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方寸便被接到了城守府邸來。
人丹之事,太過嚴重,一個處理不慎,上面便會怪罪,所以書院與城守的反應也算極快,不過一日之間,便已有了決議,這一番叫方寸過來,正是因為他也算是身經其事的書院學子之一,因此喚他過來旁聽,并且方便在某些細節不明之時,好隨時找他詢問來著……
因為人丹之事,太過嚴重,方寸料到了書院與城守,都會很快便有反應。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正廳之上,便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抑之感,只見兩溜兒長椅,最上首坐著的,乃是一個白面無須,貌若書生,但身上卻穿著玄色甲胄的男子,此前方寸便已見過他,知道此人便是如今的柳湖城城守,才剛剛上任十五年的九仙宗弟子,白化鯉。
而在白化鯉下方,則分兩列而坐,左側的乃是書院的院主并兩位座師,幾位教習,右側的,則是于城守府內效力,負責這柳湖城安危,蕩妖緝兇的神將,和幾位儒雅的文書。
被喚了過來的書院弟子,倒不只有自己一人,孟知雪、鶴真章等人南山盟五子也在。
見得方寸進來,眾人也只瞥了一眼,便已回過了眼去,坐在了左首的一位書院教習,冷聲開口道:“我書院得知了此事,便已連夜徹查,確定了非但榆錢鎮二百零九位村民,還有其他地方失蹤的七十八位流民,皆是喪命在了那妖谷,若非我書院弟子發現的快,那一枚人丹怕是就要被他煉成了,如今人丹已經封存,緝兇除惡,卻已是當務至急的事情!”
“妖魔害人,罪不容赦!”
城守下方,一位身上穿著銅甲的男子,厲聲喝道:“那些妖魔既掠百姓煉丹,又闖入村中,大肆屠戮,實在惡極,而今人丹既已發現,襲擄百姓的妖物,也已呈現在此,可謂人贓物證皆全,雖襲村妖魔已死,但其妖窟之中,那些族血同類,卻也不可輕易放過……”
說著話時,已站起了身來,向上首的城守揖首道:“末將請令,前去誅滅惡妖!”
上首的城守,雖未開口,卻也輕輕點頭,顯然有應允之意。
周圍坐著的其他人,無論是城守文書,還是書院教習等人,也皆暗暗點頭。
妖魔作亂,作出煉人丹惡事,天怒人怨,豈可縱容?
“且慢!”
可也就在此時,一邊坐著的孟知雪忽然道:“這位將軍,不知要除往何處妖魔?”
那神將轉過身來,向孟知雪微微欠身,然后才道:“嫌疑最大的,自然便是青狐山!”
孟知雪緩緩搖了搖頭,道:“我看此事,或許與青狐山無關,此前我們也已問過,那青狐山的妖魔,只是因為有人傷了他們的族主,奪了他們的靈藥,這才怒氣沖心,跑入村中屠戮百姓,以司報復,此舉雖然惡極,可與煉人丹之事卻不相干,畢竟不可混為一談……”
聽得了她的話,廳堂之內,忽然顯得有些寂靜。
無論是城守,還是神將,又或是書院里的幾位先生,都沒急著說話。
不少人面上都露出了些玩味之意。
過了一會,才有一位城守座下的徐文書笑著開口道:“孟小仙子天資高絕,見事明白,著實讓我輩欽佩,只是孟小仙子或許對世間妖魔的了解還少了一些,這些妖魔,最愛盜人先天之氣,尤其是狐族,天生得一股子風流媚意,最愛惑人,盜人先天之氣,只是這般盜來,終覺緩慢,時間久了,便按捺不住要生事,再加上從那邪谷之內發現的煉人丹妖鼎,我也看過,上面便有極重的妖氣,由此可見,這煉人丹的事,無論如何,都與她們脫不得干系!”
孟知雪皺眉說道:“便是有妖氣纏繞,也不見得真是妖類所為,更不見得是青狐山!”
廳堂之內,又有了片刻的沉默,那位先前出來請戰的神將,忽然低聲開口道:“妖邪手段詭邪,層出不窮,若只推測,怕是難以明了,但青狐山那群妖族,與此事有關,本就逃脫不得,我看先去它們拿下,回來嚴刑審問,管他有什么手段,自然也就問了出來……”
廳內,一時響起不少人回應,皆道:“不錯,先拿了過來,問問線索也好……”
“自然,若不是他們做的,也不會冤枉了他們!”
“……”
“……”
“你們……”
孟知雪見得此狀,已是眉頭皺起。
迎著眾人的勸說,她深深吸了口氣,忽然道:“諸位要拿青狐山,真是為了查人丹之案?”
