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曉陽從沒有看到過這樣一個蘇雯。
學生時代的蘇雯是年級里的風云人物,家庭條件好,會收拾、會打扮,那時弓著腰,低著頭,內向到甚至有些自卑的陳果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個丑小鴨。
蘇雯就像是西城中學高傲的公主,對旁人不假以顏色,或許只有林成楠,羅曉陽等幾個從科研所大院里出來的人,才能有些知心的交流。
那個曾經脆生生在兩人背后喊著名字的女生,如今已經消失不見了。
book酒吧里,羅曉陽找了好幾圈沒找到,最后才在包廂里找到,半蹲著,托著酒水,臉上漏出討好笑容的蘇雯。
濃厚的妝容下,那笑容就像是一記重劍扎在羅曉陽的心間。
他很清楚蘇雯喜歡過林成楠,從未喜歡過自己,甚至就連蘇雯的家人對于自己,乃至自己的父母都不是太看重。
倒是林成楠家人和蘇雯的父母有過密切的往來,走得比較近。
但是羅曉陽從來沒有卑微過,甚至在蘇父蘇定國鋃鐺入獄,不,被抓起來的時候有那么一絲不厚道的竊喜,畢竟自己是清白人家,根正苗紅,或許這時候的自己能夠配得上她。
但是就在這一刻,當他看到半蹲著身子的蘇雯時,一切都破碎了。
一個家中頂梁柱的倒塌,讓這個曾經驕傲的公主落入凡間,直墜地獄。
酒吧在羅曉陽看來和地獄沒什么兩樣,都是一群牛鬼蛇神的場所,充滿了荷爾蒙的氣息,男人的目光總是奔著女性下三路而去,女人總是用看商品的目光打量著男人。
膚淺的羅曉陽與此格格不入,學生心態的他還沒有接受過現實的拷打,依然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想象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
蘇雯,不過是這個時代浪潮中的一滴小水珠,而他羅曉陽更是如此。
義憤填膺的羅曉陽沖進包廂,在眾人驚訝繼而譏笑的目光中,拉起不情愿的蘇雯,轉身離開那個不堪回首的包廂。
包廂里的男男女女沒有誰去阻攔,只是用目光不停的打量。
或許在羅曉陽看來,他是在拯救一個墮落的靈魂,但是在眾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場少年少女在發現的事實面前,無法接受這個真相。
在酒吧里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一些經受不住金錢誘惑走向墮落的靈魂,時不時的就會招惹來另一個人。
爭吵,打鬧,分手,約與不約,讓這個燈紅酒綠的俗世之中多了那么一絲不安分,一絲躁動,一絲浮夸!
蘇雯如果不是為了這份工作能夠繼續下去,或許會甩手給羅曉陽一個巴掌,他是自己什么人,憑什么管自己的生活。
自己又沒有干什么,不過是當個服務生,靠體力賺錢,又沒有出賣肉體。
當然在這種場所,怎么能少的了被人占便宜。
家庭突遭變故,金錢上的巨大落差讓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要為將來所操心,父親的前路到底如何宣判,母親背著父親背負的債務何時能夠還完,在父親進去之后,所有的矛盾都爆發了。
蘇雯想靠自己的能力改變家里的現狀,母親也從打擊中漸漸恢復,蘇雯能夠感受到,自己每個月給家里匯款時,母親欣喜的表情。
畢竟,東方省雖好,但是背地里的勾當也沒少過,就像那高利貸,如果不還了,那是家無寧日。
可是所有的美好在這一刻又一次赤裸裸的被揭露了,就像是一個帶著高貴皮毛的動物被扒皮,露出血淋淋的肉體一般。
看著如同一對璧人般的林成楠與陳果出現在自己眼前,蘇雯從未有過痛恨如今的自己。
難怪羅曉陽膽子這么大,敢沖進包廂拉自己出來,原來一切在此。
“死胖子,你一個人來就罷了,帶他們來干什么,看我的笑話么?”
蘇雯歇斯底里的對著羅曉陽大呼小叫著,仿佛沒有看到林成楠與陳果二人一樣,手里拿著的托盤更是重重的敲在羅曉陽的身上。
此時的蘇雯就像是丟失了理智,變得有些歇斯底里。
羅曉陽站在那兒,跟個傻子一樣默默的承受著。
“夠了!”
