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凰城女神王離去,方寸靜靜的在法舟上呆了許久,然后道:“回去!”
小青柳直在都在法舟前方掌舵,將方寸與女神王的對話都聽在了耳中,但在這時候,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多問,方寸也沒有與他商量什么,但自己的心思,小青柳無疑已經明白了。
適才與這女神王邊說話,法舟一邊無意識的在空中飄泊,竟是駛出了幾百里來,此時方又向著清江大城駛去,而在這段路上,方寸靜靜的將那一盞茶喝完,心里便也已經閃過了許多事情,對于自己該怎么做,該如何應對這些后面有可能出現的事情,便已差不多了。
“方長老,你……你果然沒事……”
臨近了清江大城時,卻是小徐宗主第一個看到法舟駛了回來,頓時又驚又喜,急急忙忙,竄上了法舟,看到方寸安然無事,這才吁了口氣,瞧著那一臉緊張的樣,倒不是假的。
“擔心我?”
方寸笑著看向了他。
小徐宗主下意識一點頭,道:“你若死了,我守山宗不也得跟著倒楣……”
旋及反應了過來,有些尷尬的看著方寸笑。
方寸笑了笑,并不理會他,只聽得下方聲聲嚷嚷,到得甲板一看,便見不只是小徐宗主一直在這城邊守著,便是那城里的五大宗主,也皆已趕到了城門口來了,不過瞧他們那樣子,應該是一直在城里躲著,見到方寸法舟安然歸來,這才忙忙的都迎了出來,緊張觀看。
五大宗主之外,城門邊上,聚集得百姓也是不少,皆探頭探腦的瞧著,畢竟剛才女神王現身,火云倒傾數百丈,著實驚動了整個清江大城的百姓,看熱鬧的心是最強大的,哪怕他們都看到了掌令與城中神將們遭了殃的樣子,但還是皆聚集在了這里,想看看后續。
“方二公子,適才究竟出了何事?”
五大宗主這時候看到了甲板上的方寸,確定他無事,便皆踏著云氣,升到了半空里來,面上皆是擔憂同情之色,但卻無論怎么壓,也壓不下那內心里最真實的探究虛實之意……
據說最恨方尺仙師的凰神王,為何會出現在清江大城?
她來找方二公子,所為何事?
最關鍵的是,依著她的性子,既然專跑了清江城一次,方二公子怎么還活著?
之前仙師方尺殞落的消息傳來時,整個大夏,眾說紛紜,自也有不少好事者都猜測著方家的命運,猜測會有哪位大人物最先按捺不住,向方家出手,而受人猜測最多的,可就是那位女神王啊,就她之前與仙師方尺那劍拔弩張的樣子,不說是生死大仇,也差不多了……
“也沒什么,亡兄生前故人,路過清江,找我說幾句話兒罷了!”
方寸看著五大宗主緊張又好奇的神色,卻沒有多作解釋,只是清清淡淡,隨口搪塞。
他也知道,這女神王現身清江郡,與自己敘話的模樣,恐怕很快便會傳開。
也不知會一下子引發多少猜測,但他不準備解釋,在這時候,無論是裝可憐賣慘,還是趁機吹噓,將那女神王的大旗扯過來護著自己,都是有好處的,可是方寸明白,若真想將這一次見面,化作無形的優勢,那最好的方法,反而是不說,什么都不說,只讓別人猜去吧!
他們腦洞越大,自己的好處便越明顯。
而見得方寸如此輕巧的回答,幾位宗主果然臉色皆變得遲疑,以他們的身份,見方寸不愿細說,自然也不好細問,只是看著方寸淡淡的神色,心里便頓時多了幾分猜疑。
這種猜疑,自也可以說是高深莫測。
“呼喇喇……”
也就在眾人略說得幾句,法舟都還沒有降落之時,忽然之間,只見城南虛空里,已驟然卷來一片青云,于那月色之下,漫漫而來,狂風襲卷,僅是看這云氣的來勢,似乎就可以看出那云中之人內心的怒火與焦急,云氣尚有數十里,那怒喝聲,便已隱隱傳過來了。
“剛剛才是誰,來我清江作亂?”
眾宗主聽見,皆是一驚,齊齊向著南方過去,范老先生來了。
便是下方的驚疑又好奇的百姓們,這時候也皆紛紛抬頭向空中看去,便見得那云氣襲卷之下,傾刻間橫貫了數十里的距離,急急卷到了近前,云氣散開,卻露出了一個披頭散發,身穿軟袍,手里提著劍的老者,白須飄飄,目光憤怒,手中長劍激蕩半天的森然殺氣。
“拜見范老先生……”
諸位宗主,皆急忙向著他行禮,心下好奇,倒沒見過這老先生如此狼狽模樣。
“我清江郡掌令何在,文書何在,神將何在?”
