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元?
謝疊山萬萬沒想到,寧王尋至于此,卻是這樣一個要求。
與趙維那明亮的眼神對視良久,“寧王,可知這二字的分量?”
趙維回道:“知道!先生一生剛正不阿,卻是要被維這二字毀了清譽。”
謝疊山搖頭,“遠不是我這枯朽老翁的名聲那么簡單!罷了,再問寧王一句,我這小老兒降了元,能為寧王換得什么好處?”
趙維道:“可換來一絲可能。”
“什么可能?”
“救兩個人出大都的可能。”
謝疊山一聽,笑了,“兩個人?用老夫一個人去換兩個人?若老夫猜的沒錯,是文履善和王伯厚吧?”
趙維搖了搖頭,“若能救出王相公自是更好。可維最想帶出大都的人,卻沒有王相公。”
謝疊山不解,“那又是誰?”
趙維:“張君直!”
“哦。”謝疊山恍然大悟,“是了,張君直乃是良將,確是比我等酸腐老儒有用得多。”
眼神漸亮,直視趙維,“寧王可知,那大都乃元人都城,想救人出來可不容易。”
趙維點頭,“知道。可維不得不做啊!”
謝疊山:“寧王可知,老夫除了文章和一身臭名,什么也幫不了殿下?到了大都,卻是要看殿下自己的本事了。”
趙維:“先生只要將我帶到那里,別的事,自不用先生操心。而且,維用人頭擔保,不管成事與否,定保先生周全。”
“呵。”謝疊山輕蔑一笑,“老夫的周全,就不用殿下操心了。”
趙維:“那...先生可有決定?”
“有!去了!”
趙維一震,“疊山先生愿意幫我?”
謝疊山大笑,“若能救得那二人脫難,老夫又怎能拒絕?”
“不過......“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謝枋得多少還有些浮名,又是去大都投元,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殿下要容老夫準備些時日。”
趙維一聽,自無不可,“先生只要答應,何時動身,都由先生說了算。正好,維也有些瑣事需要處理。”
“好!”謝疊山道,“那就各自行事。一月之后,寧王再來南劍,老夫陪你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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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南劍離開,趙維心情復雜,可謂喜憂參半。
喜的是,老先生同意與他前往。有其助力,成功的機會又大大提升不少。
憂的則是,那畢竟是元大都,深處北地,所住城民,不是蒙古人,就是女真人。就算有相當一部分漢種,但被金國治理百年,早就不知華夏祖宗了。
這一趟,必是兇險。
“四哥!”
從南劍回去,與楊亮節、趙曄匯合的路上,馬小乙終是憋不住了。
“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文、張二人固然重要,可是,真的有必要為此犯險嗎?”
“要知道,就算咱們去了,那可是元朝都城,想想都難。救出二人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
“值嗎?”
趙維看了馬小乙一眼,反問道:“你覺得值嗎?”
馬小乙撓頭,“我不知道!可是心里發慌。”
只見趙維一笑,“不是文相公和張將軍有多大的才能,非救不可。這天下離了誰,都照樣日升日落。”
馬小乙不解,“那為什么要去救?”
趙維苦笑,“為一口氣!國與國之爭,爭的就是一口氣!”
“你知道陸相公為什么非要抱著趙昺跳海嗎?當時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活下去,讓大宋活下去,可他偏偏選了最壞的結果。”
“就因為那口氣!人死了,氣還在,那即使宋亡,華夏之種卻生生不息。”
“可是大宋跑了,帶著那口氣遠遁海外,百姓心中的那口氣就沒了。”
“這個民族是流芳萬世,還是從此被當做四等苦奴,差就差在那一口氣上。”
“咱們現在做的事,就是把那口氣搶回來。無論成事與否,保住那口氣才是最重要的!”
“哦。”馬二爺開始有點明白了,“四哥早說嘛,干了!”
王勝在一旁深深地看了趙維一眼,說出一句,“殿下的書真是沒白讀,比我等卻是強上不少。”
趙維被夸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心說,這不是書讀的多少的問題,這是有參照物!
做為一個穿越者,他的視野可不僅僅是中原那一畝三分地。
看看南亞次大陸的三哥,看看南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再看看同樣是文明古國的另外三個,華夏文明之所以延續五千年不倒,甚至還要繼續輝煌下去,正是有那么一口氣在!
這口氣,是秦皇漢武之威,是霸唐之勇,也是岳飛、文天祥、陸秀夫這些不屈之士留給后世的最大財富。
至少讓華夏人在危難之時,不迷茫。
而反觀別的民族,三哥也有過輝煌,也曾璀璨。可自從第一次被外族入侵之后丟了那口氣,就開始了被輪奸的命運,誰去了都是主子。
印第安人、古埃及、古巴比倫更不用說,一朝國破,再難雄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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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輾轉回到泉州,之后乘小船渡海到金門島,與藏匿在島上的楊亮節與趙曄匯合。
二人聽聞尋得謝疊山,其也同意降元,無不振奮。
倒是趙維不見開顏。
“接下一來,我交代一下后事。”
趙曄一怔,“......”
這才想起,趙維要干的事乃是九死一生。
“你說,我聽你的。”
趙維道:“我若回得來,那就按原定之計,你帶著血頭、謝明等人到那個地方與我們匯合。”
“若回不來.......”
楊亮節打斷道:“殿下定能逢兇化吉,平安歸來的。”
趙維苦笑,“漂亮話沒用!”
著圖上的琉球,也就是后世的臺灣。
“元人一時半會不會染指此地。你們將船隊帶到島上立足,可借當地琉球人的助力繼續抵抗元朝,等待皇駕歸來。萬不可再冒然出動!”
“我們回不來,那口氣就丟了。只能寄希望于大宋皇駕早日歸來,卻不知還能救不能救。”
安排完瑣碎之事,趙維在金門島上又踏踏實實住了半個月,將去大都可能遇見的問題,在腦子里全都過了一遍。
算著日子,疊山先生那邊應該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便與王勝、馬小乙起身,再入南劍。
本來,趙維是不想帶上馬小乙的。
畢竟馬南寶就剩這么一個寶貝兒子,萬一有什么不測。他百死莫恕贖。
但是,馬二爺不干。
“我爹說了,國難當頭,生死置之度外,早就當沒我這個兒子了!”
趙維扭不過他,只得同意。
再回到南劍時,卻是讓三人有些詫異,因為南劍似乎變了個樣子。
走在城中,到處可聞百姓議論之聲。
“聽說了嗎?大儒謝枋得就躲在咱們南劍!”
......
“原來南劍大令便是他的弟子。如今,那賊大令不但自己投了元,還把老師也拉攏過去,想來是飛黃騰達嘍!”
......
“人家投不投關你屁事?我看你是想投,卻沒人家那名頭吧?投了,元人也不要。”
......
“我看,謝枋得這是早就算計好的。借弟子之名降元順理成章,行省參政親自來請,還要陪同進京。嘖嘖,老而不死是為賊啊!這是老臉都不要了。”
......
“可不是嗎?在這里躲了兩年都無人發現,還有大令照著。若不是有心降元,到死也沒人知道啊!”
“這是不甘清苦,要去元人那里享福了。”
“......”趙維聽得直皺眉頭。
心說,疊山先生有必要玩得這么大嗎?弄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這又何必呢?
不由加快步子,向城外山居行去。
結果到那一看,好嗎,疊山先生的茅屋前門庭若市,已經擠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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