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這一前一后,蘇鴻信只覺得一種噬魂銷骨的鉆心痛楚,從右腳竄了上來,攻勢戛然而斷。
黑焰焚身,饒是他的心性意志遠超常人,此刻也不免開口悶哼一聲,而這一哼,卻是把他沉在丹田肺腑的氣息給泄了大半,一個激靈。
“啊!”
慘叫之下,一口熱氣夾雜著逆沖的熱血,瞬間便從他嗓子眼吐了出來。
蘇鴻信的一張臉頃刻褪盡了血色,淡如金紙,而后化作紙一樣蒼白。
更詭異的,是那黑色火焰焚身,可他的身子卻完好無損,血肉不見損傷,但那痛楚卻是比皮肉之傷來的更加讓人難以忍受,靈魂都在顫栗,連他體內的“梟”都暴躁起來。
但說來也奇,這黑焰焚身不過多時,蘇鴻信驀的驚覺一股浩瀚祥和的暖意從他胸口擴散開來,竟是幫他減緩了黑焰帶來的痛苦。
這是這一來,反倒似激發了他的兇性,一聲虎吼,竟是伸手那么一抓,將黑鏈擒入左手,同時借著鎖鏈上的拖拽之力,歇斯底里的朝牛頭撲去。
“死!”
蘇鴻信目眥盡裂,口中話語幾乎已成獸吼,面上猙獰惡戾,裂開的嘴中,露著兩顆利齒。
“你怎么不怕這九幽冥火?”
牛頭卻像是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之事。
可回答它的,卻是當頭一刀。
刀光近在眼前,牛頭反應極快,它一伸手,卻是故技重施,只似空手入白刃般,想要接下斷魂刀,同時它還在低頭,兩根牛角豁然掀了起來,宛如兩把尖刀,朝著蘇鴻信扎去。
身影急閃間,刀光乍停,極為驚人的一幕出現了,只見一根牛角赫然是洞穿了蘇鴻信的左肩,將他高高挑了起來,帶出一股噴射的熱血。
可蘇鴻信卻在笑,他笑的森寒殘忍,手中斷魂刀下落的一瞬帶出一只斷手,同時橫刀一旋,刀光如影,剎那已在牛頭的脖頸間遛了一圈。
像是在空中停滯了剎那,蘇鴻信已翻到在地,滾了兩圈,這才杵刀站起。
而他身后,牛頭那龐大魁梧的身軀已是僵立在了原地,而后。
“啊!”
口中一聲慘叫,那顆碩大的牛頭已是砰的從肩頸上跳了起來,彈了起來,斷口處不見血水飛灑,慘叫聲未散,那無頭的身子與拋飛的牛頭已是齊齊散作黑氣,被戒指悉數吸收,連同那條索鏈也消失無影。
蘇鴻信半跪在地上,剛想松一口氣,可耳畔忽聽破空風聲,像是有巨物襲來,帶出可怕的風嘯,他心中駭然,那動靜來的匪夷所思的快,下伸手一把斷魂刀橫身擋在面前。
幾在剎那,蘇鴻信就覺的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透過刀身傳了過來,他整個人立如斷了線的風箏,瞬間便倒飛了出去,像是離弦之箭,狠狠撞在了身后不遠的青石上。
“哇!”
像是五臟都跟著移了位,蘇鴻信口中登時就吐出一口鮮紅血霧,扶著那青石踉蹌站起。
這是一顆巨大的青石,足有一人多高,表面斑駁陸離,滄桑古舊,而且還有三個古老的字,字跡鮮紅,似還泛著妖邪之光,還沾染著蘇鴻信噴吐出的血跡。
“三生石!”
但蘇鴻信卻沒心思留神這玩意兒,他眼神一凝,已看向前方,就在他先前的地方,地上正落著一只車輪大小的彎鉤,勾身上烏黑泛紅,內刃卻似一輪冷月,閃爍著寒芒,而勾尾則是綴著鐵鏈,看的人眼皮狂跳。
鐵鏈正被繃的筆直,而那駭人的彎鉤,已是被拖拽了回去,一直到鐵鏈的另一端。
那里,站著一道身影,這黑影奇高奇瘦,一身古舊黑袍,渾身散發著滔天陰氣,只是這脖頸上卻頂著一顆馬首,除了馬面又能是誰,勾魂二使,這下是齊了。
而蘇鴻信則是心有余悸的忙自吞咽著氣息,適才氣息泄去大半,這會兒更是受到重創,他身上閉合的毛孔也跟著開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似是決堤般往外冒,散開的生人氣息引得忘川河里的孤魂野鬼全都似瘋了一樣,不住的往外爬。
馬面不緊不慢向他走來,嗓音冷厲沙啞的說道:“你這把刀上,血煞之氣充盈,怕是所殺之人早已不下千余,而且你不但持煞器,更是身負煞獸,注定要在這陰間受盡十八層地獄的酷刑,永世苦熬,再難翻身!”