林成楠在一旁沉聲喝道,但是蘇雯跟沒聽到一樣,一下又一下的打在羅曉陽背上。
“啪!”
蘇雯手中的托盤衰落在地上,兩手空空的捂著自己的臉頰,不敢相信的看著走在她身旁的林成楠。
這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毫無知覺,心中卻仿佛被捅了一刀。
“你打我,你林成楠居然打我?”
蘇雯的眼淚不值錢的掉落,眼睛通紅,托盤在她的腳下被一次次的踩著,臉頰上濃厚的底妝上一條條淚痕,惹人可笑。
“胖子,去和老板招呼一聲,把她的衣服取回來,不干了,回學校!”
林成楠輕輕的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胭脂,”有種低劣的化妝品的感覺。
此時的蘇雯還穿著酒吧的制服,并不太暖和。
羅曉陽不知聲,扭頭走進那個仿佛吃人的大門。
蘇雯雙手抱膝,蹲在地上抽搐著,淚水一滴滴的滑落。
陳果不忍心,想要蹲下去攙扶她起來,但是被林成楠一把拉住。
“讓她哭,哭個夠!”
book酒吧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們只是好奇的看著這一切,但是轉瞬間又沖進去,好像對此見怪不怪。
酒吧門口發生什么都不奇怪,在這里打工的漂亮女生多了去,誰還在乎這么一個哭花臉的姑娘。
羅曉陽久久不見出來,陳果倒是指了指林成楠的外套,后者有些后知后覺,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陳果。
衣服輕輕的披在蘇雯的身上,陳果的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久違的溫暖重新包圍住她。
“如果是錢的事情,我們回去再說,好么?”
陳果拉著有些發泄過的蘇雯站起來,后者臉上白一片紅一片黑一片,眼影,粉底,口紅弄的亂七八糟,和大染缸差不多,林成楠看的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憋著。
陳果仿佛察覺到這一切,伸手不著痕跡的扭了一把。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胖子!”
天還是有些冷,沒有外套的林成楠也扛不住,連忙說道。
兩個女人相互攙扶,走在酒吧不遠處的燈下,無聲的等著那兩個人男人歸來。
重新走進酒吧的林成楠活動了一下身子,帝都的冬天氣溫還是有些低,剛才那么一會兒,沒了外套有些吃不消。
看樣子最近這段時間光顧著跑商務的事情,鍛煉也跟不上了,回頭還要加強鍛煉!
放眼望去亂七八糟,亂糟糟的舞池內也沒看到羅曉陽,林成楠就近在吧臺找了個正在調酒的小哥問道。
“你們老板呢?”
“你找我們老板有什么事?”
調酒師有些戒備的回應道,抬頭一看。
“臥槽!”
好帥的一個小伙。
略微有些凌亂的白襯衫上,一副被老天爺精心打理過的面容,那雙自帶眼線仿佛睫毛精轉世的雙眼,在這酒吧里不斷的吸引著周圍男女的目光,這種絕世好男人不去拍gv真可惜了。
明顯的身高腿長盤子靚,還是有胸型的那種,基佬的最愛。
女性們不敢上前來詢問,怕是也有這層顧慮。
“沒啥,朋友想來這邊工作,找老板問問看。”
林成楠露出一個男女通吃,和藹可親的笑容,對面的調酒師挑了挑眉,一副我懂的樣子,指了指不遠處的包廂。
“二號錦瑟包廂,老板正在和客人聊事情,你可以去那兒等著,也可以在這兒等著,我調的酒不錯,可以嘗嘗看。”
“下次吧!”
林成楠轉身離開,揮了揮手表示感謝,颯爽的英姿迷的一群女人不要不要的,酒精與音樂的迷惑之下,總想放縱自己,特別是和這樣年輕帥氣共度美好的一夜。
林成楠繞過擁擠的人群,走到“錦瑟包廂”半掩著的大門口,里面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聽不大清楚。
“你還是學生……我們是正規場所,你這樣搗亂,搞破壞,我找到你們學校告你,你學籍都不一定保得住……”
門外的林成楠搖了搖頭,說話的人明顯就是酒吧的老板,威脅起人來還是很有一套的。
推門進來,林成楠走進包廂,里面倒也算不上烏煙瘴氣,幾個男女分別坐開。
羅曉陽臉色漲紅,被擠得說不出話,握緊的拳頭緊了又松。
不是他膽子太小,實在是上大學不易,誰也不想在外搞事情,然后把學籍給弄沒了。
再說他羅曉陽家條件一般,沒有那個資本讓他揮霍。自己不管不顧,拉著蘇雯就跑,這事情確實說不過去,總的有個交代。
“你這樣一個當老板的威脅一個學生,未免太丟人了吧?”
