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霧宗西南方向的熱鬧,持續了一整夜。
方寸都沒有刻意打聽,便聽說了不少讓人嘖嘖稱奇的奇聞。
據說那位神目公子,一夜之間,便看遍了郡府那邊整理出來的所有有關鬼官案的卷宗,更是著重看到了關于鬼官近日在清江城做下的那兩樁大案的所有卷宗,包括所有死者與目擊者,所有被牽連到的人有關的一切等等。
當然,郡府在這里面,也下了大功夫,短時間內便調查出了無數的信息……
一夜過后,神目公子便已經是最為了解鬼官之事的人。
整個靈霧宗,都已經被那神目公子的神技所折服,這等神奇到可怕的天資,對于普通人而言,已近乎如神,可以想見,此事之后,神目公子的名聲,必定再次響徹整個清江郡,而若是他真能夠借這一件事便查出鬼官的行蹤,那么,他的名聲,甚至有可能會傳到朝歌!
方寸一夜安眠,第二天起來,清洗之后,吃過了早膳,才在眾人簇擁下過來。
此時的靈霧宗主殿之內,氣氛仍然顯得有些熱烈,不知有多少人,皆是一夜無眠,完整的看了神目公子于神臺之上翻閱卷宗的模樣,這時候卻沒有分毫倦色,甚至顯得有些激奮,大聲的議論著神目公子的神跡,并討論著鬼官真實身份是誰,有沒有可能在我們中間……
倒是神目公子,這時候尚未現身,而是在偏殿之中休息。
看樣子,他如此翻閱卷宗,整整一夜,雖然近乎神跡,但消耗卻也不少。
來到了殿間坐著,方寸靜靜的品著茶,一邊的鶴真章與夢晴兒都有些擔憂的偷眼看他,卻見方二公子這時候表現的四平八穩,一點也不著急,倒像起了個大早,來看熱鬧的!
一柱香功夫后,神目公子陸霄在九仙宗三位長老的護送下走了出來。
一一與場間的靈霧宗宗主、諸位長老,方二公子,清江城的薛掌令與諸位神將、文書、來自于七族的白家公子白懷玉、剛剛趕來的薛家五先生、黃家贅婿百里先生等人揖過了禮,這才于眾人之中坐了下來,襝衽直腰,輕聲道:“經得昨日一夜翻閱,也算略有所獲!”
場間眾人聞言,皆是心間一驚,挺直了腰背。
尤其是有一部分目光,已經陰瘆瘆的向著方寸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正是七族煉氣士。
方寸笑道:“昨日聽得陸小友神技,正是洗耳恭聽之時!”
神目公子陸霄向著方寸輕輕頜首,然后坐直了身體,輕聲道:“自四年之前,鬼官現身于清江,直至今日,大小作案一百五十二件,牽扯人命四百七十六條,屠族四起,斬殺婦孺十七,竊去金銀珍寶,郡府可查的,有十萬七千余金,另有許多不可估量之秘本與珍符……”
“嘩啦……”
聽得他這一句話,場間眾人皆是一驚。
倒不是因為那鬼官所做之事如何,驚者乃是這神目公子居然說得這么細致。
這一夜過去,他竟是真的完全記下了所有卷宗的內容?
而陸霄向著諸人,輕輕點頭,又道:“然據陸霄粗淺之見,這大小一百五十二件案子之中,真正為鬼官所為者,應該不到七成,這七成之中,亦至少有一半是暫時難辯真假!”
“額……”
殿下一下子變得更為鴉雀無聲了。
倒是一邊的方寸,面上露出了些笑容,似乎十分滿意。
“許多卷宗,太過久遠,又因著之前那一把大火,多有殘缺,因此便是粗略判斷,多半并非鬼官所為,但卻也無法細究,而今與鬼官之案有牽扯者,倒是近日里發生的三起血案,而我細細翻閱了諸道卷宗,而今可以作出判斷來的,便是這三起血案之中,惟有……”
他微微一頓,才又道:“最后一件,或許真乃鬼官所為!”
“嘩……”
場間也不知有多少人,聞言皆露出了驚奇之色。
包括明明早就知道的人,比如七族之人,也比如一臉驚訝的方二公子。
一邊的鶴真章與夢晴兒,都快看不下去了。
“那兩件血案里的第一件,乃是四位金丹,四位筑基,趁著清江大獄守獄官不在,摧動毒霧,潛入大獄,將第四層大獄里面關押的四十一位罪修,連同第三層的一些凡人罪囚盡數斬殺,與此同時,又有一位金丹煉氣士,連同兩位弟子,以摧眠法混入清江郡府存放要案卷宗的經庫,一把大火,燒去四方經庫的其中兩方,并趁機盜走混在了其中數道卷宗……”
“也正是這盜去卷宗之人,在藏身于商隊,準備偷偷將這些卷宗運送出城時,行至清江郡西城門外三十里的青牛嶺...
