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琦來了,還帶著魏武過來。
爺孫兩人帶來的護衛并不多,穿著方面也挺普通,未見什么劍拔弩張。
這個時候過來是什么意思?難道還能制止陰氏加入內戰嗎?不可能的了。
陰氏已經對魏氏展開了進攻,先后攻陷了魏氏的那么多城邑,雙方進入到正式的交戰狀態,說明陰氏這邊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參戰,不可能因為某些個體的交情而選擇罷戰。
從私人角度論起來,陰氏欠魏氏的人情早就還了干干凈凈,倒是魏琦還欠呂武一條命。
如果從普世真理來論斷,魏氏跟趙氏、公族搞了那么多事,僅僅選擇在宮城設伏士匄就不對,哪來什么冠冕堂皇的話語制止這一場戰爭呢?
呂武不想見,家臣卻是建議見一見。
理由嘛?魏氏這一波完蛋的概率無限大,留下一些情份給魏氏的各階層看,以后管起來也許能會輕松一些。
畢竟,陰氏和范氏這邊的陣營,打贏了肯定會分配戰利品。而戰利品并不全是死物,還包括活生生的人。這些俘虜的反抗意識有多強烈,取決于他們的恨意有多大。
“此番而來,乃是送武歸陰。”魏琦沒有任何廢話,干出了對魏氏未來不看好的實際行動。
什么“送武”呢?就是將魏武托付給呂武了。
這操作在其余年代會顯得很怪異,春秋時期這么干卻不算什么。
都知道欒書這個人,知道欒書所在的家族曾經差點覆滅,然后欒氏將欒書送到趙氏那邊一段時間嗎?
也就是,趙氏是要覆滅欒氏的勢力之一,欒書的生父欒盾跟趙衰的交情還行,選擇將欒書托付給趙衰照顧。
欒書在趙氏那邊生活期間跟趙朔成了好朋友,后來欒氏重新發展起來,兩人的關系顯得相對親密。納悶的是欒書跟趙同、趙括從小就不對付,后來更是發展成為生死仇敵。
這個就是后來欒書某種程度上保下趙氏孤兒的原因之一,并且在趙武重新進入晉國上層階級的視線時沒有針對,甚至還暗悄悄地抬了趙武一手。
現在,魏琦就是在效仿欒盾舊事,期望呂武能夠收留魏武,給予魏氏的櫟陽一脈至少保住嫡系骨血。
而趙氏收留欒氏子,后面欒書成了覆滅趙氏的主力之一,肯定是被下意識遺忘的咯。
認真算起來,趙氏的一些操作總是會令人看了迷糊,他們不但干出過收留欒氏子的事情,還在郤氏覆滅時收留了郤氏子。
然后,欒氏子成了覆滅趙氏的主力之一,后來的郤氏子也給趙氏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一度差點又讓趙氏嗝屁了。
呂武看向對自己行禮的魏武,腦海中回憶起了跟魏相的點點滴滴,情不自禁說道:“如相仍在,何至于此啊!”
在魏相活著的時候,陰氏和魏氏的關系一直挺親密的。
他們關系的變化是在魏絳成為魏氏第一順位繼承人之后,并且隨著魏絳上位讓兩家的關系急轉直下。
如果魏相沒有英年早逝,很多事情走不到今天這一步的。
在呂武原本的設想中,他是想帶著魏氏和韓氏一塊瓜分了晉國,其余的卿位家族只能算是備胎。
沒有太復雜的原因,呂武畢竟是跟魏相、韓無忌、韓起接觸得比較多,私人交情方面并不是士匄能比,后面突然冒出來的中行吳就更沒得比了。
要干大事肯定是跟相知相熟的人一塊干,很多時候跟其他人湊堆,完全就是一種沒得選。
呂武看到的魏琦氣色很差,行木將朽的模樣簡直不要太明顯。
事實上,魏琦已經被病痛折磨了很久,沒有成熟醫療技術的當下,藥什么的根本沒有,需要靠人的免疫系統戰勝病魔,實在沒辦法則是靠驚人的意志力硬撐著。
“魏氏如此,于陰氏而言并不無辜。”魏琦要死了,很多話無所謂怎么講。
以前還看不出來,等陰氏掌控了秦國,想要獲得“魏”地就會有些動作,肯定是被魏氏察覺到了。
所以,魏絳有反應就對了,不然還等著陰氏將魏氏吃干抹凈嗎?
