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林父說道:“鄭國危矣!”
有兩個鄭國“軍”被楚軍頂在前面,一旦楚軍或晉軍的左右兩翼向前推進,鄭軍撤離戰場的空間就全沒啦。
看看楚軍在干些什么玩意?他們左右兩翼的兵力分出了側重,左翼有三萬左右,右翼則是兩萬左右,推進的速度都非常快,分明就是要將鄭軍的撤退路線全堵死。
已經能夠預見到一點,爆發在“朝歌”附近的戰役無論出現什么結果,鄭國無疑問會是絕對的輸家。
戰爭是發生在“朝歌”,衛國這邊暫時還沒有一兵一卒上陣。
孫林父早就覺得事情不那么美妙,有心干點什么事情,遭到了衛國一眾貴族的軟硬抵制。
“嘉,你率我家之兵出城。”孫林父意識到必須干點什么,語速極快地繼續說道:“全軍皆沒亦可,勿使晉‘卿’惡我。”
不要覺得霸主國的氣量很大,相反霸主國遠比其余國家還要小心眼。
孫嘉是孫氏的第一繼承人,聽到自己父親那樣講,臉色非常凝重地行禮說道:“阿父,孩兒去了。”
其余衛國貴族心里沒逼數?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衛國孫氏跟包括衛國公族和衛君衛衎都不和睦,他們認定晉國會成為孫氏的退路,想要保住退路就不能惹怒晉國。
孫林父下了城墻再次去找一些貴族,給出的意思非常明確:孫氏不過日子啦!要出動家族軍隊去跟晉軍同生死共患難,有聰明人愿意尾隨嗎?
不是每一個衛國貴族都傻。
孫林父能夠坐穩衛國執政的寶座,除了晉國那邊很給力之外,孫氏在衛國也有自己的盟友。
意識到情況非常嚴重的孫氏盟友,他們咬牙決定陪孫氏瘋一把,就是瘋得沒孫氏徹底,一家家還是有所保留。
戰場之上,位處左右兩翼的晉國上軍已經開始推進。
人在后方巢車之上的子耳一看,臉上的血色以飛快的速度消退,以至于臉色看著有明顯的病態蒼白。
子耳需要扶住護欄才能站穩,用悲戚的聲音呢喃道:“楚人何其無良兇狠,欲使我盡喪!”
看看楚軍擺在左右兩翼的是個什么成份吧!
有楚君的左右廣,還有楚國非常強力的幾家封君,光是受到重用的蒍氏出現就值得注意了,別提還看到了成氏和斗氏兩家。
說到這個“蒍氏”,他們是楚國若敖氏(亦被稱為斗氏)叛亂之后突然竄上來的家族之一,近期正是他們風光的時間階段,以后則是會更風光。
斗氏已經衰敗下去,關鍵在于爛船還有三千釘呢!
成氏則是楚國的老牌家族之一,看著好像不怎么出名,實力方面卻是不可小覷。
楚君熊審不但將自己的左右廣分布在左右兩翼,還讓幾個能打的家族也過去?
子耳想到的就是楚國不給鄭國在戰場上的兩個“軍”活路。
這個是很明顯的事情!
兩個鄭國“軍”被夾在中間,他們既要面對晉國下軍的推進,跟晉國下軍打完還有晉國中軍。
子耳當然也看出了晉國下軍的不對勁,他更知道晉國中軍是什么成份。
晉國中軍歷來就是主力,是那種不管在什么時期,無論從裝備還是兵源構成都相當過硬的級別。
陰氏崛起之后跟誰交戰都沒有輸過,考慮到陰氏兼并了郤氏和欒氏,能打也就不顯得奇怪。
當然了,呂武領導下的陰氏絕對有自己的特色,并且已經一再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
所以,戰場上的兩個鄭國“軍”能扛住不對勁的晉國下軍又怎么樣,后面還要跟陰氏和范氏組成的晉國中軍硬碰硬?智商正常都能預料到鄭國兩個“軍”會有什么下場。
那是鄭國的軍隊已經跟晉國下軍打了一場,體力和戰斗意志都被進行了消耗。鄭軍還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心態方面可想而知是個什么狀況。
在那種處境下,不是心態崩潰,便是要絕地反擊。
然后,鄭軍跟晉國中軍拼命?極可能是死得更快。
子耳吩咐了一連串的事情,自己則是要去找楚君熊審好好哀求一波。
盡管要去哀求,子耳卻知道根本沒可能得到什么好的回復。
畢竟,鄭國的兩個“軍”已經被包夾,還能讓楚軍讓出空間嗎?
即便是楚君熊審愿意,鄭國這邊還要去求晉國那邊。
以鄭國的信譽度,再加上近幾年鄭國與晉國的邦交情況,晉國憑什么放過鄭國啊???
