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她的小手兒自小石橋上走過,腳尖輕點過坑洼中的積水,蕩起一片漣漪。
將木芝傘高舉過頭頂,微微朝她身側傾斜,同她叮囑道:“瑤瑤,慢著點兒,可莫要再踩著水了。”
江洲的煙雨天便是如此,入眼皆是一片灰白,哪哪都尋不見個仔細,再有一陣蛙聲入耳,愁人心緒。
但見她提起裙裾,躲過地上的積水,說道:“嗯,瑤瑤曉得。”
走在蒙蒙細雨之中,自有點點悲涼之意涌上心頭,她今兒個便是如此,總總是苦悶著小臉兒,眉目之間亦是不見喜色。
待臨近籬笆院前的小石道,停下腳步,將她攬入懷中,詢道:“瑤瑤,你有何心事嗎?”
抬眼望向他,回道:“嗯,瑤瑤有心事。”
眸光交錯間,無處安放的小手兒緩緩抬起,輕撫上他的胸膛,呼吸吞吐而出,輕落在面兒上,甚是酥癢。
抬手為她捋順額角旁的鬢發,繼而朝前走去,她有何心事陳譯不知,可她若不說,陳譯也不去追問。
綿綿細雨依舊,這泥巴路上皆是坑坑洼洼,阻人腳步,假若稍不留神,一腳踏空,保不齊便得惹得滿身泥濘。
幾經思量,她終是道出:“譯郎,你說的不錯,瑤瑤,確實無人要。”
輕挪著步子,緩緩朝他身前靠去,小腦袋微微垂下,輕靠上他的胸膛,而后雙手探出,環抱住他。
“瑤瑤,的的確確是個討人厭的,那邱詩郎亦是如此,不過為捉弄瑤瑤罷了。”滿是失落之情,傷心之意的話兒道出,入耳竟似有些濕潤。
點點淚花涌于眼眶,幾經仿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淌在她面兒上,亦寖在他的衣衫上。
女兒家的哭涕最是熬人,再瞧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兩道淚痕浮于眼旁,著實惹人憐惜。
陳譯這會兒也是心軟了,連忙抬手,輕撫上她的小腦袋,說道:“并不是的,瑤瑤并非無人要。”
再是只手探出,落在其腰間之上,卻是不曾想到,這丫頭日里雖是一副大大咧咧的作態,可這身段亦是不差的,芊芊細腰,入觸之時更是綿柔無比。
“當真?!”
“當真,只是我……”
如此親膩許久之后,終是為其止住淚水,不再哭泣了。
可再瞧瞧自己這衣襟,早是濕漉漉的墜著水了,全是她的眼淚。
繼而攜手朝前行去,雖有小喬流水人家伴于身旁,可眼下這灰霾霾的天兒,哪哪望去都不順眼,亦不順心。
幾步踉蹌之下,竟是一腳踩入小泥潭中,裹著足襪的小腳丫子,亦是寖滿了泥濘,好不粘糊。
見狀,陳譯將傘兒遞至姜禛身前,并對她說道:“瑤瑤,你來打傘吧。”
“嗯。”雖不解其意,但她還是點頭答應下來,招了招手,接過了木枝傘。
輕踮起腳尖,將傘兒舉過其頭頂,為他撐傘可不是件易事,這小手兒一直抬著,時些久了亦是尤為累人的。
他卻是另有目的。
“譯郎,你這是……”話兒還未言罷,自己卻已是落入他的懷中,小腳丫子亦是緩緩離地,他竟將自己抱了起來。
垂首低眉而下,同她說道:“瑤瑤,你的鞋襪可都臟濕了,倘若再如此般走下去,怕是要患寒的。”
眼下若再為他撐傘倒是不酸手了,但見姜禛將傘兒傾斜,遮過他的頭頂,在蒙蒙細雨之中,護著他,亦護著自己。
小韭晃悠著身子進屋,一個手抖竟將盥漱盆中的水撒去大半,怕是待會兒還得重新端上一盆。
卷起衣袖,將添滿水的盥漱盆置于地上,又是詢道:“三娘,您今兒個是去哪了?怎會將足襪臟濕成了這樣?”
