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跟陰氏存在什么矛盾嗎?那肯定是有的。
不獨陰氏和韓氏,事實上晉國的任何家族都存在競爭關系,區別僅在于矛盾是否大到無法調節的程度。
如果韓氏依然是卿位家族,得知本來要攻伐的大荔之戎被陰氏和魏氏搶先拿下,他們再不愿意也要發作。
現在的韓氏并不是卿位家族了,他們需要遵守“游戲規則”。
也就是不再作為卿位家族失去話語權,韓氏即便知道陰氏和魏氏搶了自己的“肉”都要默不吭聲,甚至表示理解。
用人話來講,無非就是看清自身的定位,能更好將“審時度勢”玩透了。
韓起已經是韓氏的管理者,有權力對韓厥制定的一些策略進行變更。
他認為首先要變的就是跟陰氏處好關系,講出理由,道:“從未有失去卿位之家族得以幸免,我家若不尋得靠山,勢必遭多家肢解。以你觀之,何家為妥?我所見,獨陰氏也。”
韓無忌認同韓起的話,只是不免覺得韓起一下子推翻韓厥制定的路線過于激進。
而兒子推翻老子制定的策略,于當今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
范氏的士匄就將士燮的策略完全推翻了。
韓氏兩兄弟在那一天聊了很多,直至深夜韓無忌才用吊籃出城的方式離開宮城。
韓氏在接下來進行集結,同時韓無忌找到魏琦,提出韓氏想進入上軍納賦的請求。
“為何不往下軍?”魏琦很直接地問道。
韓起更直接地答道:“韓氏愿尾隨魏氏、陰氏。”
魏琦沉默了一小會,說道:“我深知上軍將不愿傷及韓氏,韓氏有你,必可再興。”
韓氏的主要封地大多在晉國西部,其余區域的封地都算是邊角料。
關于要怎么對待韓氏這件事情,魏琦和呂武有經過必將詳細的商討,一致還是認為需要將韓氏團結在陰氏和魏氏的聯盟里面。
當然,要是韓氏不識相,交情什么的不足以阻止某一天陰氏和魏氏將韓氏先肢解再吞掉。
韓起臉上露出了高興的表情,內心里也感到了振奮。
實際上,韓氏跟陰氏和魏氏是有合作的,也就是合股搞酒樓。
這份事業隨著呂武的身份地位一再發生改變,股份方面也是一直在出現變動。
一開始是魏氏最多,再來是韓氏。
目前則是陰氏持有的股份占六成,魏氏占三成,韓氏一成,體現得老現實了。
如果韓起沒主動找魏氏和陰氏表達要一塊玩耍的意愿,很快韓氏連一成的股份都留不住,形成絕對的切割。
魏琦沒親自送韓起離開,選擇讓魏絳代為送別。
“速則兩歲,遲不過五歲,韓氏必再得卿位。”魏相講的是等韓厥什么時候病逝,韓氏就什么時候再獲得卿位。
魏琦只是笑笑沒多講什么,反而說道:“武一‘師’歸你麾下,務必妥善使用。”
跑去西征的呂武無法南下,陰氏除了呂武沒個成年人,納賦的那個“師”托付給了魏氏的魏相。
這個是呂武在用這種方式,表達陰氏跟魏氏的親密關系牢,要不其實能派出一個兒子當招牌,再拜托一名家臣實際指揮。
對于這點魏氏還是非常樂見其成的。他們哪怕是為了感謝呂武的信任,遇事只會選擇讓魏氏或中小貴族的軍隊頂上,說什么都不會讓南下的那一個陰氏“師”損失慘重。
陽光明媚的某一天,集結完畢的軍隊在國君的命令下開拔了。
在事先,得到邀請的各國已經先后出發。
多國之中的曹國、滕國、大邾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進駐“虎牢”這個半成的關隘,齊國、魯國、衛國、曹國、宋國和莒國則是在狂飆演技。
南下的晉軍走到半途,碰上了周天子的使節團。
“罷止陰氏西征?”國君見到周天子的使者,聽完述求心中泛起怒火。
中行偃很直接地對周天子的使者說道:“秦楚合謀,秦公子刺殺我國‘卿’,天子為何視而不見?”
這一次代表周天子來的不是公卿,是一個誰都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小角色。
他很是吃驚地問中行偃,道:“安敢質疑天子?”
中行偃看了一眼國君,才問道:“天子為我之君?”
周天子的使者也看向了晉君姬周。
在普世公理之中,周天子的臣子是列國的國君,不能插手各國的內部事務,不然就是過線了。
周天子對某個諸侯國的大臣再怎么不滿,只要這個諸侯國的國君不處置,周天子只有一再對該國的國君施加壓力。
一旦諸侯國的國君頂住周天子的壓力,周天子什么辦法都沒有。
魏琦問道:“如是秦庭資天子多也?”
