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些免稅田,亦成為了大明朝的一大弊病。
跟著后世的“富人多繳稅”相違,這時代的富人反倒不用繳稅,窮人則要多繳稅。
舉人和進士都能夠享受到免稅的優待,若是在仕途取得成就,同樣有著極大的好處。若官至四品,還能再免兩千畝,二品以上,則可免稅一萬畝。
反觀普通的百姓,當地的縣官不敢對那些士紳階層下手,但為了征糧的成績顯得更好看,往往會千方百計多榨取一些稅糧。
特別是戶部尚書賈應春提出“征糧不足七成,當地官員不得升遷”,這種壓力極可能是直接作用在普通百姓身上。
正是這種不公的征稅規則存在,致使社會矛盾沖突不斷,普通百姓不堪重負。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里,農民起義層出不窮。
林晧然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會主動抨擊這個不公的征稅現象。
何況,這科舉的公平公正就擺在這里,人人的機會都是均等的。而他們為了取得功名,亦是經過了十年寒窗苦,這只能說是一種付出后的回報罷了。
站在不同的位置,注定對事情的看法會有所不同,特別是關乎自身利益的事情。對于這一點,林晧然突然有所體會。
轉眼間,已經到了午后,外面的庭院沐浴在秋日的陽光之中。
孫吉祥抱著一摞狀紙走進來,向著他稟告道:“今日共接收各色訴狀六十三份,其中刑事案件八份,其余皆為民事糾紛。”說著,便將其中的八份刑事案件置于案前。
林晧然微微點頭,伸手拿起其中的一份刑事訴訟進行閱覽,只是發現孫吉祥手里還攥著幾分訴訟,便疑惑地抬頭望著他道:“還有特殊情況?”
“對!”孫吉祥微微點頭,臉色顯得猶豫,又放下手上的幾份訴訟道:“這幾份訴訟是因田產糾紛而起的,只是方才進行核查,卻是應了那句‘千年田八百主’。百姓買賣田產,很多都不會到官府登記造冊,導致根本無法查實,這訴訟人卻又不能拿出真憑實據。”
林晧然的眉頭微蹙,這事沒有田契為憑的話,雙方必將是各執一詞,這種案件根本無法判定。只是出于自身利益出發,在這種兩可選擇的情況下,官員都會往往選擇讓大戶勝訴。
孫吉祥看著林晧然不吭聲,便又將那幾份訟鄉紳奪產的訴訟放在案面上,然后悄悄地退出去。他知道東家沒有問他意見,心里肯定是有了主意。
林晧然看著孫吉祥離開,將那幾份訴狀翻開,很快又擱置于案上。他知道這里面極可能存在著侵占田產的情況,但卻不能輕易碰這一件事。
他固然能幫著一二個弱勢的百姓,但下一個放告日,恐怕他的府衙就要人滿為患了,最后逼得他直接占在海康縣鄉紳的對立面。
最為重要的是,他的開海計劃需要海康縣鄉紳們的支持,而不是這群沒有田產的普通百姓。
林晧然處理完手頭上的公務,便起身離開了簽押房,打算和虎妞到魚市淘海鮮。
只是走過院門,看到清靜無比的庭院,卻是嘆了一聲。他這才想到,虎妞那個丫頭已經回老家了,此時恐怕帶領著一幫小孩在村子周邊耀武揚威了。
平時那丫頭總有面前吵吵鬧鬧,還不覺得怎么樣,甚至竟然這丫頭有點煩人。只是如今這丫頭不在,心里突然間是空蕩蕩的。
林晧然放棄了去外城魚市淘海鮮的想法,帶著鐵柱離開了府衙,身后還跟著幾名差役,一起向著座落在鎮中東街的作坊而去。
作坊已經建成,來到大門前,便聽到“唧唧”的織布聲,里面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跟著后世的工廠相比,這里的女工顯得更要勤快,手腳亦更麻利。
聯合作坊是采用合資形式存在,機械的維護由長林染坊全權負責,不過更具體的經營則是由翁家派出的一位掌柜。
“府尊大人,是什么風將您吹來了!”翁掌柜看到林晧然出現,當即遠遠地迎了過來,臉上是由衷地涌現著燦爛的笑容。
這飛梭織布機的神奇,這些日子他是深有體會。憑著這機器的生產效率,雷州布必然會崛起,甚至能取代松江布的地位,這里蘊含著驚人的利益。
“我只是閑著無事,過來隨便看看,你忙你的,不用理會我!”林晧然輕輕擺了擺手,然后目光便落向作坊中的機器上面。
那個飛梭如同精靈般跳動,而每一次跳動,棉線便進行經緯相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匹棉布在慢慢地形成。
這一幕,已經令到無數人感到驚奇,更是震驚了無數的人。
“我亦是不忙,能陪著大人身旁,是小人的榮幸!”翁掌柜陪笑著道。
林晧然扭頭望了他這張胖臉,知道這人其實是翁家的嫡系,能有次姿態,無疑是一條混江龍,帶著幾分好感地微笑道:“翁掌柜,作坊可遇到什么難處?若是有的話,本官定會竭力幫你解決!”
翁掌柜躊躇片刻,認真地拱手道:“聯合作坊確是遇到了一個難題!小人沒想到機器的效率這么高,這倉庫的棉花幾近消耗殆盡,若是廣州府那邊的棉花三日內不能到達的話,作坊便可能要停工了。”
棉花?
林晧然聽到這話,臉上亦是浮起一絲苦笑。
在很早之前,他便知道棉花是雷州府的一個短板。雖然他有技術,亦能解決人員的問題,但偏偏在這個棉花的問題上,讓他大感頭疼。
雖然可以從外地進貨,但這時代的陸路運費不低,而海運又很難打通。且這個辦法其實是治根不治本,若沒有自己的棉花產區,這雷州布始終得受制于人。
在后世中,有著一個經典的商戰案例,就是大豆危機事件。在美國掌控黃豆貨源后,盡管中國擁有著眾多先前的煉油廠,但仍然招至了滅頂之災。
林晧然想要將雷州府打造成新的棉紡中心,僅僅生產出雷州布是不夠的,他還得解決棉布的產區問題,這亦是他接下來最重要的一項工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