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
聽了范老先生的話,方寸面上露出了幾分好奇之色。
自家人說自家話,范老先生與自己的關系,大家彼此心里都有數,瞧老先生這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想必是為了平息犬魔被斬的后患,著實沒少到處奔走,原本方寸以為這位老先生此時大概弄死自己的心都會有,卻沒想到,這位老先生如今居然要找自己幫忙……
他有什么忙,是范老先生舍得拉下老臉來求自己的?
“方小友……”
范老先生低聲一嘆,面上似乎有了些黯淡之容:“老夫知你少年意氣,心間所想,其實老夫何嘗不是與你一樣嫉惡如仇,然世事如此,又能如何?此前你不聽老夫之勸,硬斬了那烏鴉山的犬魔,其實已經惹下大禍,乃是老夫不辭辛苦,數月奔走,訪老友,見故師,這才終于幫你擔下了此責,厘清了關系,如今,總算不會再有人因為犬魔之事,找你麻煩了……”
“哦?”
方寸聽著,神色多少有些新鮮。
而范老先生迎著他的臉色,顯得一片坦然,毫無愧色,道:“誠然,老夫當年是你兄長的故交,也算是你的長輩,幫你做這些事,也是份所當為,只不過,老夫奔波許久,終尋得人壓下此事,卻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既然要斬了犬魔,那自然也要有所擔當,老夫為了此事,便已在黿神宮內,許下了重諾,此番回來,定然要將靈井之事,處理的妥妥當當!”
說著,臉色已是一片毅然,目光向外一瞥,道:“適才你也瞧見了,那位巫族月部的女子,便是老夫從黿神宮內專程請了過來,幫著我清江郡處理靈井枯竭之事的高人……”
“她的名字,應該喚作月寒妝?”
方寸心里暗暗想著,向范老先生笑道:“此前不是已經聽她說得很仔細了么,靈井之事,便是因為鬼官竊取清江氣運而釀成的大禍,范老先生此前便已經將靈井之事,壓在了我六宗頭上,如今關鍵時候,如何能不全力相助,那鬼官……老先生放心,我定然給你揪出來!”
范老先生聽著,面無喜怒,微一沉默,才道:“如今斬了鬼官無用!”
方寸頓時有些好奇:“哦?”
范老先生道:“靈井枯竭已久,鬼官為禍也深,縱然如今將那鬼官抓來,鬼璽毀掉,但氣運已亂,怕是也養不好靈井,這也是老夫將靈井之事,放在了頭一樁大事的原因……”
方寸訝然,忙道:“那老先生的意思是……”
范老先生,忽然站了起來,深揖一禮:“能救靈井者,惟方家與七族……”
方寸眼睛都微微瞪大了。
“分明七族與妖尊私貿之事,鐵證如山,范老先生為何不去深查?”
也是在此時,九仙宗所居的客殿之外,清靜山峰之上,孟知雪正與神目公子陸霄二人,一前一后,相對而立,孟知雪今日見得殿內之事,便已俏臉生寒,滿心皆是驚疑怒氣。
“此事對我來說,并不意外!”
神目公子陸霄輕輕開口,神色顯得有些輕淡。
“為何?”
孟知雪微微咬牙,道:“你顯然是早就知道鬼官殺人,與七族和妖尊的暗中勾結有關,可是你卻從頭至尾,都不肯將這件事說出來,難道說你們七族的事,你也要幫著瞞到底?再如那范老先生,同樣也是姓范,難不成他老人家也是出自七族,也一樣要為七族效力?”
“范老先生確實與我一樣,皆是七族出身!”
神目公子陸霄輕輕開口,眉宇輕皺,道:“可我想說的,卻沒有這么簡單!”
孟知雪挑了挑眉梢,看向了他。
神目公子陸霄,低低嘆了一聲,才道:“這便是我與你說過,做好人,與做好事的道理!”
轉過身來,看著孟知雪,道:“范老先生不會因此而動七族,最多也只會斬首惡,原因很簡單,不是因為范老先生要替七族效力,畢竟他老人家,早年間有一位親侄子仗了他的名義,強搶民女,同樣也被他一劍殺了,以正視聽,這樣的人,又怎么會在意七族名份?”
“他不動七族,是因為只有七族的配合,才能救得了靈井!”
“什么?”
孟知雪聽得此事,才忽然怔住了。
“靈井之秘,尋常煉氣士并不知曉,包括我九仙宗大部分長老!”
神目公子陸霄低低嘆了一聲,道:“但我讀盡世間經義,甚至曾經得到道主的賞識,得以入道門,觀得半部道藏,卻從里窺得了些靈井的由來真意,因...