呂武低嘆了一聲,就實說道:“我需秦川門戶,并不僅言索取,返贈魏氏東境封邑。我取我需,魏氏更(gēng)得數倍新土,除卻名聲有損,實利多也。”
“如相仍在,我自無不可言之事,奈何?”呂武說道。
那些并不是假話,在呂武這邊一直有對魏氏的補償方案,跟魏氏的關系沒變總會帶著一起玩的。
韓氏什么的?呂武其實沒有刻意針對過,一來是沒有需要,再則是韓氏有點人畜無害。
那并不是在貶低韓氏。
這一家子已經被韓厥帶歪,換成韓起當家作主又改變得過于迅猛,家族內部其實亂得很。
事實也是那樣,一個家族有什么的門風,并不是當家的人想變就能立刻華麗轉身。家主的想法是那樣,底下的人做事風格是另一回事,造成的就是頭腦跟身體的不協調。
呂武所處的歷史時空,韓氏是這么一個樣。
原版的歷史上,韓氏只是在吞并鄭國過程中有過一次高光時刻,隨后就一直拉稀到滅亡之日的來臨了。
申不害變法?十萬韓國新軍?打都城防御戰都能折損過半,證實了變法的失敗,哪是什么高光時刻呀。
有“先入為主”思想的呂武,真的很難高看韓氏一眼。
某種程度上呂武對韓氏的感官,也代表韓氏會相對安全。
看看呂武最為忌憚的秦國是什么下場,第一個領盒飯啦。
然后,潛力巨大的齊國同樣被反復折騰,輪到有余力針對楚國又玩了幾次狠的。
魏琦留下魏武,孤車離開了。
這么搞,搞到呂武需要派人護送魏琦,免得魏琦在半路上病發身亡,或是被野獸給啃食入腹。
真的發生那樣的事情,會給陰氏的名聲留下污點的。
呂武庇護魏武有毛病嗎?要從什么角度去看了。
曾經的陰氏選擇庇護苦成氏,吸收郤氏的遺產變得非常順利,隱患什么的其實也有,需要花時間來慢慢修修剪剪。
現在呂武再庇護魏武,對陰氏戰后接收魏氏遺產也會有幫助,自然也會同樣存在隱患。
還是那個問題,一個家族不是有這樣的問題就是有那樣的問題,哪可能一點麻煩都沒有?做事選擇最為有利的選項就是了。
那么,呂武需要給魏武安排一塊食邑嗎?
這一次跟陰氏庇護苦成氏有點不一樣,呂武需要給郤毅安排一塊食邑,對魏武則是可以有也能不用。
大軍的渡河并沒有因為魏琦的到來而停止,更不會因為呂武選擇庇護魏武而罷止對魏氏的攻擊。
先行渡河的陰氏部隊,他們并不是立刻向著“魏”地進發,選擇在周邊砍伐木材來搭建營地。
大河的東岸地形比較復雜,除了有成片的樹林之外,往東是一片連綿的山區,需要走上四五天才能穿過。
早有陰氏的隊伍駐守在山地里面,他們充當眼睛和耳朵,防止有敵軍在山區設伏,或是搞一些準備火攻的操作。
同時,山區內的陰氏部隊,他們還是警戒力量,一旦發現異狀是需要用狼煙示警的。
這一支陰氏的私軍數量有個七萬,其中騎兵六千。
不是有十二萬嗎?一開始是的,參戰之后會出現傷亡,再來就是攻克一地總要留下部隊駐守。
所以,除非呂武再次下達征召命令,要不然手頭能用的兵力肯定是越變越少的咯。
想要兵力越打越多其實也行,持續從封地調動軍隊,要么就是走哪里就裹挾一批炮灰。
關鍵問題在于目前是春秋,士兵是一種榮譽、實利、風險并存的職業,真不是誰都夠資格當兵。
“你往‘櫟陽’,抑或隨我入‘魏’?”呂武在問魏武。
這是一道不大不小的考驗。
魏武要是選擇去“櫟陽”代表還有念想,極可能也會搞事;要是選擇去“魏”地見證魏氏的滅亡又顯得太殘酷。
“我往‘新田’,可否?”魏武問道。
呂武招呼來一名“士”,吩咐讓他率領本部護送魏武去“新田”那邊。
陰氏的大軍并沒有快速撲向“魏”地,行軍是有在行軍,只是速度方面有點慢。
“辟耳山仍在激戰,中行吳增兵于‘下陽’。”宋彬頗為感慨,繼續說道:“此戰酷烈遠超晉秦‘崤之戰’。”
那是發生在公元前627年的事情了。當時秦國趁著晉國國喪要偷襲鄭國,晉國君臣考慮到需要遏制秦國東出,又要爭取鄭國,由晉襄公率軍在崤山隘道設伏全殲回師的秦軍,俘虜秦軍三帥。
沒錯,就是設伏。說明沒有成為霸主之前的晉國底子也黑,成了霸主國之后才開始端起來。
這樣來看,秦國動不動就對晉國搞不宣而戰,無非就是打不過晉國而已,得勝就不會讓秦國的名聲一再變差了。
辟耳山就在崤山的西北方向,兩地之間的距離并不超過百里。
那一邊還非常靠近周王室的地盤,呂武有魏氏的一些情報,顯示魏氏轉移了部分的人口和物資前往靠近周王室地盤的伊洛之戎山區。
魏氏那是想干什么?要在伊洛之戎那邊落草為寇,還是敗局無法避免要去尋求周天子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