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就是一介凡人罷了,無法判斷每一個選擇的對錯,更無法保證自己不出錯。
說到底,他由于在信息時代接觸到太多,擁有更多的套路經驗,來到這個“世界”占了一些眼光上的優勢,又有了三四十年的歷練,智商方面沒有先天缺陷,怎么都該歷練出來了。
東方已經出現魚白,夜間開始的交戰仍然在繼續。
有了光亮之后,人們總算是能夠目視戰場,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楚軍營地。
昨夜凌晨遭到突襲的楚軍,很多士兵在漢軍騎兵沒有殺進營寨前就自己亂了起來,因此能夠看見遭到踐踏的營帳大多只是臟亂,沒有由里往外澀出血跡的情況。
交戰場地里面,到處都是馬蹄印,肯定少不了死去的士兵尸體。
看去能發現絕大多數的尸體很慘,倒在過道的尸體不知道被馬蹄踩踏了多少次,只有從殘破的衣物遺留才能猜出混著泥巴又有碎骨的深色玩意是一灘肉泥。
越是營地的外圍,不管是戰死的楚軍士兵,或是戰死的漢軍士兵,遺體的狀態都比較糟糕,隨著越來越深入,看到的尸體總算看上去正常一些。
失去生命跡象的尸體從楚軍的營寨往南邊蔓延,越是距離營寨更遠,地上的尸體在逐漸變少。從這里也能得出一種判斷,漢軍一直在追擊楚軍。
一隊又一隊赤手空拳的楚軍士兵,一百人就能被十來名漢軍押著走。
楚軍士兵看著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幾乎看不到有什么太明顯的反抗跡象。至于內心的不甘情緒,多多少少都是會有的。
“漢王。”向戎竟然是一副浴血后的模樣,只是看不到明顯的傷勢,身上的血應該是楚軍或是其盟友的?
呂武知道向戎是來做什么,說道:“寡人已遣人調回荀會所部。如荀會抗命,寡人予宋必有其它補償。”
荀國暫時沒有明面上對漢國做什么,問題是范國之所以會對漢國干出悖盟的舉動,里面肯定有荀國的操作。
向戎行禮致謝,看上去很是期盼,又有著很明顯的忐忑,問道:“楚軍……”
昨天夜里漢軍并不算是偷襲,向戎去跟楚國解除盟友關系的同時,有向楚國轉達漢軍要發起攻擊的通報。
向戎幫漢軍向楚軍進行交戰宣告剛做完,漢軍就已經發起攻擊。
要是向戎再耽擱個一兩刻鐘,漢軍無疑就是干了不告而戰的事情。
只是吧?明顯漢軍就是早就決定夜襲,玩“時間差”這種操作,純粹就是
一種遮羞布,哪怕是漢軍打贏了楚軍也很難讓楚國君臣服氣。
呂武決定不講武德之后,要的只是重創楚軍,已經不在乎楚國君臣會不會服氣這一點了。
現實是時代已經變了,國與國之間的游戲規則也注定會出現新的變化,以前那一套不再適用于新時代,服不服氣打從事實上變得不再重要,玩的就是打死對方,或者被對方打死。
“我俘獲楚軍約有三萬,楚王招帶‘左右廣’奔逃,余下楚軍或死或散。”呂武說道。
楚國的那些盟友?漢軍昨晚的主攻對象是楚軍,楚國的盟友只是順帶打擊。
宋軍昨夜也有參與交戰,他們負責對付的就是楚國的盟友,呂武就沒有必要費什么口舌介紹了。
向戎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聞漢王派軍追擊楚王?”
是啊。
呂武派出了三千經過休息的騎兵進行追擊,還有從“陰坂”那邊出發的一萬漢軍騎兵在等著熊招,暫時還沒有接到相關的匯報,一時半會不知道熊招的境況到底怎么樣。
如果不出現意外,呂武會在臨近正午的時間接到匯報,到時候就能知道熊招是逃了還是被殺。
被俘?呂武的命令很明確,追擊的漢軍不存在俘虜熊招的選項。
也許諸侯看到熊招領導下的楚國一再敗給呂武,然后產生熊招是個廢物的錯覺。
一個能夠跟世界級選手對弈的人,為什么會讓人覺得是個垃圾呢?沒有這種道理的嘛!