“我呸,什么煞器煞獸,老子全聽不懂!”
蘇鴻信嘿然一笑,露著兩排血染的牙,冷笑道:“至于再難翻身,誰贏誰輸,還不知道呢!”
“攪亂陰司,襲殺陰兵……”
說到一半,馬面突然不說了,只因它面前的蘇鴻信突然撒腿就跑。
蘇鴻信自然是要跑,他身受重傷,加上剛才一番爆發,一身勁力連耗帶泄已不是全盛狀態,而且,就算毫發無損,能不能贏過這鬼卒也還不一定呢。
但他只奔出不到兩步,那大的驚人的彎鉤已朝他凌空飛了過來,迎面砸來。
不光如此,忘川河里,不少野鬼亡魂已被他身上的血氣吸引,瘋了一樣從滔滔濁浪中掙扎而出。
“說,你是如何不懼那九幽冥火?此物自地府創造之初便已存在,亦是吾等震懾無數鬼物的依仗,憑你這點微末伎倆,是如何抵擋那焚魂之痛的?”
馬面說道。
但蘇鴻信看著面前大如磨盤的彎鉤,頭皮發麻的同時忙又退了回去。
蘇鴻信心中叫苦不迭,臉上凝神以對,便擦拭著嘴角的血,又被逼回了那塊青石邊,一言不發。
馬面收回彎鉤,口中冷哼一聲,卻見它身形一晃,竟化作一團陰森鬼氣,似憑空消失一般,蘇鴻信正驚疑不定,不想脖頸突地一緊,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扼住,確實被扼住了,鬼氣彌散,在他面前匯聚出一只手,而后手臂,接著是肩膀,是身體,以及一顆近在咫尺的馬首。
“說!”
它五指發力,已生生將蘇鴻信提了起來,緊緊抵在了青石上。
傷上加傷,身體更是受制,蘇鴻信口中的氣息終于一泄如注,暴漲的身軀,一節節的又縮了回去,口鼻溢血,身上淌出的血水,幾乎染紅了三生石,只是那些血水轉眼仿似被吸收了一樣,竟然不見了。
而那蒼青古舊的石面,突然像是一面鏡子一樣慢慢清晰了起來,石中如有風云幻化。
而蘇鴻信則是被馬面捏著脖子,提在空中,巨大的力量,近乎壓迫的他喘不過氣來,一張憋的通紅。
但就在他奮力掙扎的同時,他突然發現了一件怪事,就見馬面正瞪著三生石,動也不動,像是僵住了般,一雙圓眼先是緊緊瞇起,接著不斷睜大,宛如看見了什么極為駭人的東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身形劇震。
“噗嗤!”
也在這個時候。
一截刀尖,突地從馬面背后穿出。
蘇鴻信咬牙切齒,雙手握刀,刀身已自馬面前胸貫入,與此同時,緊扣著他喉嚨的大手松開了,蘇鴻信跌落在地,落地一瞬,已翻身掠出,同時毫不遲疑的回刀一斬。
可他聽到的卻不是慘叫,而是馬面沙啞的怪叫,嗓音發顫。
“啊,原來你是、”
可話沒說完,那顆馬首已離了身子,步了牛頭的后塵。
蘇鴻信眼神復雜,口中劇烈喘著粗氣,視線一轉,卻是看向那三生石,只見模糊的石面上,隱約像是有一道偉岸高大的背影,好像還穿著極為古老的衣裳。
接著,消失無影。
“三生石?”
他嘴里呢喃了一句。
這三生石,傳說可照人前世,今生,來世,此刻看來,莫非是那馬面看到了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
不過時間已容不得他想太多,一擦嘴角血水,蘇鴻信提著刀就朝著蘇媚先前離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