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收拾好了沒?”
“兩車!”
“銀票帶夠了么?”
“三箱!”
“怎么才三箱?”
“人……人怎么才帶這么幾個,去了守山宗,聽說那是在山里呢,沒人照顧怎么行?”
“哎喲,我是去山里修行,又不是打群架,帶這么多人做什么?”
“讓老黃管家跟你過去吧,是個做熟了的老人……”
“不用!”
“那就讓春花秋月冬雪夏荷四個大丫頭跟著你,也好服侍……”
“不用!”
“她還是個孩子,不找人伺候就謝天謝地了,哪能服侍你……”
“這幾個護院帶著吧,路上不太平……”
“……這個真不用!”
“你這孩子,什么都留在家里,怎不想想到了外面自己怎么辦?”
臨出發前的幾天,方家當真是惹得一片雞飛狗跳,方夫人與方老爺子那架勢,當真是恨不能把整個方家都給方寸帶上,明明方寸已經說了很多遍,自己是去修行,不能大張旗鼓,不能帶著管家,也不能帶上一堆的仆人,更不能帶上這四個水靈靈嬌滴滴的大丫頭……
老兩口還是不厭其煩的給方寸安排著,而方寸,也只好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解釋著。
最后,好說歹說,終還是堆滿了兩輛大車。
只是,方老爺讓跟著的幾位仆人或是護院什么,方寸卻還是拒絕了,只帶了小青柳和小狐貍兩個,小青柳是一起做事習慣了的,非得帶著不可,而小狐貍也不可留在家里,她生來便是妖類,自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等著長大了嫁人,修行這條路,她是非走上來不可的。
坐上馬車,趁著清晨,馬車駕駕,向柳湖城外駛去。
“方二公子要去清江修行啦?”
“恭祝方二公子修行有成,回來當大官啦……”
本是想著自己這一去,該低調些,卻沒想到,左鄰右舍卻還是知道了,一大早便有不少人都在街道兩邊等著,待到馬車出現在了眾人眼中,便不知多少人大聲恭喝了起來,有的隨車送行,有的依著鄉俗給方二公子送來了路上吃的雞蛋,還有敲鑼打鼓放鞭炮的。
但這幾串鞭炮,可不是慶祝方二公子這個禍害終于走了,而是切切實實的善意,送行之時,鞭炮齊響,可以震懾妖風邪氣,保佑方二公子這一去太太平平,安安穩穩,不遇小人。
熱熱鬧鬧氣氛里,方寸足足告別了三回才罷。
但一片喜氣洋洋里,倒也有不少與別人不一樣的,便如賣豆花的小姑娘,便哭了一上午。
古井街的寡婦,嘆惜著將自家的門拴上了。
肉案上的殺豬匠……
……咳!
左鄰右舍們熱情的送方寸到了城外,說說笑笑,但氣氛忽然有些低沉了,方寸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就見城外已有一騎等著,穿一身淡黑色薄裝的雨青離,坐在了一匹瘦馬之上,身后背著一個包袱,雖然在笑,但神色陰鷙,卻一時把個眾鄰居們嚇得高興不起來了。
“你在那里傻笑什么,還不快過來幫著趕車?”
方寸遠遠瞧見了,有些無奈,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正努力讓自己笑的又有風度,又溫文爾雅的雨青離,一下子就懵了。
“此一去,你我便不再是同窗了!”
方寸道:“你為弟子,我為師長,幫著師長趕車,不是應該的么?”
雨青離頓時滿面的無奈,道:“好吧……”
依言下了馬,將自己的瘦馬拴在了車上,自己卻坐在了拉行李的馬車上面,將暫時駕著第二輛馬車的仆人攆回了方府,然后提起了馬鞭在空中虛甩一計,倒是個老把式的樣子。
告別了眾百姓,兩輛馬車,一前一后駛上了大道,離得柳湖城越來越遠。
眾百姓皆感嘆著:“方二公子這是找了個啥樣的人同行啊……”
“忽然覺得,方二公子也是應該帶幾個護衛的……”
“這一個就頂十個,看著他在那里一笑,我都忘了討要賞錢了……”
就連方寸,看了一眼老老實實駕著馬車的雨青離,也覺得有些無奈。
這廝長的也太有特點了,如果他不笑,便有種這廝已經勾結了匪盜,要在前頭攔路,把自己做掉的感覺,如果他不笑,便讓人覺得是不懷好意的在陰笑,心里在盤算殺人越貨的主意,他不笑時,就給人一種分明已經盤算好了主意,下一息就要抄刀捅過來的感覺……
“我是不是真該找幾個護衛的?”
方寸心里暗想著。
不過也就在此時,便見得荒道旁邊,已有一排人整整齊齊的跪在那里等著了。
為首的,正是林機宜,另外的幾個,則是綠袍的蟲師怪離、紅桃娘子,與鬼書生。
“如何?”
方寸撩開了車簾,笑著向那些人看了過去。
林機宜上前,低聲稟告:“既然公子要往郡宗赴任長老,身邊自然不能沒有幾個使喚的人,雖然公子沒有吩咐,但屬下還是自作主張,做了安排,這一次,便先由我們四人陪著公子往守山宗去赴任,我等不會與公子隨行,以免旁人看見我們,影響了公子的名聲!”