不能因為楚國對上養精蓄銳了四年的漢國吃大敗仗,來認定熊招就是個無能之輩呀。
諸侯覺得很垃圾的熊招,他在位期間無限接近徹底打敗吳國,完成對陳國、蔡國和沈國的吞并,幾乎將范國給活生生的耗死了。
向戎有心問呂武其它交戰區域的戰況,理智還是戰勝了沖動,控制嘴巴不該問的別問。
其實,向戎過來拜見呂武,主要是來請求退兵的。
有明確目的?向戎卻是不敢玩什么有事說事,事情說完拍拍屁股告辭的把戲。
向戎猶豫再三,不該問漢軍的動向,問問宋國以后該怎么辦總是可以的吧?也就真的開口問了。
呂武內心多少感到詫異。
老兄,還沒有發現時代變了的事實嗎?
以前大家還要臉,再來是有某個國家能夠讓列國產生忌憚,無力去破壞既定的游戲規則,或者破壞了的代價會很大,玩的才是遵守規則的那一套。
現在,一
直作為規則維護者的晉國沒了,暫時沒有產生公認的霸主來制定新規則。
現實就是大家都已經不認以前那一套,宋國怎么還沒搞清楚狀況呢?
呂武想到了宋襄公的舊事,又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宋國數十年來的辦事手法,明白向戎為什么會有那么一問了。
說白了,宋國一直以來作為殷商殘余,只能比任何諸侯更加遵守周王室制定的游戲規則,久而久之宋人把自己成功洗腦,有點走不出思想方面的禁錮啦。
“楚軍主力盡失,南方諸侯兵力折損亦重,或有數哉和平?”呂武只能給出這么一個提示。
如果宋國聰明,他們的上上之選是趕緊進行變法圖強,次之就趁周邊諸侯兵力受損嚴重進行擴張,下下之選則是搞休養生息。
向戎想再多問點什么,帳外傳來了匯報。
來人報告呂武,說是“新鄭”西面的漢軍已經跟韓軍展開交戰,卻是沒有匯報交戰的態勢走向。
之前并不知道太多信息的向戎有點發懵,估計是在想:“漢軍怎么跟韓軍打上了?”
事實上,向戎會答應背刺楚軍,很大程度上是覺得“四晉”同心協力能夠壓制楚國,根本不知道范國和韓國已經對漢國進行了實際的悖盟舉動。
向戎還在奇怪怎么看不到范軍或韓軍在戰場上的身影,一聽漢軍跟韓軍爆發交戰,瞬間腦子里就開始各種猜測和分析了。
信息差嘛?沒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向戎還沒有回過神來,又有人前來匯報,講的是追擊熊招的漢軍已經追上,他們在“長葛”的西北面附近進行交戰。
那么就是說,熊招花大約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跑了將近三十多里路?
逃命呀,跑得快一些,很是能夠理解的。
呂武不再理會向戎,自顧自出了大帳來到擺放沙盤的另一個帳篷,有了沙盤可以目視,對戰況進展也就更為明晰。
沒有將來意講出來的向戎求見,入內請求很納悶地遭到了拒絕。
沙盤這玩意現在是漢國的獨有物,看一眼就能知道沙盤的作用,模仿起來也就是費勁探勘地形的事,怎么可能任由外人觀看?
“追上了?”呂武看著沙盤上的‘長葛’,目光移動到黃水下游的位置,做出了昂頭看帳頂的動作。
他實際上是要昂頭看天來著,看帳頂也不是無法接受,心里在想:“昨天夜里遭到夜襲,熊招帶上多少楚軍逃跑呢?‘左右廣’還剩兩千多,絕對會全部帶走,
其余就不好判斷了……”
逃跑狀態下的“左右廣”,他們出現丟盔卸甲是一種必然,不可能穿戴重甲跑路的。
沒有了重甲的“左右廣”,他們還一路逃竄,再能打也經不住體力的消耗,導致戰斗力出現下降。
負責追擊的漢軍,要看是在什么地形追上熊招,山地或林區的話,很難一眼就看出熊招身邊帶著多少護衛力量,需要交戰之后才能慢慢窺探出來。
呂武布置在“陰坂”的兩萬騎兵之中,有一萬五千騎兵在昨天夜里就開始向“新鄭”移動,沒有來得及從左翼攻擊楚軍營寨,得到新命令前往追擊逃跑的熊招。
沙盤上有山川地勢的顯示,“長葛”的西北面也就是黃水中游東岸,意味著熊招可能是要渡過黃水,后來估計是發現追兵才作罷,選擇沿著黃水東岸繼續逃。
呂武目光在移動,看到了代表“鄢陵”的模型,心想:“遭到追擊無法渡河,他們‘賴澤’河系一直往東南退卻向‘鄢陵’了。”
說起來,當地的水系真的有點多,除了一些有名字的河系之外,還有更多沒有名字的小河或小溪,交錯縱橫著讓山川地貌顯得比較復雜。
水系多,意味著草甸植被和森林植被會更茂密。這是明擺著的事情,有充足水源為前提,植物想不多都難。
“長葛”跟“鄢陵”可是有一段距離,要死不死的是黃水阻攔了熊招的撤退路線。
如果沒有遭到追擊,熊招當然能夠優先地做渡河的相關準備,再進行渡河做業。問題是熊招正在被漢軍追擊。
“熊招完了。”呂武無比肯定這一點,哪怕會有后續的楚軍開到,最多就是加大漢軍干掉熊招的難度。
現實就是,熊招要是大軍環繞,走上幾百里路回國當然有安全保障,目前他們卻是戰敗之下的逃亡,又遭到追擊并且還給追上了。
可能會有后續的楚國援軍?難道呂武就不會調動軍隊前往支援呀!