真意,因此我知道,七族與靈井,息息相關,范老先生若硬要向七族出手,靈井必毀,到頭來,遭殃受苦的,還是百姓!”
“而這,才是范老先生分明大怒,卻還是不會動七族的原因!”
“靈井……靈井……”
孟知雪心間驚怒,連呼了兩遍靈井的名字,想要細問,但也知道,此事既為驚人之秘,那必然不能隨便告之旁人,而且她也知道,以陸霄的身份,不可能說假話,既然他說了七族與靈井,息息相關,那么便定然確實如此,可是這樣一來,卻更使得她心間有些憤憤然……
“難道,就因此放過了七族?”
神目公子緩緩搖了搖頭,道:“我說短視與長視,便在這里!”
微微一嘆,他才道:“聽見七族之中,竟有如此敗類,暗中勾結妖尊,我心間亦是怒極,如今的我,也可以大義滅親,向世人公布此事真相,可是如此一來,人心憤怒之下,七族必遭重創,而七族也不會坐視自己覆滅,一定會起而反擊,最終一塌糊涂,又有什么好處?”
“而我能夠做到的,便是先處理鬼官之事,聯合七族,先請得諸方聯手,治好了靈井,待到萬事皆妥當,然后再回族中,求祖爺出面,整治族系,將那些與妖尊勾結之輩打的打,殺的殺,說服七族改變與南邊的態度,也算是還我清江百姓一個公道,一片安寧祥和!”
孟知雪聽了,許久無言,顫聲道:“這就是你做事的原則?”
陸霄沉默了一會,道:“你不覺得,這才是對清江百姓,對大局最好的處理手段么?”
孟知雪咬了咬嘴唇,輕輕搖著頭。
過了許久,她才低聲道:“這或許是你的答案,或許有理,但一點也說不服我!”
神目公子陸霄沉默著,許久才道:“那誰有可能說服你呢?”
孟知雪不言,只是轉身看向了范老先生留下了方寸說話的那一方殿宇。
“七族與我方家?”
方寸聽了范老先生的話,也是頗為意外,一怔才笑道:“此言何解?”
范老先生沉默了一會,向方寸道:“此前你入守山宗,花三百龍石買靈脈,是否是真?”
方寸萬沒想到,他竟會提這件事,慢慢點了點頭。
“能夠治得靈井的,只有龍石!”
范老先生忽然開口,說出了一句異常驚人的話,目光定定看向了方寸,低聲道:“靈井牽系清江靈脈,一竭俱竭,一漲皆漲,而今清江靈井,已到瀕臨衰破之際,再無別策,可以在短時間內救得了靈井,惟有龍石,甚至不是少數的龍石,須得大量龍石投入靈井才可!”
“然而這一次,老夫為著尋人壓下犬魔之事,已在黿神宮內被迫答應,此番予我清江的龍石,本就會減半,況且六大宗門,表面平和淡然,實則錙銖必較,龍石到了我手里,想要不給他們,他們又怎么會同意,便是我與他們撕破了臉,能夠扣下來的龍石,也遠不足救治靈井所需,所以,這一次我只有借七族之力,借你方家之力,為我,為這清江百姓……”
他如此身份,在此時,卻一揖到底,大義凜然:“求你們出手相助!”
“這……”
這一番形勢的變化,竟是讓方寸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忽然明白了許多事,難怪這位范老先生,哪怕白懷玉已經自承其罪,仍然對七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難怪當初自己一來郡府,這位范老先生,便口口聲聲,有恩于自己的兄長,更是要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恩人長輩的模樣,難不成,那時候,就開始考慮這件事了?
這個消息,來的突兀,便是他,也一時沒急著回答。
而范老先生,似乎看出了方寸心間的疑難,忽然輕嘆,道:“方小友,可憐老夫一大把年紀,居然要如此求你一個后生,著實有些可笑,但你可知,老夫為何會搞到這一步?”
方寸投來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靈井自立國之初,便已存在,在老夫之前,你可知他們是如何治靈井的?”
范老先生無奈一笑,道:“那你總知,當年你兄長因為破壞了凌州百姓生機被盜之事,遭到天行道追殺的事情吧?”
“唰!”
方寸心間一驚,猛得轉頭向范老先生看了過來。
迎著方寸的目光,范老先生緩緩點頭:“沒錯,當年陳州一宗門設普天月華陣,竊取凌州三千里域內百姓生機,便是奉了前任郡守之命,引入靈井,轉作井間靈泉的……”
這一刻,方寸頭皮隱隱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