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歸宋,趙維身邊有從一開始就跟著他的一百義勇,和血頭帶領的一千印第安戰士。
除這些人之外,還帶了火藥房這一年產的所有火藥、火器,以及黃金白銀和一些美洲作物的種子。
這么多物資,按理來說,只復興號加上剛剛下水不久的另一條新船,是不可能回航的。
不過還好,除了趙維這邊,相公們為成王與璐王回宋,也是作了充足的準備。
挑選了精卒三千,物資無數,由十艘大型戰艦承載。
當然,相公們還不知道,成王趙與珞已經被自己的兒子用蒙汗藥給蒙倒了。
陸秀夫、楊太后,以及一眾朝堂文武,是踩著時辰過來的。
今日二王歸宋,朝中臣子無論官職大小皆來送行。
各軍屯的百姓也是難得放下手中的活計,從四面八方聚于新崖山,恭送兩位王爺先行一步。
璐王趙曄則是與送行臣僚一道而來。
趙維遠遠看著,發現這小白臉的臉色更白了。
要知道,趙曄也才十七歲,再老成能老成到哪去?
平時被大伙夸上了天,心性自然飄忽,以為真是人中龍鳳,救難福星。如今十幾萬雙眼睛等著他回宋激勵萬民,啪嘰一下摔回了現實。
他也怕,而且怕的要死。
事實上,趙曄有一個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他膽子其實很小。
小時候,只要是打雷下雨的夜晚,他只有鉆到母妃的懷里才肯入睡。
只是,后來國難當頭,他父親秀王說:我輩當出,救民于水火。
于是,趙曄就學著他爹的樣子,高喊著救國救難,一步步成了皇家的榜樣。
以至于當陸相公說,把崖山突圍之功放在他頭上的時候,趙曄覺得那是理所應當。
他比趙維強!他是榜樣,更應該是英雄。
盡管他依舊膽小,盡管崖山突圍時,他躲在船艙里,看著趙維提刀入陣,看著大宋兒郎浴血廝殺。他想出去,可是他不敢。
至于現在,趙曄的腦袋是懵的。可被架在這里,不回去不行。
他甚至有些后悔,當初為何要搶那混蛋的功勞?
他甚至有股沖動,想對著眾人大吼:“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有十七,我想活著。”
可最后,他終是沒喊,因為...他不敢。
————————
眾人簇擁璐王來到碼頭,不見成王趙與珞,卻見寧王忙前忙后。
陸秀夫掃看一圈,也不見人,只得上前與趙維見禮。
“敢問寧王,成王殿下何在?時辰不早了。”
只見趙維咧嘴一樂,說出一句不靠譜的。
“我爹?我爹昨晚喝多了,正在屋中睡的香甜。本王一看,今兒是走不了了,于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就替他來了。”
“......”
“......”
“......”
眾人眼珠子沒突出來,你替他來?開什么玩笑!?
楊太后攔著趙昺,無語地白了趙維一眼,解圍道:“你這孩子,端不分輕重!此百官在列,萬民送行之時,說的什么笑料?”
“來人,去看看成王可準備妥當?”
好吧,什么喝多了,睡的香甜,楊太后壓根兒就不信。
陸秀夫聞之,也是有心給趙維留面子,急聲道:“還是老臣親自去請成王殿下吧!”
說著話,轉身就走。
可是。
“太后!陸相!”
趙維冷然一喝,把陸秀夫叫住了。
待其回身,正對著趙維深沉且堅毅的眼眸。
“寧王這是?”
只見趙維深吸口氣,突然緩抬雙臂,抱掌于頂,向著楊太后、陸秀夫,以及在場的官員百姓,一揖到地,奉上大禮。
“寧王這是做甚?”楊太后連忙虛扶一計,“好端端,何至此大禮?”
“太后、陸相...諸位相公......”
趙維大禮不起,“看在我爹已經折了三個兒子的份兒上,就讓他再多睡一會兒吧!這一趟,讓維來代勞!”
眾人怔怔地看著趙維。
愣了好半天,陸秀夫才猛然驚醒,脫口而出,“不可!殿下若往,我等怎與成王交代。”
“不用交代,本王已經交代過了。”
“那也不行!殿下也說,成王府已經折了三位世子,若殿下再走,成王還不疼死?”
趙維一笑對之,“我是個混蛋,不心疼。再說,哪那么容易死?我等著你們回鄉再聚。”
說完,不給陸秀夫再言之機,“好了,就這么定了!”
不容有疑,來到小皇帝趙昺面前,“大侄子,你皇叔我走了哈!”
趙昺咧嘴,“皇叔盡管去便是,侄兒過幾年就回去找你。”
“好!”趙維滿口答應。
“不過,我不在,你得聽太后的話,聽太妃的話,聽陸相的話,聽太尉的話,做個好皇帝。知道嗎?”
趙昺一聽,小嘴登時扁了起來,他有亞歷山大...要聽太多人的話了。
趙維則是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隨后一把拉過趙曄,吼了一句,“走了!”
在眾人錯愕的注視之下,強拉趙曄登船。
待水手撤去跳板,十二艘歸國之舟拔錨開動,趙維攙著趙曄并立船頭。看著下方送行的百官與宋民,心里還有點小激動。
看了看趙曄,譏笑道:“英雄不好當吧?”
趙曄神情呆滯,搖了搖頭。
“那你把英雄之名還我?我還挺愿意露這個臉的。”
趙曄還是呆滯,點了點頭。
“那說定了哈!”
說完,趙維一撒手,趙曄沒了支撐,撲通就坐在了甲板上。
摔的一咧嘴不說,剛要怒喝,“趙維你干什么?”
結果,就見趙維猛的一把扯掉衣袍,光著膀子站上了船樓。
那里,有一面戰鼓。
咚!!
咚!!咚!!!
鼓聲驟起,響徹新崖山。
岸上,萬千宋民與朝堂相公們吃驚地注視著鼓樓上那個赤膊少年。
海風中,他長發飛舞,有若瘋魔。
那身影,與一年前的那個慢慢重合......
趙昺看著皇叔那帥帥的樣子高聲大叫:“太后太后,朕還想和皇叔一起擊鼓出戰!”
童言無忌,卻是刺在每一個送別人的心中。
陸君實看著那身影,猛然一抖衣袖,抱掌于頂,長揖及地。
“恭送!!寧王!!”
“恭送...寧王......”
百官隨后,大禮向著遠去的海舟,高聲唱喝。
“恭送...寧王歸宋!”
岸上,萬民齊動,長揖不起。
......
————————
房間中,趙與珞自宿醉中茫然蘇醒。
就見床榻之側,擺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和一封字跡并不優美的信封。
布袋里裝的是一捧沙,是趙維自宋土帶來的。留給了親爹。
待趙與珞展開書信,已是老淚縱橫。
父親大人敬上:
維少年頑劣,專惡不德,常為禍鄉里,辱父賢名.。
雖是成人,然既無輔國能,亦無容人之量,依是癡罪于身,嗔妄于心,周轉于生色犬馬之間,笨拙且幼稚。
偶有自醒,遍尋己身而無一長物,哀也。
唯一身惡膽,可堪國難。
今,代父歸鄉,萬莫牽掛。
愿吾父安康,壽啟萬世。閑時西望,待兒榮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