得出熊招完蛋定了結論的呂武,注意力轉到了“密”那邊。
根據呂武的安排,用來攻打韓軍的漢軍也就是一個“師”和三千騎兵,而得到國內三個“師”援軍的韓起手里則是有一個“軍”的兵力。
考慮到韓起之前跟楚國和鄭軍都有過交戰,他手里的那個“軍”肯定是沒有滿員的狀態。
呂武的心沒有那么大,想要重創楚軍的同時,還要殲滅約一個“軍”兵力的韓軍。
他的目光轉向了“虎牢”的位置,腦子里過一遍當
前得到的匯報,嘴角漸漸勾了起來:“控制住‘虎牢’也就等于控制住了門戶。不用殲滅韓軍,甚至不用重創,他們想回國首先要將‘虎牢’奪回去。”
向戎等了大約一個時辰,重新看到呂武時,訝異地發現呂武心情很好的樣子。
已經多耽擱一個時辰的向戎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浪費,問候之后直接對呂武提出帶著宋軍撤回國的請求。
呂武問道:“昨夜宋軍收獲多寡?”
大家不是同一國,盟友雖然是盟友,直接問不好吧。
向戎倒是想回答,要命的是宋人可沒有漢人的效率,再來是雙方在數學的認知上有著明顯差距。
直白說就是,向戎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收獲,時間也不允許宋人去進行點算。
呂武其實不在乎宋軍有多少收獲,見向戎沒有領會,選擇將話講得明白一些,說道:“如宋軍不急于歸國,楚軍已然大敗,足下可率軍轉道陳、蔡、沈盡情收獲。”
瑪德!
也就是漢軍在時間上不允許,要不然才不會放過楚軍囤積的那些物資。
另一方面,現在的人力資源非常寶貴,換作人口過剩的年代,呂武才不會明知道抓那么多俘虜有風險,還想著將戰俘全數押送回國,不是選擇原地釋放俘虜,或是選擇將俘虜全殺了。
這么說吧,前往攻擊韓軍的那些漢軍,他們就是呂武用來爭取時間,好轉移戰俘和其余戰利品的。
向戎一點都不想帶著宋軍繼續轉戰,只想安全地將宋軍帶回去,為了能讓宋軍安然歸國,甚至愿意在必要時刻丟掉到手的戰利品以及戰俘。
沒辦法的事情,幾年前宋國遭到天災,一下子葬送了兩萬大軍。后來的幾年時間里,宋國不是被楚國打,就是被范國打,不光資源方面的消耗很大,兵力的折損也挺慘重的。
向戎沒有回應呂武的建議,反而問道:“漢王將擇何處與寡君會盟?”
宋國要當漢國的小弟,總該舉行正式的會盟,再昭告天下的呀。
呂武心想:“會盟?接下來就是對韓國進行全面戰爭,我哪來的時間去跟宋君佐玩會盟游戲啊。”
是的,宋國的國君又換人了,變成了子佐。
呂武正要措詞來拖延幾年,大帳外面傳來稟告。
“楚王招戰死,‘左右廣’覆滅?”向戎懷疑自己聽錯了。
呂武要用放聲大笑來展示自己的喜悅之情,想到向戎在場給硬生生忍住,改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