林成楠推開擋在眼前的人群,羅曉陽聞聲轉過來,激動的嘴角都在哆嗦。
他就想表達一下自己的立場,幫蘇雯結束酒吧的工作,順便拿回衣服,但是很不巧,被趕過來賠禮道歉的老板堵在包廂出不去。
蘇雯是他強硬帶走的,人家老板話也說的沒錯,畢竟這個時候的蘇雯還是他的員工,酒吧人員流動再大,也不能一句話不說就把人拉走。萬一是個壞人這么做,你酒吧也不管?
要不是他和蘇雯確實相熟,還有可能是男女朋友,現場的保安能把他打一頓信不信。
“你誰啊?”
老板的京腔味兒十足,但是林成楠聽出來,模仿痕跡過重,兒化音不自然,聽著有些生硬。
林成楠伸出長臂,把羅曉陽拉在他的身后。
“這我哥們,蘇雯是我倆的發下,這活兒不適合她一個在校女生干,人就在門外,但是我覺得不方便進來,辭職的事情我替他說了。”
酒吧老板是打南邊來的,不是那種沒眼色的,林成楠的穿著明顯就不是逛夜場的人,白襯衫,西褲,皮鞋,再打領帶套上筆挺的西服。
拉出去就是一模特,說模特兒是這個人有氣質,這身打扮絕對是成功人士的必備,和賣房子的截然不同。
哪怕此時這吊兒郎當的模樣也是充滿了放蕩不羈的氣質,關閉了音響,但是依然轉動的霓虹燈不停的照在他的身上。
好一個俊秀的男子!
酒吧老板可沒有把林成楠當陳什么明星,或是基佬,這個圈子他見識過,硬著頭皮買昂貴服飾的不是沒有,但是好幾萬的手工皮鞋,還有上萬的襯衫,這就不是普通人能買的。
絕對是從意呆利帶回來的。
帝都的水深,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得罪人,所以酒吧老板沉默了片刻,考慮怎么應付過去。
反倒是坐在包廂里的年輕人安耐不住,站了起來。
“你誰呀?”
年輕人很時尚,很潮流,耳朵上還打了兩個耳釘,這讓林成楠想到了畢業前的那對從少管所出來的青少年。
類似的年紀,但是酒吧包廂里的這個明顯社會氣息十足。
“你說我們唱歌喝酒好好的,你身邊的胖子進來二話不說,把上酒的小妹給拽走,人老板大度,過來道個歉,你什么意思?打臉打上癮了是不?”
耳釘,姑且繼續叫做耳釘吧,話是越說越氣,包廂里的男男女女人數也不少,加上酒吧里的老板,保安等人,對面的林成楠只有兩個人,大家想怎么玩都行,還怕了這兩人不成?
“兄弟,你打哪兒來的,不知道這什么地方?”
另一個青年緊跟著耳釘說道,手指還朝地面指了指:“天子腳下,懂么?”
“魔都!”
林成楠帶著微笑回應道,包廂里的女孩子看著霓虹燈照射下的那張“可口”面龐,配上健碩的身材,這個小心肝都有些化了!
等會兒萬一起了沖突,自己是不是該去勸說一番,好保護這張臉呢?
“喲,經濟之都呀!有錢地兒來的。”
耳釘嘲諷的說道,然后對著地下唾了一口:“是龍你到這兒也得盤著,懂么?這是帝都!”
“來,坐!”
男人拍著不遠處的位置指了指,那個地方剛好是包廂里衛生間進出口,最差的位置。
“今兒是你們不對,給大伙兒道個歉,這事情就過去了,我們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
耳釘旁的青年男人說話不急不緩,但是明顯拿定主意的人,后者說著,指了指桌上的酒瓶。
“你倆干了這三瓶酒,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老板你帶著他們走人,有問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