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四轉,法舟橫空,轟隆向北,烏云相隨。
因得老經院三次放詔相請的緣故,仙師方尺的弟弟方寸,前往朝歌之事,惹得人盡皆知,又因得如今的大夏,暗流涌動,局勢不明,則更有許多人,下意識將目光放在了方寸的身上。
其中大略分為幾個部分:
其一,便是參研《無相秘典》之人,因為醉心參研,發現《無相秘典》之中有著莫測之道,高深玄妙,但又分明可以感受得出來,《無相秘典》似乎是戛然而止,余蘊猶存,因此心里便有著奢望,希望可以看到更多,所以懷疑方寸是否交出了所有的《無相秘典》,心間猶豫難決。
其二,便是見得了如今大夏形勢,難以揣測走勢,便將注意力放到了方寸身上。
如今的方寸,在許多人眼里,身份都是極為復雜的。
表面上看,柳湖方家二老被擄走,方家被迫交出了《無相秘典》,看起來是受害者,龍城才是背了這《無相秘典》外傳的大黑鍋之地,而與此同時,溫柔鄉生出的那場大變,更是不應該與方家有關系,畢竟眾所周知,方二公子只有金丹修為,而且彼時應該是問天山上……
當然了,這些說法,能瞞過普通人卻瞞不過一些老狐貍。
雖然他們一點證據都沒有,但他們仍然懷疑,問天山可能是個套溫柔鄉就是方二公子親自攪和了的甚至連如今龍城那突破了天際的尷尬地位也是這方二公子一手謀劃……
別問原因!
問就是我愿意……
而其三,則是龍城與溫柔鄉一方勢力了。
任何時候都不能小瞧了龍城,哪怕龍城如今已經隱隱被凰城、麟城、雀城三大神城為首另外十幾個小神城附庸的勢力聯手壓制虎視眈眈,意露蠶食之相,但龍城當初號稱仙殿之下第一神城的地位卻仍然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底蘊與霸氣而溫柔鄉更是身為周邊為數不多夠膽與大夏抗衡的存在即便如今被毀了妖丹的生意但他自己的實力卻暫時未受影響。
或許這兩方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這是方寸所為但這并不是他們不報復的理由。
方寸如今往朝歌去本來也有避禍的因素在里面。
“雖說群魔亂舞,在旁開道,聽著甚是威風,不過,倘若龍城與溫柔鄉真不想讓我安穩到達朝歌的話這一路上怕是也不會消停這些人是提防不住的只會拿命來填……”
“而與其讓他們當炮灰,不如留著命在黿城做點有用的事情!”
方寸不讓林機宜等人跟著,便是這個原因。
而自從法舟離開了柳湖乃至出了黿城地界時,便一直在準備著。
甚至也不只有他,法舟上的孟知雪,云霄等人,看起來一派輕松,終日在法舟上面打牌飲酒,但實際上卻是誰也不敢有半分大意,心里皆明白,如今不只方寸,自己這些人也都在漩渦中心,去了老經院,便安全了,但若是毀在了這半路上,那卻實在是可惜。
只不過,雖然他們一直做足了準備,但這一路上,竟是出奇的平靜。
在走了半月,都沒見到有刺客近身的時候,方寸便忍不住笑了:“現在肯定有人在遭罪!”
云霄深表贊同:“是啊!”
在方寸北上的路上,一方山野之間,某個小小的廟宇之中。
廟是小廟,本也有位住持,三五和尚,但如今,所有的和尚都已經橫死當場,尸身堆在了廟中,而在廟里原本該是佛座坐著的位置,如今卻坐在了一個面容枯槁的老者,他如木頭一般的坐著,連聞息都聽不見,只有左掌的食、拇二指,在以一種極度微小的幅度掐動。
一柄劍橫在他的右手邊,時刻被他握著劍柄。
他來自龍城。
如今他正在掐算柳湖方二先生的法舟,經過自己頭頂的時間。
他本是元嬰境界,實力已高過了那方二先生不少,但是他仍然不敢大意,所以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直接沖上門去,而是在此枯坐了三天,將所有的法力與心意,全都凝聚于一劍。
他甚至都沒想著真能夠刺殺成功。
因為他知道,龍城龍神王,若真的想要那方二公子的命,派過來的一定不會是自己,更有可能是那位默先生,或者是龍神王親自過來,當然,他也知道龍神王為什么不親自過來,如今大夏形勢繃成了一根弦,龍城的任何大動作,都有可能使得這根弦徹底崩斷……
所以自己這一場刺殺,很有可能是被上面當成了一種警告。
用自己去警告那位方二先生,告訴他有人知道你做過的事,并且打算報復。
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認真對待這一劍。