說著,她像是做出了一個極大的決定,冷聲道:“這幾日里,諸位大人皆在忙前忙后,晚輩也沒閑著,經得幾日探查,卻也發現,山里那些精怪們也奇怪的很,非但山里時常有惑人食人之事發生,甚至都有許多精怪潛入了城中,行那害人盜取先天之氣的惡事……”
“晚輩只是有些不解,這些妖魔,哪里來的膽子潛入城中在諸位大人眼皮子底下為惡?”
“更因得這些歹事,晚輩深入查探許久,竟是又聽聞了許多聳人聽聞之事,人丹且不說,據說這山間妖魔,十個里倒有八個在奪人先天之氣煉丹,簡直是猖獗為禍,甚至晚輩還聽到了某些傳言說,這些煉妖丹的精怪,倒有許多與咱們柳湖城里的煉氣士走的頗為親近……”
“唰!”
咋一聽得孟知雪之言,整個廳堂都變得異常安靜,針落可聞。
每個人都臉色大變,尤其是某些煉氣士,這時候望著孟知雪的眼神,已滿蘊冷意。
就連最上首的城守,這時候也已皺起了眉頭,似乎對他這位侄女有些不滿。
而在無數目光里,孟知雪則是咬著嘴唇,望著眾人,有著種半步也不肯退的堅持,一字一句的道:“所以,晚輩只是認為,真要拿妖,便須得連山間妖怪一并拿了,才好定奪!”
“……”
“……”
“這……”
“哈哈……”
廳間又靜了半晌,那位徐文書才忽然間笑了起來,輕輕向著孟知雪拱了拱手,道:“小孟仙子心懷仁義,當真令徐某佩服,只不過,山間精怪害人之事,由來多聞,其中自不免有些以訛傳訛,更有許多,可能是山間精怪傳了出來,污蔑我柳湖城煉氣士的,小孟仙子畢竟年輕,被這些惡言誤導,也是有的,不過你放心,但有妖魔害人,吾等定然不會放過!“
孟知雪抿緊了嘴角,剛想說話,那位徐文書便已打斷了她的話,笑著道:“聽聞小孟仙子向來敬仰我大夏仙師方尺公子,因而一心效仿,學著他除邪守正,護佑百姓,不過我覺得,小仙子畢竟還年幼,該在書院,以求學為重,這些事情,自有我與諸位教習,緝妖司去處理……”
孟知雪抿抿嘴角,剛要說話,便忽見這徐文書轉頭向方寸看了過去,笑吟吟道:“此話,方二公子覺得如何呢?”
“唰!”
這廳堂之間,無數目光向方寸看了過來。
他們看著背了兩只大袖,立在門邊,身后有陽光灑落,仿佛鑲了一層金邊的方寸,便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十幾年前,仗劍闖南山,斬落虎首擲在書院,當著眾人的面,大聲喝問老院主,最終使得老院主被迫退隱,白廂書院名聲一落千丈的方尺仙師,心神都有些壓抑了。
以前那位,可是死認死理的人,不知有多少次,把人搞得都下不來臺,一見到他就頭疼,甚至一見到他就害怕,不知為何徐文書要問他,如今這小孟仙子已讓人頭疼,倘若這這方家的老二也……
“咳,我哪里懂呀,人丹的事,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方寸迎著這些目光,似也有些意外,握拳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然后笑道:“不過我聽剛才諸位大人談論,意見也是極高明的,一群妖怪又值得什么,是擄去了活人煉丹還是沖進村子里殺人,不都是大罪么,要將它們拿來拷問,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嘛……”
“呵呵……”
這廳堂中的諸人,聽了方寸的話,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玩味了起來。
彼此對視了一眼,卻是皆微微松了口氣。
皆暗想著:“他與他的兄長,確實不一樣……”
而抱著這種念頭,諸人神色倒皆和緩了一些,笑吟吟向孟知雪看了過去。
這時候,旁人勸說,倒是無用,方尺仙師的弟弟一句話說了出來,頂過百句萬句!
“我……”
而孟知雪,在聽了方寸的回答之后,神色急變,看向了方寸。
但她本像是想說什么,卻又忽然就變得有些黯然,沒有說出什么話來。
此時的她,沉默的站在了堂間,倒似有些孤伶伶的。
“這個呆仙子啊……”
方寸留意到了孟知雪,心里暗嘆了一聲。
把自己搞的這么可憐,何必呢?
然后他有意無意,轉頭向堂外看了過去,暗自思忖著:“該是時候了……”
……
……
“回稟城守……”
也就在堂間諸人皆面露笑意,準備發下緝妖文書之時,忽有一聲高喝響起。
眾人皆微覺詫異,轉頭看去,便見幾個黑甲緝妖令大步奔了進來,滿面皆是焦急之色,一入得廳堂之內,便附耳到徐文書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徐文書的臉色也頓時變了。
“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