另一個心態快崩的人是晉君姬周。
新編下軍由公族充當主力來跟鄭軍交戰,位處整個戰場的最前端,戰局發生新的轉變……,也就是楚軍向前推進,一開始的態勢還不是那么明顯,等待左右兩翼的雙方軍隊都向前迫進,再怎么沒有軍事常識都明白不但鄭國兩個“軍”被夾住,新編下軍也沒退路了。
“我不可使下軍退卻。”呂武進行不是解釋的解釋,說道:“下軍一退必亂我陣型,使我軟肋顯露于敵。”
大軍都有陣型,臨戰狀態變陣是一種大忌,怎么可能為了某些人而去破壞全局。
因此很多時候統帥知道哪一個局部狀態不妙,明知道有可能發生被殲滅的事情,還是會咬牙舍棄那個局部的軍隊。
“寡人未曾多想。”晉君姬周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元戎不必有所顧忌。”
真的嗎?
看那一臉的肉疼,明顯是口不對心哦!
呂武也就當晉君姬周是講真話,再一次將注意力放在戰場上。
早就有中軍的戰車和步兵越過呂武和晉君姬周所在的戰車,他們是來自陰氏的部隊。
按照老套路,戰車處在軍陣的最前端,后方跟隨編隊的步兵,看上去不存在什么緊迫,有著屬于晉國精銳該有的不慌不忙。
跟下軍相距約百米時,各級的‘士’看到信號,放聲不斷大吼:“全軍止步!”
下軍跟鄭軍依然是在交戰狀態,隨著退路完全被堵死,兩個陣營的士兵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心情賣力拼殺,打著打著已經沒有了戰列線,變成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戰局面。
呂武將目光轉向左右兩翼。
在楚軍調動部隊時,呂武已經得知楚君熊審派什么樣的部隊出戰,給予魏琦和士魴的交代就是穩住再穩住。
那兩邊可是有楚君熊審的“親衛隊”啊!
每一代楚君的左右廣數量都不固定,看的是當代楚君的財政狀況怎么樣。
然后,以歷史記錄來看,楚君左右廣數量最少也不會低于一“廣”三十乘戰車,戰車的附屬步兵數量不固定,一般會是甲士級別的戰士。
呂武調來巢車,上去借高度更好地觀察戰場態勢。
“一‘廣’為一‘卒’,一‘卒’兵車五十乘,每‘乘’有五十兵。”呂武能大概目測身穿土黃戰袍的楚軍士兵約五六千。
這五六千就是當代楚君的左右廣了。
能夠看到楚“王卒”都有身穿防具,離得太遠不好仔細辨認,能大概辨認出是身穿皮甲。
當然了,在鐵大規模應用之前,穿青銅甲片制作而成甲胄的人是少數,一般就是使用皮甲,差別是什么皮來制甲,規格又是怎么樣。
呂武再次看到魏氏舍棄了戰車,有大批身穿重甲的步兵變成了先導部隊,其中包括扛著大盾的魏氏士兵。
而上軍中的范氏部隊,他們依然是采取“老樣子”的布置,戰車位列最前端,步兵緊緊跟隨。
呂武心想:“魏氏越來越重視重步兵,有點要完全舍棄戰車的意思啊?”
這時,一同上了巢車的晉君姬周卻大聲說道:“鄭軍偃旗矣!”
呂武視線轉移過去,發現鄭軍的隊列中再也看不到豎起的旌旗,耳朵里傳來了一陣陣的歡呼聲。
歡呼當然是新編下軍爆發出來。
在剛才,中行吳冒險到最前方,親自向鄭軍進行喊話,喊的是:楚軍根本不會在乎鄭人生死,一旦鄭國兩個“軍”完蛋在這里,鄭國也許就沒救,選擇投降輸一半吧。
呂武還沒來得及多想什么,先是看到位于鄭軍“屁股”后面的楚軍開始恢復推進,下一秒就看到楚軍的牛拉戰車直接往鄭軍后隊撞。
怎么說?楚人干盟友也不是第一次,鄭人也有戰場倒戈的例子,誰也別苛求誰必須文明,是吧。
楚軍卻是要逼迫鄭軍向前,要不前路被堵著,怎么跟晉軍交鋒?
讓開空間讓鄭軍退出戰場這種事情?楚人才不樂意。
所以現實情況是,等著跟楚軍交戰的晉軍也不可能調整陣型讓鄭軍離開戰場,鄭軍依然要當“夾心餅干”,并且鄭軍要承擔偃旗后繼續大動干戈的責任。
考慮到鄭國的信譽值早就破產,前一秒投降,下一秒繼續干仗,不就是鄭國的慣用套路嗎?不值得意外。
剛剛覺得自己逃過一劫的公族,他們發現鄭軍還在往前擠,歡呼聲被掐斷,一種憤怒在噴發。
不管是不是被逼無奈,反正鄭人又不好好當人了啊!
沒辦法的事情,弱國從來沒有決定自身命運的資本,非常清楚這一點的子耳在遭到楚君熊審拒絕退兵后,他的選擇是當場唱了《詩經.鄭風.子衿》,唱完了拔劍非常利索地自刎。
這是該場戰役死的第二個大人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子耳的歌聲在很多人的腦海中回蕩、回蕩、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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