青牛嶺時,遇到了第二批鬼官的伏擊,此番出手者,起碼有三位金丹境煉氣士,出手極快,于辰時一刻動手,不到盞茶功夫,便已掃清首尾,留下斬首令離去!”
場間諸人皆如聽天書一般聽著他細細講來,神色極為驚異。
一言一語,細細講來,竟似纖微無遺,這真是一夜之間,便看了出來的?
方寸笑著拍了拍手,道:“陸公子神技,讓人嘆為觀止,只是這些我們都已知道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想聽自己不知道的了。
而神目公子陸霄,則是輕輕一點頭,道:“妙處正在這里,我細看那卷宗,第二批動手之人,行事極為干凈利落,做事更是小心至極,焚尸滅口,燒去刀影劍痕,召來大風吹去一切灰塵浮土,甚至還使用了引靈符,擾亂現場的法力殘留,以免被人看出端倪來……”
“哦喲……”
方寸心里都微有些詫異,心里贊了林機宜一聲。
然后便聽那神目公子陸霄道:“正是因此,我才更確定這一樁案子,不是鬼官所為,因為那鬼官殺人,非但不會掩蹤,甚至還會故意留下自己的法印,他相信自己的神通術法,與任何人都不同,所以根本就不擔心別人能夠查到什么,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種威懾……”
方寸心里暗想:“這姓林的渾球本事也不過如此……”
“而假的就是假的,他們做的再小心,也總是有痕跡留下!”
陸霄輕聲開口,大袖輕輕展去,道:“這是事后郡府的勘探之人,運法力于目,記下來的場間情形,其中最為有價值者,乃是一株樹后的頑石,上面有著些許的焰痕,應該就是彼此之間斗法時留下來的,只是這頑石位置十分隱秘,才沒有被他們及時清除掉……”
“這,也是最能夠追蹤到那鬼官的線索之一了!”
周圍殿內之人皆抬頭看去,便見他身前化出來的,乃是一位頑石幻影,在下部,有著指印般大小的燒痕,周圍沒有別的痕跡,便可見是法術所為,只是讓人面面相覷的是……
這一點焰痕,能證明啥?
世間煉氣士億萬,哪個不懂些火焰類的法術?
你想說焰痕,我分分鐘可以給你燒一朵花出來看……
“一點焰痕,自不算什么!”
神目公子陸霄輕聲道:“只不過,因著世間術法的不同,焰痕自也不同,大抵相似,但卻仔細看去便有偏差,這一道焰痕,燒焦了頑石表面,但內中卻結霜,想是陰火一類,僅此一項,便已排除了大部分宗門的術法,而場間死者等人的身份,我也已尋了出來,那位金丹,乃是青槐縣的一位書院座師,兩位筑基,乃是他的座下弟子,其他人皆是凡俗鏢師……”
“他們這些人的資料也已有郡府之人細查過,來歷師承皆落在了卷宗之上,卻是無人擅長陰焰之道,由此便可知,留下了這一朵陰焰燒痕的,應該就是兇手,只要能夠辯別出這陰焰燒痕,究竟是哪一宗哪一門的術法神通,便可以判斷出,這次出手的鬼官,來自何處!”
殿內諸人聞言,皆已有些詫異,下意識瞪大了眼睛。
“啪”“啪”
場間有人拍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卻是方二公子,笑道:“那你可判斷出來了?”
神目公子迎著方寸的目光,輕輕點頭:“清江六宗,連同七族,郡府,大小神通術法無數,千奇變幻,陸霄也不敢說都已掌握了,只不過,就我所知,所曾了解過的術法之中,惟有三道,乃是走的陰焰一路,其中一道,來自郡府,乃是禁冥之焰,等閑人施展不得!”
“而另外兩道……”
他忽然微微一頓,轉頭看向了方寸,輕聲道:“便來自守山宗!”
場間不知有多少人,聞言唰的一聲瞪大了眼睛,齊齊看到了方寸臉上。
陸霄則直迎著方寸的目光,輕輕補充道:“陰焰之路,本就極少有宗門修行,而守山宗有神冥秘典,我也曾大抵了解過,能夠燒出這等焰痕的兩式術法,應該就是其中的……”
“煉魂蓮火……”
“以及,九地焚心印!”
說到了最后時,已微抬下巴,看著方寸,道:“方長老,不知我說的可對?”
“若有疑惑,可以著人施展一下,彼此印證,便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