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調任趙維為工部尚書,將御前工匠悉數交給他......
如此處置,不是因為他是寧王,更不是一通亂炸把大宋的那一點怯懦燒沒了,而是看中了那種可逆風航行的寶船,以及火器。
如果非要描述相公們當然的神情,大概和印第安人第一次見到宋人時的感覺差不多——奉若神明。
只能說,相公們還是務實的,趙維再熱血,也比不上一輪飽和攻擊有說服力。
后世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這句話不光適用于敵人,對自己人也同樣有效。
什么陳宜中,什么有罪沒罪的...相公們想要更多、更強的火器,只有趙維能給他們,這就是射程之內的真理。
而御前有雷火匠人近百,船工造匠更是數千之眾,都給了趙維,就必然有更多的寶船和火器。
“嚓,這買賣不虧啊!”
接到任命的趙維也是詫異,之前可是做好了準備,不掉腦袋也得扒層皮呢!
怎么就成了工部尚書?又給了這么多工匠呢?
“早知如此,咱多炸幾條船啊!是不是直接就成宰相了?”
一旁的趙與珞想抽他。
“混賬東西,爾再言一句試試!?”
“嘿嘿。”趙維賣乖,“說著玩的。不過話說回來,有了這么多工匠,還真能干不少事。”
趙與珞白眼:“陸相有言,給你一年時間改造新船,多造火器。若有違反,拿你是問。”
“呵。”趙維大樂,“那可不是新船和火器的事兒了。”
“怎么講?”
趙維:“其實吧,當初設計復興號的時候,船工就提出過許多設想,比如把船身做的更窄,吃水更深,應該可以達到更快的航速。”
“更快?”趙與珞不信,“能有多快?”
趙維想了想,“就咱們之前走的那條極北航線,一個多月吧!”
“多少!?”趙與珞驚了,“你小子可莫要順嘴胡說,怎么可能?”
那條航線,他們可是整整走了半年多。就算把中間停靠補給的時間去掉,也要四個多月的漂泊。
一個月...已經超出了趙與珞的認知,甚至認為是癡人說夢了。
“這有什么奇怪的?”趙維卻是不以為意。
“父王也太小看咱們大宋的船工了,他們遠比你想象的要高明得多。”
宋朝的造船工藝絕對算得上木質帆船的巔峰水平,即使和幾百年后的歐洲帆船相比,也一點不落下風。
之所以不被后世所稱頌,一來,是因為華夏民族,不是海洋國家;二來,則是需求決定的。
亞洲沿岸,因為太平洋季風天氣過于強勢,加上黑潮洋流的影響,致使出航條件單一,面對的大洋氣候也相對單一。
說白了,天氣差的時候出不了海,天氣好的時候呢,風向基本固定,不需要多變的復合型帆船。
硬帆船航速快,在亞洲沿海的氣候下靈活性也高,自然蓬勃發展。
但,這并不代表我們造不出更好的帆船。
事實上,只要漢人想,有需求,什么樣的帆船都造得出來。
看看明朝的鄭和寶船就知道了,船長將近150米,寬44米,排水量2萬噸,載重5000料(7500噸)。
這已經是木質帆船的極限。
即使是1902年下水,號稱西方最大帆船的普魯士號大帆船,在長度上也比鄭和寶船短了幾米。寬度更是一半都不到,排水量也只有11000多噸。
這么說吧,后世之所以對西方帆船追捧甚多,一來,那玩著確實挺帥的;
二來,是你沒有大航海時代,沒有吹的資本。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宋被元朝打出來一個航海時代。
需求決定高度。為了適應多變的大洋天候和不同的航海需求,船工們必須絞盡腦汁的改進原有船型。
再加上趙維從旁輔助,爆發出來的創造力,絕對不容小覷。
“其實,不光是造船,徐良那邊研究火炮也有許多別的想法,只是苦于沒有人手攻關。現在把御前的雷火匠給他,無異于雪中送碳啊!”
趙與珞聽的一愣一愣的,心中甚是欣慰,“不錯,那你更要干出點成績來,為國效命。”
“放心吧!”趙維大包大攬,“絕不給親爹丟臉。”
“嗯。”趙與珞意味深長地看著趙維,突兀地轉換話題,“對于中原局勢,朝中也有了方略。”
“哦?”趙維精神一振,“說說!”
“陸君實的意思是,如今中原百姓漸哀,皆言皇駕拋棄萬民而去,已無心抗爭。這樣下去,是萬萬不行的。就算咱們殫精竭慮,圖強復興,可歸宋之時又有幾人還念舊朝恩情呢?”
“確實。”趙維點著頭,“這是逃亡海外最大的難處啊!”
人是需要精神的,更需要榜樣.。
原本的歷史,雖然趙宋亡于崖山,可十萬人投海殉國,那種不屈的精神不但激勵著大宋遺民,更激勵了華夏千年。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自元朝立于中原開始,反抗之聲就從未間歇。
無數義民舉遺宋義旗抗擊元朝,致使曾經天下無敵的大元帝國國祚不足百年,便草草收場了。
這就是精神和榜樣的力量。
可是如今呢?
說難聽點,大宋皇廷跑了,丟下萬萬之民偷生海外。這對百姓來說,已經不是失望,而是絕望。
“所以......”趙維喃喃道:“所以陸相要派人回宋?讓百姓知道,趙家還沒有拋棄他們,重燃萬民斗志?”
