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距離房門,也只數步距離。
而看著雨青離沖進了小院之后,場間所有人都目光一凜,仿佛顯得有些緊張一般看了過去,從人的表情,便可以看出這些人心里的念頭,他們似乎并不想讓雨青離進入那個小院,看到里面的那個人,可是他們又知道這是早晚之事,所以強迫著自己不要去阻止這件事……
于是,幾乎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雨青離猛得推開了門,看到了屋中的一切。
外人一時間看不清屋里的場景,只能聽到,雨青離沖進了屋中之后,便是半晌的死寂。
再之后,忽然一聲響徹云霄,幾乎要將人心肺撕裂的吼叫聲響了起來。
那是雨青離的聲音!
那一聲憤怒而痛苦的吼叫,發自靈魂深處,似乎要將自己整個人都撕碎一般。
“唰!”
鶴真章與夢晴兒兩個人,聞聲已是神色慘白,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光是聽著那吼聲,便能夠感覺到那無法形容的悲痛意味,讓人渾身發寒。
而在這一霎,無論是半空之中的方寸,還是那客殿之前的靈霧宗宗主,又或是那些剛剛才將白家公子從空中抱了下來的長老們,又或是剛剛還在阻攔雨青離進入那個小院,如今正散落于空中的靈霧宗弟子,皆被那一聲悲吼驚動,心里竟莫明有些發慌,猶如陷入了冰窯。
“我殺了你……”
再下一幕,雨青離的身影,忽然沖出了小院。
這個平時一臉陰沉,天生長了一張讓人看著心里發寒的面孔的年青人,在這時候神色簡直扭曲到了極點,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擅長控制自己的微表情,所以當怒氣與殺機太盛,情緒太過激烈,以至于整個表情都有些扭曲時,他那張本來頗為俊俏的臉,甚至有些丑陋。
“我殺了你……”
他口中只是重復著這句話,目光從人群之中急急掃過,便看向了西南。
看向了西南山峰之上,那一位站在了松樹下的沉默面孔。
而緊接著,便像是有陰火燒著他的神魂,竟使得他周身瞬間便有滾滾魔氣蒸騰,于他身后,居然出現了一尊青面獠牙的魔首,帶著一種古朽而蒼涼,漠視世間的悲涼氣息。
于此一霎,他的樣子,居然像是有著某種魔力,讓人不敢去看。
但凡正面看向了他的人,都會感覺心底一片冰涼,就好像有無形大手,攝住了心臟。
轟隆隆!
分明雨青離只是筑基境界,但在這時候,他每一步踏出,竟都像是有了風雷之聲,虛空里似乎出現了一連串的漣漪,就像是他正踏在水面之上,整個人便如同一道強弓射出的利箭,于空中拉出了一道長長的殘影,只挾著無法形容的驚烈殺氣,急急的向著薛長老沖去!
“怎敢在吾宗之內任意傷人?”
場間諸位長老的心本在雨青離的身影沖進那小院時,便已沉了下來。
就像被人進入的女子一樣,接受了一種已成事實的命運。
可他們卻萬萬沒想到,雨青離緊接著便是如此的驚怒而暴烈,竟是直接沖出了小院,向著自家長老沖了過去,這一幕太過突兀,以至他們都急急大叫,下意識就想沖過來阻止。
可也在這時候,半空之中的方寸,猛然轉過了身,目光看向了那些長老。
頓時所有人都心間微沉,動作稍緩。
“方二公子,我靈霧宗已然仁至義盡了……”
而在此時,那位靈霧宗宗主梁湘子,也已忽地將目光向著方寸看了過來,沉聲道:“方二公子在我靈霧宗內戲耍七族煉氣士,我們已經認了,方二公子縱容手下弟子強闖我靈霧宗小院,傷我門中弟子,我們也認了,甚至你在我宗門之中重創白家公子,我們也只選擇了中立,可如今,若你手下的弟子硬要向我靈霧宗長老出手的話,那再出了什么事,我們……”
這番話說出來時,靈霧宗宗主心間委實是有些怒氣。
他畢竟是堂堂一宗之主。
靈霧宗也是有脾氣的!
這一日前后發生了如此多的事,靈霧宗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方二公子面子。
不僅是方二公子,就連他那位死去的兄長的面子,也給足了。
堂堂一方宗門,在自家地盤上被人攻向自家的長老,這成何體統?
更隱然未講的話便是,若是自家長老出手,將你守山宗弟子擊傷了,又怎么算?
