極度的貪婪,后面稍微有收斂了一些,只是很快又固態萌生了。
簡單說,智氏的強大也比較“虛”,并且因為智罃過于貪婪口碑很差,致使自營不敢輕易離開國都。
智氏跟范氏、韓氏走到一起,其實也是出于一種自身的需要。
貪婪的智氏需要強大的盟友,再來就是必須獲得范氏的支持來保住元戎不受挑戰;智氏跟韓氏成為盟友又能拿到話語權,從兩個方位上來壓制住韓厥。
韓厥一改不摻和卿位家族的紛爭,首先是他成為中軍佐之后,無論怎么做都必定遭到元戎的壓制,不想被針對只有靠攏向智氏。
所以,什么為了趙氏想要針對解氏,是韓厥出自真正的需要,某種程度來講則是成為一種靠攏向智氏的理由,又順勢不讓范氏單獨與智氏結盟,必須參與其中保證多少有話語權而已。
現在看起來晉國的卿位家族分成了兩個陣營,那些吃瓜觀眾卻不知道兩個陣營的大多數家族其實還在眉來眼去。
比如……
智氏跟陰氏在“孫”輩上的聯姻成為既定事實。
范氏跟魏氏確認一塊謀奪渭水之南的某些區域。
其它各種看似影響不大的合作項目更多,包括呂武跟智氏商談“隨”地的置換問題,解氏增加了跟范氏、智氏糧食貿易上的額度。
種種跡象看下來,會發現韓氏才是真正被孤立的那一家。
而這純粹需要韓厥來自行背鍋。
在他的領導下,韓氏冷眼旁觀了那么久,導致幾個老牌家族著實信不過韓氏。
再來就是很關鍵的一點,韓氏在幾個卿位家族中的硬實力排行不是老末,卻得了個倒數第二,利用價值方面著實有點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