這特么是秦國在周天子那邊加錢了啊!
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說得通啦!
來自魏琦的質問讓周天子的使者直接掩面而逃。
國君責怪似得看了一眼魏琦,又帶著好奇看向中行偃,隨后掃視眾人,想道:“諸‘卿’皆友善陰氏?”
好像是那樣。
周天子使者在質問的時候,沒有誰站出來拆臺,中行偃和魏琦更是很干脆和直接地讓周天子使者難堪。
晉軍進行短暫的停留,很快繼續南下。
行軍途中,士匄讓馭手驅車靠近趙武所在的車架,問道:“上將軍西征不止,趙氏如何處之?”
秦國的趙氏嬴姓重新恢復了跟晉國趙氏的聯系,等于秦國的邦交是由趙氏在負責。
趙武苦笑道:“秦公子刺殺在先,我無可言矣。”
士匄又問:“秦國未求趙氏轉圜?”
趙武遲疑了一下下,老實說道:“我不欲插手其中。”
士匄笑道:“實為明智。”,說完讓馭手控制戰車離開。
保持行進速度的趙武看著士匄離去的背影,思考士匄特別來問是為了什么,看著怎么好像是在嘲笑趙氏軟弱可欺啊?
他們花了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才抵達“虎牢”。
而大軍本來是會途經周王室地盤,發生周天子派來使者詰問的事情,導致國君臨時更換了行軍路線。這個在晉國南征歷史上是很少見的。
本來在“虎牢”周邊飆演技的幾個國家,他們得知晉軍離得足夠近才進駐“虎牢”。
晉君姬周抵達后,邀請列國的國君和代表人物相見,地點就在建設到一半的關隘之上。
“我聞楚君率軍北上,屯駐于濟水之旁。”晉君姬周用這話當開場白。
魯君午不管不顧,徑直指控道:“南下途中齊軍多次逼我,實為欺人太甚!”
這一次齊君呂環沒來,來的是執政崔杼。
本來老神在在的崔杼突然聽到魯君午發出指控,先大笑幾聲,才說道:“南下路途唯一,談何進逼?魯懼齊如斯,焉敢再謀于鄅?”
接下來就是季孫行父和崔杼的專場,莒國的國君己密州半途加了進去。
莒國跟齊國的關系并不好,莒君己密州卻是站在齊國這邊一起指責魯國。
魯國干不過齊國就是干不過,任何的語言都顯得無比蒼白,魯君午負責用祈求的目光向晉君姬周求助,季孫行父則是頻頻看向魏琦。
爸爸,您兒子正在被欺負,吱一聲呀!
晉君姬周:寡人的眼疾突然犯了,看不見啦!
魏琦:你特么懷念趙氏,讓俺很沒面子啊!
還是中行偃實在看不下去,輕咳幾聲,說道:“今日為楚軍北上,余事不論。”
最先給出正面回應的是莒君己密州。
魯君午和季孫行父繼續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崔杼見好就收。
這么一副狀況讓晉君姬周看在眼里,想道:“陰武東征收效甚重啊!”
前幾年這些國家還覺得晉國不行了,挨了一頓打之后重新變得乖巧。他們就算心里有什么特別想法,能重新服從對晉國就是一件好事。
中行偃說道:“楚去歲攻陳,陳君遣使于晉,欲歸我也。”
幾個列國的人聽得一愣一愣,肯定有各自的想法。
曹君姬負芻很是振奮地問道:“楚亦不穩?”
這話說的,不是明白指出楚國跟晉國一個尿性,兩個霸主級別的國家都有內部動亂嘛。
要不是看在曹國一直很服從的份上,晉君姬周和元戎中行偃都想明年將曹國安排上了。
宋國右師(執政)華元問道:“我聞鄭亦歸晉?”
中行偃微微昂起頭,說道:“楚非良善,并國之多,絕人祭祀,安能盟之?”
不是晉國這邊的人,他們覺得聽聽也就算了。
難道晉國是什么好貨色?
差別不過是晉國越來越要臉,楚國一直都將自己是個什么德行擺在明面。
真實情況是,還能保持國祚延續的各國,哪一個國家沒干過吞并他國的事情?
參加“虎牢”會盟的各國之中,滅國數量最多的是哪一個國家?很令人意外的是衛國。
所以,衛君衛衎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軀。
孫林父則是一直在尋找什么,找不到想見的人,用吶吶的表情盯著魏琦一直看。
魏琦一開始還沒發現,等察覺孫林父的異樣,回以探究的目光。
孫林父當然知道呂武西征沒有南下,想找一找陰氏的小輩或家臣,困惑怎么沒看到陰氏的代表在場。
在后面,孫林父得知呂武讓魏氏的魏相指揮陰氏的軍隊,一下子被震驚到。
他了解陰氏和魏氏合作緊密到能交出軍隊指揮權,覺得一些事情可以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