趙與珞點頭,“看來書沒有白讀,已經看得通透了。”
“呵呵。”趙維咧嘴,“我不但看出要派人回去,我還知道派誰回去。是...璐王趙曄吧?”
“你......”趙與珞滿眼驚訝,“你是怎么知道的?”
結果,趙維那邊一聽真是趙曄,猛一揮拳。
“yes!!”
“......”趙與珞,“何為...也死?”
“沒事兒。”趙維打著馬虎眼,轉移話題,“這事不難猜。”
“回去的人得有極高威望,且必須是皇族中人。只有這樣,才能向百姓傳達明確的信號,就是趙家從未拋棄大宋子民。”
“而這個人,也只能是趙曄了。誰讓他姓趙,還是崖山救難的英雄呢!”
說到這兒,趙維一臉的幸災樂禍。
“那小白臉兒特么搶老子的功勞,還當是撿了個便宜?殊不知,那就是張催命符!”
趙與珞:“......”
親爹有點懵,不敢相信地看著趙維,“你早料到會有回宋這一場?也早料到是崖山救難的英雄回宋?”
趙維:“哪有那么神?不過,這個時候的英雄嘛,就是推出去當炮灰的!就算回宋這事他趕不上,等和元軍打起來,他也得沖第一個。”
“要不是因為救難英雄這個名號有點燙手,老子會善罷干休?”
“......”
趙與珞鄭重地看著趙維,這些話著實驚到他了。
要知道,能說出這些話,是需要細膩的洞察和極遠的眼光才能做到的。
他這個當爹的都是沒想這么多,當初趙曄搶功,他還心有不甘來著。
現在看來,混蛋兒比他看的還遠。
“呼......”長出口氣,甚是欣慰。
“之前,為父還憂心你小子沖勁有余,但過于跋扈,更不解朝堂的曲折糾纏,將來是要吃虧的。現在看來,為父的擔心卻是多余。”
“能有如此心機,爹就放心了啊!”
“嗯?”趙維一僵,這是夸他,可這言語怎么不太對呢?
“我說親爹,好端端的,能不這么傷感不?”
“要夸的。”趙與珞平靜笑著,“不夸...就沒機會了。”
聽的趙維心更往下沉,急了,“你到底幾個意思?”
只聞趙與珞道:“除了璐王,為父也要同行歸宋,提振民心!”
“什么!?”
趙維騰的站了起來,脫口而出,“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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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維其實是一個挺擰巴的人,他既有奸猾陰損的一面,也有來自骨子里的正義。
否則,前世的他就不會選則那樣的死法,今世也不會為復宋而努力。
他既可以炮轟皇舟,為大宋相公們招魂。也能為了一點小事算計趙曄,等著看他去送死。
沒錯,今時歸宋,與送死無異!
要知道,那已經不是大宋了,那是大元的天下。
趙姓人回去,還是反元的,更要命的是,還背了個崖山救難的名頭。
忽必烈要知道他回去,還不得搜山檢海的抓趙曄?
可是,必需有人回去,也必需有人給宋民一個希望。哪怕是去送死,也得死在萬民之前。
讓大伙兒知道,大宋未亡,復國可期!
這是宋人的一口氣,得吊著。
趙維這水平說不清也道不明,但知道很需要,就像四行倉庫的那八佰壯士,就像狼牙山上投崖的英雄,就像....致死不降的文天祥和張玨。
那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更是華夏立世五千年的根源。
說句裝逼點的話,有時候明知是死也不得不去做,大丈夫做人的道理,便在其中。
可是話說回來,趙維說到底也還是個混蛋。
本著死道友不命貧道的原則,趙曄去死他沒意見,可是親爹不行!
那是我爹,誰特么敢推他去死,你試試!?
趙維和他拼命。
“不行,你不能回去!”趙維瞪著眼珠子,言語不容有疑:“那是必死之地。”
“臭小子!”趙與珞笑了,“說璐王之時,怎么不見你說什么必死之地?”
眼神飄忽,“不至于...最多艱難些。”
“你糊弄誰呢?”趙維大吼,“真當你兒子傻唄?中原那邊是什么情況,咱爺倆都心知肚明。你回去不弄出點動靜,怎么激勵百姓?”
“那特么就是去送死的!”
趙與珞,“可是....必須有人去送死啊!”
趙與珞笑著,把趙維安撫坐下。
“爹也不想死,爹還想看著你納妃生子,還想看我兒一步步光耀門庭。可是,爹不去,誰還能去呢?”
“如今皇駕左右,除了你,就是璐王與為父。如你所言,璐王頂著崖山救難的名頭不去不行,可他才多大點?他與你同齡啊,不過十七而已!”
“讓他自己回去,誰能放心呢?只有為父陪他走這一趟。”
“操!”趙維惡狠狠地咒罵一句,看著趙與珞,知道已經無可挽回。
但是,只那么一瞬間,趙維做下了一個決定。
“沒得商量了,是嗎?”
“是!”
“那什么時候走?”
“七天之后,便啟程回宋。”
“所以,你今天來不是恭喜我升官的,而是來告訴我你要走的?”
“是!”
“好吧!”趙維笑了,笑的反常,“走就走吧!生在這個時候,命都不是自己的。”
“沒錯!”
“那臨走之前,我給親爹送行。”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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