“但若...
p;“但若是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傳信于我等,屬下自然便會現身效力!”
“此人倒是聰明,我剛剛還在想留他在柳湖城,是不是會生出什么夭蛾子來著……”
方寸心里想著,卻忽然道:“我讓你看著柳湖城的事務,但你卻跟我去了清江郡,那么柳湖城這一攤子事又誰來看管,若是這里出了問題,那我是找你呢負責呢,還是找別人?”
林機宜早有準備,道:“屬下早有安排好,他們三人與老孤頭,辰老怪,陸蠅三個,輪值替換,分別在柳湖城三個月,再留在公子身邊伺候三個月,而屬下則會一直留在公子身邊聽候差譴,打理俗事,自然,倘若公子覺得此安排不妥,也可隨時再吩咐屬下……”
“這廝是知道我留他在外不放心,故意跑到我面前,好讓我隨時盯著……”
方寸看著林機宜,愈發覺得有趣了。
求生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
他剛才提到的幾個人,也正是之前方寸收伏的那些江湖散修里面,較為得力的幾個,其中辰老怪,老孤頭,鬼書生,蟲師怪離四個,皆是筑基境界,倒是林機宜與紅桃娘子,都只是煉息境,只不過,因著林機宜幫方寸打理一切,所以如今他倒是說話最有份量的。
他們這么乖巧,甚至想到了自己頭里,不等自己吩咐,便要主動隨行,甚至還排好了班,輪流來到自己身邊當值,自然也不是真就這么忠心耿耿了,方寸知道,這三個月里的試探,他們已經對生死符死心了,這時候的他們,甚至比自己都擔心自己萬一丟了小命怎么辦!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說的來吧!”
方寸這次倒沒有再試著去挑林機宜的錯,只是隨口交待。
林機宜道:“是,屬下幾人,這便去前面探路!”
方寸點頭,道:“若有兇險,示警即可!”
林機宜等人皆點頭,蟲師怪離道:“我有金蟬,能傳音十里,可用來提醒公子!”
方寸笑著點了點頭,應允下來。
這幾個人很快便已躬身退下,消失在了荒野之間。
方寸轉頭看了看后面趕車的雨青離,只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張臉陰瘆瘆的,方寸比起那幾個江湖散修來,明顯長的更有威懾力一些。
笑著看向了他,道:“你不好奇?”
雨青離道:“身為弟子,哪敢好長老的奇!”
方寸無奈扶額,這還記仇了不成?
搖了搖頭,專心趕路。
如今世道并不太平,路上攔路的毛賊惡匪不說多如牛毛,但也實在不少,尤其是在方寸這一行人只有三人加一只小狐貍的情況下,更是特別容易招來一些不長眼的惡匪們。
但有了那幾個魔頭在暗中探路,卻是不必擔心了。
“乘車而行,魔頭暗中隨行,想想還挺帶感,只是我收伏的魔頭還少些,小貓兩三只罷了,也不知會不會有一日,達到法駕一動,萬魔隨行,天地色變,萬靈皆退的程度……”
“呵呵,現在說這個雖然還遠,但有兩位筑基,兩位煉息暗中探路,也應該已經……”
一個念頭未過時,忽然遠處響起了一聲尖銳的蟬鳴!
“嗯?”
方寸猛得抬起了頭來。
剛才似乎便已經與林機宜等人說好,若遇得兇險,便以蟬鳴示警!
但一般的小打小鬧,他們幾人便也隨手就料理了,除非他們料理不定的,才算兇險……
這么快就來了?
意識到了這點,方寸、小青柳、雨青離,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荒野之中,凄凄靜靜,惟有涼風拂過。
蟬鳴響自西方,說明兇險自西方而來,蟬鳴越來越近,說明那兇險來的極快。
雨青離忽然道:“方二公子且在馬車之中等候,我去前面看一看!”
“不必了!”
方寸笑了笑,抬手向前指去,道:“已經來了不是么?”
轟隆隆!
大地之上空無一物,但在空中,卻忽然有洶涌的云氣聚集,遠遠便見得,前方半空之中,居然有一片云氣滾滾而來,到得近處,便已發現,那云上,赫然有著一艘青色的法舟,駛在云中,便如駛在水上,所過之處,陣紋攪蕩,虛空模糊,猶如一座小山逼近了過來。
“這便是法舟?”
方寸抬頭看向了那云間的舟船,神色有些羨慕。
“方二公子小心了……”
另一側,雨青離則是袖子一動,兩道精光閃閃的銀刺滑在了手里,低聲提醒。
法舟不是什么特別難見到之物。
但能夠乘座法舟趕路的,也一定不會是什么簡單的煉氣士……
尤其是看這法舟的速度與方向,分明就是正正的朝著方寸趕了過來的。
“來的這么快么?”
就連方寸,這時候也握住了身邊的舊傘,心間暗嘆著。
這才離了柳湖城不到百里啊……
心念尚未閃過時,那法舟已到得頭頂之上,陡乎停住,勁風襲卷,橫掃一方。
而在那云上,則飛快的閃出了一道青色的身影,卻是個身材窈窕,戴了青銅面具的女子,面具兩個眼孔深處的目光急急的一掃,便已冷厲萬分,急急的落在了方寸的身上,然后……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之中,她已猛得暈眩,急向下方跌來,口中尚自叫著:“快……快幫我解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