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濤院里,臨安侯在廊下來回踱步,時不時對月長吁短嘆一聲。
“唉!”
屋里的白姨娘柔聲勸道,“侯爺,外頭冷,您還是進屋里等吧。”
臨安侯搖頭,態度十分堅決,“瑾萱,你不懂一名老父親的心情。”
錦兒這幾日越發跳脫了,總是三更半夜不回家。
她的本事他倒是信得過,就憑那百發百中的神射之能,偌大的京都城都找不出幾個對手,應該不至于遇到什么生命危險。
但別的危險嘛……
他想到了恪王那張老黃瓜刷了綠漆的臉,還有那件明艷艷的紫狐貍毛斗篷,直覺讓他產生了許多不好的聯想。
頓時有些心塞。
“唉!”
年幼無知的女兒這個點了都沒到家,簡直心急如焚。
“唉!”
就在第一百零一次嘆息之后,良叔進來回稟,“侯爺,大小姐回來了。”
臨安侯頓時跳了起來,“是怎么回來的?人在哪?”
良叔回答,“大小姐騎著阿花出的門,但卻是坐馬車回來的,送她回來的又是上一回那位玄羽衛的金羽姑娘。人剛進二門,不多久就能到雪柳閣。”
他頓了頓,“府衛說,大小姐頭發濕噠噠的,有些……狼狽。恐怕真的發生了什么事……”
臨安侯頓時急了,“阿良,跟我去雪柳閣。”
他抬腳就要出去。
忽聽門外一陣叩響,“父親,女兒有要事求見!”
書房里,一陣可怕的沉默。
良久,臨安侯吸了一口冷氣,驚魂不定地問道,“那幫燕國兔崽子在隱秀峰的山肚里埋了桐油和硝石粉?”
如錦點點頭,“我與素月姐姐無意中撞破,雖未曾親眼見到那些,也應該差不離。”
若是她說與李渡一起發現了燕國人的陰謀,那臨安侯不得當場氣暈?
所以,這個故事里,李渡是不可能有姓名的。
可又不能平白無故說燕國人在隱秀峰下埋了東西要炸毀整座東山。
想了想,也只能說她與素月原本確實是要去東山踏雪尋梅的,但一看到獵場,就手癢了,兩個人忍不住進去偷獵,竟發現了這么可怕的事。
臨安侯的聲音有點發抖,“所以,你差一點就死在了燕國人的箭下?”
他真是冤枉長女了!
她根本就沒有和老黃瓜談情說愛,而是在為了家國大事冒險!
如錦點頭,“嗯,還好阿花跑得快,就差了一點點……”
她眼中閃著擔憂,“父親,我與素月姐姐跳崖之后,阿花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此刻是生是死。素月姐姐已經讓玄羽衛的人去找了,但直到現在也沒得個信……”
臨安侯語氣尖銳起來,“什么?你還跳崖了?”
如錦小心翼翼點頭,“嗯,燕國人追得緊,不跳就死定了,跳了還有一線生機。再說,素月姐姐是玄羽衛的金羽,她叫我跳下去,那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她柔聲道,“父親,您看,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在您面前了嗎?”
臨安侯悶著聲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睜大了望著長女。
狹長的眼,再怎么努力其實也瞪不大,可是一會兒就瞪紅了。
紅著紅著,眼眶里漸漸濕潤起來,在閃躍的燭火下,發出晶晶瑩瑩的光。
“父親?父親?”
臨安侯的大手猛地一拍桌子,“竟敢害我的女兒!我艸他軒轅遲祖宗十八代,這些燕國王八蛋,我慕修齊不干死他們以后慕字倒過來寫!”
如錦微微一怔。
屋子里候著的良叔也很有些震驚。
臨安侯是個文臣,素來溫文爾雅,就算喝了酒愛鬧點無傷大雅的笑話,那也不過就是抹把鼻涕流個淚。
他還從未有過這樣強硬的時候。
有個父親真好啊!
會為她抱不平,會保護她,會為她出頭。
如錦心中一暖,“父親莫要憂心,燕國人做出這種事來,陛下絕對繞不過他們的。”
她輕輕抬起臨安侯拍桌子的手吹了口氣,“父親的手,一定很疼吧!女兒給您吹吹!”
她不說還好,一說,臨安侯便立刻察覺到了手掌心處傳來撕裂般的痛苦。
他苦著臉嚷道,“啊,疼!疼!阿良,我的手怎么這么疼,不會是骨折了吧?”
良叔……
他默默地取了藥膏過來,“侯爺,您不放心就上個藥?”
如錦笑著說道,“良叔,把藥給我吧,我給父親上藥!”
掌心處傳來薄荷草清涼的味道,減弱了火辣辣的刺痛感,臨安侯頓時覺得自己的手掌保住了。
他想了想,臉色又沉了下來,“不行,我得盡快進一趟宮,否則燕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了這么大的事,我竟沒有發現,這可是差點禍害了國家的重罪!”
如錦忙道,“父親放心,我與素月姐姐求過情,玄羽衛會等父親進了宮門再將此事回稟陛下。這樣,就算你們同時發現,陛下不會怪罪您的!”
這是她與李渡商議之后決定的,算是她欠了他一個大大的人情。
臨安侯撇過臉去,偷偷抹了把眼淚。
長女真的是太貼心了!
自己剛剛遇險,才從生死關頭撿回一條小命,就已經在為了老父親的安危和前程殫精竭慮了。
得女如此,此生何求?
他縮了縮鼻子,溫柔地拍了拍如錦的肩膀,“好孩子!父親這就先進宮面圣去,其余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良叔連忙替臨安侯換上朝服,送了他出去。
臨安侯一只腳都已經踏出了松濤院的大門,卻又匆匆折返回來。
他用力地抱了抱長女,然后說道,“阿花救你有功,父親定然會派人找到它的,你盡可放心。時辰不早,錦兒早些回去休息吧!”
望著臨安侯遠去的背影,如錦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真是個有趣的小老頭!”
良叔忍不住附和,“人人都道侯爺圓滑世故,最是精明不過,其實他的內心依然是個少年呢!”
如錦笑意盈盈地轉過身去,“我與父親相處這些時日,實在不覺得他是會與身懷有孕的妻子和離之人。”
她語聲溫柔,但目光卻十分犀利,“良叔,我父親與我的母親,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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