他已等了整整三天,在他的計劃中,法舟快到自己頭頂上,最適合出劍的位置了。
他沒有以神識去查看,因為這樣也有可能會驚擾到對方。
因此,他只是在完全計算清楚之后,便繃緊了心弦,準備斬出這一劍。
一分、一息,時間漸近……
他心如磐石,準備順勢拔劍斬向天空。
但也就在此時,忽然聽得廟里“啪”的一聲,有重物輕輕落地的聲音。
枯槁老者猛得睜開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一張“囧”字形的無辜臉,褐色的豎眼圓瞪著,就在自己面前不到三指的地方,認真的盯著自己,鼻息相聞,似乎隨時會吻上來一樣。
“臥槽……”
枯槁老者三天的準備瞬間破功,一聲大叫,拔劍而出。
那無辜臉正是一只豹子,心里一驚,便感覺到了這枯槁老者的殺氣,早在這枯槁老者出劍之前,便嚇得一蹦三尺高,夾著尾巴,瞬間奔到了廟門處,而在此時,眼見得這一劍就要斬在豹子身上,便見得那豹子身后,忽然轉出了一個穿著青袍,小廝模樣的人來……
那小廝模樣的人臉上掛著笑,剛想說話,也是一聲“臥槽”,身形竄的比豹子還快。
而在他的身后,則現出了一個身穿考究黑袍,懷里抱著貓的中年男子,這男子抬頭看了一眼,順勢提起右手里的長劍擋了一下,那枯槁老人斬出來的一劍,便瞬間反彈了回去……
“嗤”的一聲,枯槁老人額心出現了一道血色豎縫,神魂皆喪。
黑袍男子轉頭向那青衣小廝兒看了一眼,微微皺眉。
青衣小廝兒喘了口氣,這才驚喜笑道:“師傅,我做的怎么樣?”
“你看,我就說這里肯定藏著刺客吧?”
邊說邊笑,一臉趕緊過來夸夸我的樣子,就連一邊的豹子都張大嘴笑著,如出一轍。
黑袍男子的臉色顯得十分的無奈,就連他懷里的貓都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把臉轉向了黑袍男子,藏在他的懷里。黑袍男子道:“你尋找刺客的本事,著實天賦非常,雖然教你的時間還不長,但卻幾乎趕上了我……”眼見得那青衣小廝兒表情都已經有些驕傲了,黑袍男子才忽又接著說了下去:“可為什么你的劍道水平沒有半點增漲,直到現在都不會殺人?”
青衣小廝兒的臉色頓時顯得有些尷尬了,連身邊的豹子也變得有些垂頭喪氣。
“不光是你,連你養的貓都與別個不同……”
黑袍男子說著,皺起了眉頭:“連我的貓都愛吃魚肉,為何你的豹子只愛吃豆腐?”
青衣小廝兒的臉色更尷尬了,與身邊那張無辜臉的貌子對視了一眼。
“可能……咳……”
他想了半天,才勉強解釋:“品種不同?”
黑袍男子說出不話來了,良久良久,才低嘆了一聲,道:“走吧!”
兩人繼續向著下一個地方走去,剛剛來到了廟外的石階邊,就看到兩只小狗正費力巴拉的從順著石階爬了上來,累得吐舌頭,然后他們便又順著臺階走了下去,留下兩只狗發懵。
同樣的,也是在法舟橫過的路上,不知有多少宗門與世家,甚至幫派,虎視眈眈。
陽城郡,如今已經集結起了一群散修大軍,皆已把住各大山頭,布下大陣,甚至準備好了許多軍中才堪用的禁物,只為了等著那一艘往北邊而來的法舟,出現在視野之中。
但還不待他們等著這艘法舟,卻已經有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山下。
“盟主,盟主……”
下方很快便有散修沖了上來,叫道:“下面來了一位儒生,說要勸我們放下刀兵,歸入朝堂,我等皆笑他,他便說如果我們不聽勸,他就準備要跟我們所有人講講道理……”
這為首的盟主聞言頓時冷笑:“儒生?講道理?”
他抽起了手中的大刀,冷目向下看去:“那儒生在哪里?”
話猶未落,他便已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山下,忽然有無數的人飛了起來,漸次慘叫得飛上高空,然后又更大的聲音慘叫著跌落了下來,而在這無數的人影之下,則可以看到一個身穿儒巾,神色淡然,左手拿著一卷書……身材足有三丈余高,一身肌肉緊緊繃起,雙眼如銅鈴,右手持著一根紫金銅錘的男子走了上來,無論是身前何等修為的對手,也不管面前有幾個人,是不是布了陣型阻擋。
對他來說,都是一個動作,揮起銅錘,對方就飛了天。
“俺來給你們講道理了,只為勸你們莫被奸人所用,去對方家公子不利……”
走到半山腰里,他已聲若洪雷,兇神惡煞的大喝起來:“誰敢不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