這位老先生沖到了近前,竟是毫不理會行禮的諸位宗主,只是厲聲大喝。
而在此時,那城中早有神光道道,卻是之前的掌令與神將等等,皆已拖著傷軀趕了過來,一個個的跳到半空之中,向著范老先生沉默的行禮,暫時沒有一個能夠說出話來的……
便是煉氣士,舌頭被割了,也不是說長就長出來的啊……
“該死,該死,你們全都該死!”
范老先生滿面憤怒,厲聲大喝,向這些人戟指道:“平日里朝堂養你們是做什么的,老夫平日里是怎么跟你們說的,身為煉氣士,便該無懼豪強,只護百姓,你們……你們居然只容得那妖……那女子闖我清江城,驚了我治下百姓,甚至還由得她拔去了舌頭?”
一眾掌令紛紛面色大慟,擺出了哭喪的臉,卻無一人能夠“解釋”!
“老爺息怒,老爺息怒啊……”
也在這時,南邊又有劍光急急遁來,那劍上的,正是一位青衣老仆,手里還捧著一件外袍,像是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的,沖到了范老先生身邊,將衣袍給他披上,聲音里都像是帶著無盡的擔憂之意,訓那些神將道:“你們究竟是如何做得事,竟由得旁人說闖就闖,老先生適才剛剛入關修行,一聽得清江城有事,竟是不故一切,強行出關,連外袍都來不及披上,便慌忙的往清江城里趕來,畢竟已經上了年紀,這一下子,內息逆沖,誰知道會出什么事?”
他說著話,范老先生忽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嘴角有鮮血流出,卻被他揮袖逝去。
老仆人大驚,急忙輕撫后背,同時憤怒的眼神向眾人看了過來。
一眾掌令與神將,頓時深深的將頭低了下去。
就連一邊空中的五位宗主,臉色也變得非常尷尬。
倒是下方的城中百姓,見到這一幕,嗡得一聲起了無數的議論。
若說實話,百姓們倒是沒有傷到,只是被砸塌了幾間屋舍而已,反而看熱鬧看得挺開心,這時忽見范老先生擔憂自己這些人,這么大的年紀,一聽有事,立時仗劍趕來,頭發也不梳,外袍也不披,拳拳愛民之心可見一斑,已有不少人感動的紛紛跪下,嚎啕大哭了起來。
“快,快去安撫百姓!”
范老先生厲向身邊的老仆喝道:“但凡百姓有傷,皆有郡府賜藥,凡有屋舍之損,皆由郡府修繕,百姓乃我大夏之本,一纖一毫,皆是大事,此事你做不好,老夫斬了你的腦袋!”
那老仆連聲稱是,忙忙的御劍落下。
一時間,下方百姓們的謝恩與稱贊之聲,更如潮水般掀了起來。
“方寸賢侄,你沒事吧?”
而直到了此時,那位范老先生才來到了方寸法舟之上,上下一打量,像是長長松了口氣,憤憤道:“大夏有律令,神王守國,不得擅離,那位女……呵,堂堂南凰神王,居然悄無聲息,潛入我黿國,成何體統,規矩又在何處?我黿國神宮煉氣士,此時又在何處?”
一邊說,一邊安慰方寸:“你莫擔憂,幸虧這次你沒事,否則老夫哪怕一頭撞去朝歌,也要為你討個公道……以后也不用怕,只要你不惹事,不犯錯,有老夫在,看誰敢動你!”
聽著這話,感受著那凜凜威儀,周圍人都沉默了。
五大宗主,悄然的別過了腦袋,似乎有些不愿意看過來。
離得近的小徐宗主,更是低下了頭,腳尖輕輕踢著一截纜繩在那里玩。
方寸轉過了頭,便看到了那位老先生面上猶未散去的怒火,與一臉的剛毅。
然后他靜靜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既然……那就……
“老先生高才大德,晚輩感激不盡……”
當著周圍諸位宗主,以及下方無數百姓的面,方寸忽然后退一步,輕輕一揖,聲音朗朗,感慨道:“家兄生前,便常嘆道,身為煉氣士,便須得不畏強,不欺弱,以天下百姓為本,守正辟邪,方可對得自己這一身本領,晚輩本以為此等人物,世間罕見,沒想到我清江郡便有這樣一位老人,有老先生在,天下之大,晚輩又怕得誰來,諸位百姓又怕得誰來?”
“額……”
聽得方寸這一番話,周圍的五位宗主,忽然都愣了。
小徐宗主更是跟見了鬼似的。
就連那位范老先生,也明顯有些意外,似乎沒拿準方寸的這個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