“我不管你們什么仁至義盡,我只知道,我守山宗弟子不可傷在這里……”
而方寸并未多言,他只是冷冷說著,便忽然展身向著那一方小院掠去,不必他的呼喚,靈霧宗宗主梁湘子也知道他的用意,急急隨著他掠了過來,兩人身形展動,傾刻間落在了那小院之前,推開被剛才沖出來的雨青離撞破的院門,他們便同時看到了一個大缸……
那缸上有一個木板,木板有一個洞,有個女子的頭顱,卡在了洞口。
看得出來,她以前應該非常美麗,但如今,卻只剩了皮包骨頭,像是一顆慘白的骷髏。
那大缸是黑色的,上面紋滿了細秘而古怪的花紋,時而明亮,時而黯淡,而在所有的花紋變得明亮時,這口大缸,便隱隱成了透明的,可以透過這口大缸,看到女子蹲在缸中的身體,那已然成了一具骷髏,幾乎沒有半點血肉,全靠了缸中的丹液,在維系著她一線生機。
方寸忽然就明白了雨青離發狂的原因。
他良久的沉默著,過了很久,才忽然轉頭看向了靈霧宗宗主:“這就是你們的長老?”
靈霧宗宗主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過了許久,他才低聲開口:“在我們得知你要過來,找出了這女子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她一身的血脈,皆已被奪,本就時日無多,為了保住她的命,我靈霧宗拿出了最好的寶丹,吊著她的一口氣,只是擔心她死!”
方寸仍然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這就是你們的長老?”
“你想讓我們怎么辦?”
靈霧宗的宗主梁湘子,話里也忽然多了些惱怒,厲聲道:“他是薛家推舉過來的,而且這女子是他的道侶,他們于房間行道侶之事,修血脈秘法,我們只是外人,又能如何?若不是因為知道你要來,若不是因為知道那雨姓弟子的事,我們又哪有權力過問這樣的事?”
是啊……
心間壓抑至極,憤怒至極的方寸,竟像是情緒緊繃了到了極點,反而繃得斷了。
這方世界,有些時候就是這樣的。
這女子是凡人,又是那長老名義上的道侶,誰又能管得了這種事?
至于她是不是自愿成為了他的道侶,又是不是自愿被折磨成這樣子,誰會去理會?
若不是雨青離曾經幫過自己,自己會理會么?
主要是,理會得過來么?
而在此時,靈霧宗之內,迎著殺意滔天,向著自己沖了過來的雨青離,那位年青的靈霧宗長老薛執正卻也沒有還手,而是傾刻間身形向后微閃,嘩啦一聲,他身邊那一株古松,便已被雨青離憤怒至極的法力攔腰擊斷,就連他腳下的巖石,也被打得如同篩子一般……
“你這樣的畜牲……”
“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雨青離雙目血紅,聲音嘶吼,只是不停的向他攻了過來。
這等兇勢,莫說筑基境弟子,便是凝光境煉氣士,看得也已驚心魂魄。
“殺我?”
而這位年青的長老薛執正,卻是身形如煙,快速后退,任由著雨青離一法一式,擊在自己身上,但打中的卻都是他的殘影,某種程度上,他竟似閑庭信步一般,看似不停的在動,但卻一直與雨青離保持著同樣的距離,若除掉二人的動作,他們倒像是一直在面對面說話。
而迎著雨青離那無盡的憤懣,他陰沉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些微笑:“你憑什么殺我?”
身形游走,輕而易舉,便避過了雨青離的一式式神通,聲音如游蛇一般鉆進了雨青離的耳朵:“我娶你姐姐,乃是明媒正娶,甚至有郡府的為證的婚契,你姐姐嫁我,也是心甘情愿……起碼嘴上心甘情愿,至于夫妻房間之事,那也是我們二人的事情,仙帝都管不著……”
“閉嘴,閉嘴……”
雨青離猶如負傷野獸,怒發如狂。
“呵呵……”
而與他的憤怒形成了強烈對比的,則是那薛執正的云淡風輕,智珠在握,聲音里甚至多了幾分輕松:“我沒想到你能得到那位方家人的賞識,有他撐腰,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
“論公,吾在郡府做掌令多年,立功無數,甚至因屢斬大道,得到了郡府賞識,最后得薛氏主脈舉薦,入了靈霧宗為長老,論私,我給你姐姐金銀珠寶戴著,綾羅綢緞穿著,靈丹寶藥喂著,人前恩愛,人后甜蜜,情深意篤,是她沉迷房中之事,落得形銷骨立,怪得誰來?”
“哈哈……”
他聲音壓在一個極為細微,只有雨青離可以聽到的程度,但神態,卻已露出了些森然之色:“我處處小心,行事謹慎,有違律法的事情半點不曾做過,就算那位方二公子為你撐腰,又能如何?就算我確實奪了她的血脈,但我行事之間,本無觸法之舉,誰又對付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