小韭這嘴碎的,還在喋喋不休的念叨著,可她卻是面無表情,冷著個小臉兒,不時還會哀嘆幾聲,著實惹人擔憂。
待將棉帕拾起,為其擦拭去腳上的水漬,而下再看,她那白皙光滑的小腳丫子,又是回來了。
“我哪兒也沒去,就是隨便溜達溜達。”她扯謊道。
自己定是入局了,這每每歡心之時因他,可傷心難過之時也是因他,好生煩氣。
恍惚間,今下同他雨中支傘的一幕又是浮上心頭,他讓自己失望了,他并未說出自己想要的。
這屋頭內的菜香味兒可著實饞人,各色菜肴皆是一一擺在姜禛面前,可她卻是厭嫌道:“難吃難吃!咸了!甜了!膩了!”
倒并非這飯菜難吃,而是因了她這當子的心緒敗了胃口。
“三娘子,咱們還是莫要出門吧,這天兒可不為好的,待會兒這雨若是大了,那咱們可就回不去了。”小韭隨在姜禛的身后,勸道。
聞言,她卻是蹦噠起小步子,似在賭氣一般,說道:“不成不成!我還餓著呢!”
“可是,可是,這落雨天兒的,也沒的多少鋪子起市呀,娘子您若是餓了,那小韭便幫你尋去伙房,同那兒的老媽子招呼聲便可,咱可莫要再出門了。”言語之間,二人已是出門了。
這一路上,小韭好說歹說,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惜就是半點兒用沒有,姜禛依舊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于街肆之上的小食鋪子,的確大半都已熄燈,并未起市,可不遠處的河岸旁,仍能望見一席燈火,定是某個食肆尚還開著。
待姜禛領著小韭前去,入座后便隨意的喚了個小二過來,嚷嚷道:“來只醉雞,再來提小桃酥,還要壺酒。”
聽聞自家娘子要動酒,小韭可是坐不住了,忙勸道:“別!別!別!娘子,可算小韭求您了,您可莫要再吃酒了,小韭這屁股可才剛好。”
她倒是聽勸了,既不愿小韭再因自己而挨板子,亦是因他那句“瑤瑤,你往后可莫要再買醉了,好嗎?”
——好的。
二樓檔口處的一名黑衫男子,此刻正望向姜禛二人,仔細打量其一番后,笑道:“呵呵,這小丫頭瞧著倒是有趣兒。”
聞言,他身旁的小少年卻是不樂意了,忙說道:“就她這蠻妮,四哥哥,你怕不是糊涂了?!”
說話之人乃是一位白衣少年,一頭長發垂落腰間,丹唇鳳眼,甚是俊美。
再聞其聲,竟也是輕柔無比,毫無男郎該有的那般英氣,他莫不是龍陽之好?!
黑衫男子卻并未著急答話,又是斟滿一杯,而后說道:“不然,如此活脫的小丫頭,實屬少見。”
“什么活脫呀?!你瞅瞅她那吃相,毫無小姑娘家的矜持內斂,真真是納悶了,六哥哥是怎的看上她的?!”邊說邊是伸手提起酒壺,本想為自己也倒上一杯,卻是被那黑衫男子制止道:“珺如,出來前可是說好的,你可不能動酒。”
他的性子倒是同姜禛類似,皆是嬌蠻的主兒,嘴巴子亦是碎碎念叨個沒完。
“真是不運,起初再宮里便是哪哪都看著我,現下偷摸著溜出來了,四哥哥竟是如此管著我,我……”
無奈,怨歸怨,罵歸罵,可他到底還是聽話的,將酒壺置在案上,并未再碰。
黑衫男子似早是習慣了,單單伸手而出,輕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說道:“好了,莫要再吵了。”
“咱們明兒便去尋六弟吧,順去瞧瞧他那愛許。”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