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寶田!”
四目相對,蘇鴻信面無表情的轉回頭,已是擠出了菜市口。
只是背后那股若有若無的鋒芒卻一直緊跟不落,看來對方是追上來了。
他心里冷哼,腳下則是奔著龍形搜骨的步子,步伐起落瞧著起落舒緩,可背后脊柱一起一伏,已是滑的飛快。
“咋了?”
李云龍也察覺到了異常,低聲問了一句。
“你先抽身退到暗處,今天我便把這八卦門的恩怨給他斷了!”蘇鴻信語速飛快的說完,腳下再是發力已和李云龍錯開,奔進了一條胡同。
李云龍應了一聲,身子一縮,已融進了人流,幾個轉身就沒影兒了。
二人只一分開,蘇鴻信便放緩了腳步,在那巷弄里拐過幾個岔口,可沒走幾步,他步伐陡住,但見面前一個瘦小身影已攔住了他的去路。
正是那宮寶田。
蘇鴻信半闔著雙眼,居高臨下的瞧著他,十指則是在輕而緩的舒展著筋骨。
“活閻王,蘇鴻信?”
宮寶田雙手攏袖,像是個冷風里哆嗦的閑漢,輕聲問道。
蘇鴻信鼻腔里發出輕微的震動聲,卻是哼出了個“嗯”字,他嗓音低沉,似笑非笑的問道:“有何指教?”
巷弄不寬,不過兩米,腳下是起伏坑洼的土路,被雪水涂抹的灰黯一片,兩邊是高低錯落的土房,墻腳底下還積了一層淡淡的薄雪,將化未化。
冷風里送來了陣陣炊煙,飄著灶火味兒。
宮寶田把雙手從袖里退出,撣了撣肩頭的雪花,一雙腿已是微微曲起,他淡淡道:“兩月前,和王五一起入紫禁城的是你?”
他一問,蘇鴻信已是咧嘴笑了起來,
“是我!”
“傷老佛爺的也是你?”
宮寶田邊問著話,面頰兩側的肌肉已似咬牙般一繃一鼓,雙手筋骨畢露,赫然已在運勁。
蘇鴻信沉吟了一下,一掀眉,他反問道:“傷?傷她哪了?”
“瞎了一只眼睛!”
宮寶田仍是那副不輕不重的語氣。
蘇鴻信略有遺憾的搖搖頭,輕笑道:“沒事,那下次,再要她的命!”
宮寶田也跟著搖頭。“老佛爺身邊有火槍隊,加上高手無數,那天晚上只能算你走運而已,而且,你以為你還有下次么!”
蘇鴻信不以為然的道:“我記得這話尹福好像也跟我說過,可惜,他就沒說到做到!”
他不提還好,一提,宮寶田眼中登時飆出驚人殺氣,目光如刀鋒一樣從蘇鴻信臉上刮過。
“好,承認就好!”
蘇鴻信半闔的眸子一張,漫不經心的道:“這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同道殊途,我等雖為武夫,但挑選的路不同,既然為敵,殺了便殺了!”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四面八方兀的響起一連串此起彼伏的急哨,胡同巷弄里,已是多了許多腳步聲,像是一瞬間擠滿了人,腳步驟急,密如雨落,宛如踩著鼓點。
再一瞧,但見里里外外已圍滿了人,男男女都有,有的是伙計小廝的打扮,有的是苦力漢,有的則像是賬房先生,還有幾個穿著旗袍,涂著妝容,素手挽臂的風塵女子,以及兩三個化著戲子妝容的身影。
一眼掃望過去,五六十號人,下九流里有名的竟然來了大半,后面怕是還有人。
敢情全是八卦門的。
宮寶田沉聲道:“說的好,好一個同道殊途,既如此,宮某倒要領教了!”
蘇鴻信眼皮一顫,睫毛上的雪花悉數崩碎,嘴唇一張,戾氣已露。
“好說!”
一眾八卦門人立時就欲動手。
“先等等!”
不想一個聲音異峰突起,打破了這個局面。
人群讓開,卻見一人揣著雙手慢悠悠的走了進來,此人生著一對醒目的元寶耳,上唇留著兩抹淺須,頭戴瓜皮帽,長臉彎眉,穿著件件緊束領口的棉衣,氣態平和,一雙眼睛神華內斂,像是個普通人。
但這人一出來。
已見宮寶田恭聲道:“程師叔!”
來人緩聲說道:“寶田啊,你是八卦門擱在外頭的面子,你這樣做,往后在武門還怎么成事?到時候八卦門不得要落人口舌?”
說完又看向滿是警惕的蘇鴻信。
“在下姓程,程廷華!”
宮寶田如今正值青壯,成名極早,還屬于鋒芒外露,心氣兒高的階段,眼見程廷華這么說,他道:“師叔,那您說,這仇,怎么報?”
程廷華頷首低眉,徐徐道:“咱們武門行事,講究一碼歸一碼,官家的事先不論,先論八卦門的,師兄是八卦門的掌門,死在了別人手里,已是丟了面子,那你這位新掌門,就應該親手拿回來,不過,怎么拿,還得你自己想好了!”
一旁的蘇鴻信卻是在聽到這人自報姓名后有些愣神。
卻見程廷華朝蘇鴻信問道:“你那心意把是和誰學的?”
聽到這話,宮寶田當即明白了,他冷冷瞥了眼蘇鴻信,眉頭一緊,才反應過來對方可是得了八極拳與心意把的真髓,真要是不講規矩,將其圍殺了,恐怕這小子今天死,趕明兒就有形意門和八極門的人來替其出頭。
蘇鴻信不知道這宮寶田心里會這么想,但就算知道了,他也只會嗤之以鼻,憑這一群人就想要他的命,真是異想天開,不過,對于程廷華如此舉動他卻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等聽到對方的問題,他才算是徹底醒悟。
李存義。
之前在城外養傷的時候,這李老爺子就講過自己過往的一些經歷,曾經還在董海川門下學過一段時間八卦掌,與這程廷華乃是至交,這是要幫他解圍啊。
他想了想,回答了程廷華的問題。
“李存義李老爺子!”
聽到蘇鴻信是和李存義學的心意把,宮寶田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這要是論輩分,李存義他得喊一聲師伯。
不光是他,蘇鴻信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還打算殺個痛快呢,這段時間一直養傷,手癢的厲害,如今冒出來李存義這層關系,他就不能肆無忌憚的大開殺戒了,不然不好交代。
二人眉頭俱是緊鎖,眼神卻死死的在空中碰撞著。
宮寶田站在風雪里,面無表情,說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欺你,前面有條兩百多米長的巷道,只要你能挨個贏了我們這些八卦門的人,走通巷道,活著出去,這仇,就消了!”
蘇鴻信舔了舔唇上沁涼的雪花,他嘿嘿笑道:“你倒是讓我另眼相看,也行,我殺你師傅的時候,贏的不光彩,占了便宜,今天,那我就走走你布下的這條道,既然是要接茬論,那就得論清楚了。”
宮寶田一抱拳,淡淡道:
“拳腳無眼!”
蘇鴻信咧了咧嘴,抱拳接道:
“生死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