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完全不摻雜個人感情的政治婚姻,卻在這個亂世之中一點都不顯突兀。
沒辦法,北條時宗身處那個位置,使得家國、權力的地位都要高于個人情感,這也許就是身為帝王的悲哀,擁有一切,卻不能只愛自己所愛的女人。
好吧,也沒那么糟糕。
但是找到南哥兒這邊就不同了,她要娶的人乃是一朝天子,看似光鮮。可是....
她沒得選。
事實哥兒自己對此并沒有什么惡感,從小的教育就讓她明白,兩情相悅這種東西她是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
從小母妃就告訴她,家在皇家,婚姻只是皇帝的財產。
對此,南哥兒雖然也有抵觸,但卻無能為力。
事實上,她這次陪同三哥和父王來扶桑,也是為了躲避一場政治聯姻。
她的姑姑,也就是忽必烈的女兒,剛剛去世。忽必烈的意思是,讓南哥兒繼續這段政治聯姻。
讓她嫁給姑姑的兒子,也就是表哥....
對此,南哥兒沒有反抗,只是覺得現在就嫁有些太早了,她還小,完全可以再等等。
還抱著少女心思,想陪父王在扶桑玩幾年,看夠了外面的世界再回去成婚。
可是沒想到....
來了扶桑,也沒逃過用婚姻換利益的結局。
南哥兒依舊沒有反抗,不過就是比表哥矮了些,也老了些,都一樣!
跨于馬上,南哥兒像男人一般威風凜凜。既為顯示出蒙古女人的颯爽,也是在珍惜這最后一段自由的時光。
因為...
此戰過后,她將和這個時代所有的貴族女人一樣,挽起發髻,居于深宮,一輩子都別想跨過那道隔在她和外面之間的高墻。
南哥兒笑著,也哭著,露出白白的牙齒,配上霧氣繚繞的眸子。很復雜...
即背負著家國存亡的責任,又有些不甘心....
憑什么....皇家的女人,就只能是這樣的命運?
“直娘賊!殺千刀的趙維!老娘非活刮了你不可!”
“什么?”一旁的北條義時,本是此次援元的統帥,與準皇妃并騎而行。
卻是沒想到,這位蒙古女人一開拔就讓人看不懂,先是發呆,后是紅著眼圈兒神情怪異。
現在更過分了,眼神能吃人!咬牙切齒的來了這么一句,“皇妃...說什么?”
“沒什么...”南哥兒急忙掩飾,回過魂來。
“只是恨那個敗宋寧王,今日之危都拜他所賜!”
“呵呵...”義時陪笑,不由對趙維也點評起來,“那個家伙...一般般吧。皇妃不必與那樣的人生恨。”
“哦?”南哥兒一愣,看著義時,“你很了解他?”
義時再笑,“談不上了解,只是四五年前,此人先后來后我日本朝兩次,義時常伴陛下左右,倒是見過幾面。”
“說說看。”南哥兒來了性質,也為了掩飾尷尬,“這人怎么樣?為什么一般?”
“呵...”義時似乎很愛笑,“怎么說呢?不太聰明吧....”
“第一次來我東瀛之時,和另外一個叫璐王的同來,看上去就是個愣頭青!”
“當時,陛下一搭眼就知道他有事瞞著咱們,問他們從哪來也不說,對扶桑只字不提,生怕咱們來搶他們的一樣。”
“后來陛下只略施小計,讓一位高僧去詐他,結果真是個草包,一詐就全說出來了。”
“到最后,都不知道消息已經泄露給咱們了。皇妃說...是不是不太聰明?”
“真的嗎?”南哥兒登時也笑了起來,心情好了不少。“那確實不太聰明....”
“后來呢?”
“后來?”北條義時道:“后來他第二趟來,還挺不高興的,看到咱們已經在準備渡洋,大叫那和尚不仗義。不過人不壞。”
“盡管知道咱們騙了他,可當時....”
“咳咳,當時與大元交戰,危在旦夕,眼看就要撐不住了,他還幫了陛下。算是個仁義之士吧。”
“仁義嗎?”南哥兒嗤之以鼻,“談不上吧?哪國哪朝,能身居高位的,可配得上仁義二字?”
這年頭兒只要是掌權的,沒一個好東西!
“他不一樣!”義時意外的搖頭,“義時明白皇妃的意思,朝堂熏染之下,誰還沒些算計,否則也活不長不是嗎?”
“可是那個趙維不一樣....”
“那個人他...”義時沉吟起來,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趙維。
良久,“義時說不太清楚,反正他身上有一股痞氣,很真實。讓人愛不起來也讓人恨不起來。就覺得朝堂上能多了這個一個人,應該挺有趣的。”
南哥兒愣住了....
這個評價,真奇怪。
不由得也想見見,這個趙維到底是什么貨色。
在大都的時候她沒見著,那時真金都不出府門的,她這個做女兒的也只能低調。可惜了.....
剛有這個念頭,南哥兒又是一愣!!
不是...不是在罵他嗎!?不是應該罵他嗎!?
父王被困,新都被圍,自己被迫嫁給北條時宗,全拜趙維所賜!
登時又恨恨起來,咬牙切齒,“直娘賊!天殺的趙維,老娘非刮了你不可!”
義時:
義時有點懵,這娘們兒有病吧?聊著聊著又走火入魔了?
又繞回來了。
當下,再不敢接話,悶頭趕路。
從日本的新京都到元人的新都城,可是不近,橫跨半個北美大陸。好在無論是東瀛兵還是欽察聯軍,皆是騎兵。又有原本托爾特克部落開辟出來的小路可走。
行軍速度倒是不慢,不過即便如此,緊趕慢趕也要半個月的時間才可抵達新都城下。
時間對于援軍來說,還是很緊迫的。
以至于南哥兒也只能出發的時候,多點小心思,正式行軍之后,也不敢多想,全神急行,力求早一點見到新都城的父王。
就這樣,日本援軍,一路疾馳。走到第六天...
已經急趕出三分之一的路程,前方是一座裂谷,有幾十里長。入谷之前,三軍就地休整,準備一舉穿越峽谷。
其間,南哥兒與北條義時又聚到一處,南哥兒的意思是,先派人入俗探查一番,這里一看就不是好地方。
來的時候,南哥兒甚至都沒敢從谷里走,是繞過去的。
他跟著幾個哥哥,也看過幾本兵書,這里簡直就是兵書上說的絕地!誰進去誰死的那種。
對此,北條義時卻有不同意見,“大可不必吧!”
這里看著險,可又能有什么危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方圓幾百里連個土人都沒有。防誰啊?
“皇妃不用太過緊張,此地雖險,卻非兵之要沖,咱們本就是奇兵所出,無人可判。又何必自己嚇自己呢?”
漢人的兵書義時也看過,而且看的還不少!這是絕地?忽悠誰呢?
地形上看是險,可是戰略上看就無關緊要了。八桿子打不著,宋人腦子有包往這么偏僻的地方派兵?
好言相勸,“我看皇妃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了,新都與宋軍兩廂對峙。互有鉗制。”
“就算宋人吃錯藥了,派人封堵此處,也絕對都是土人弱軍,不足為懼。”
“況且...況且派人探路,起碼耽誤一天行程,新都可是危在旦夕啊...晚一天都...”
義時把話說的很明白了,還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瞎耽誤什么?趕緊過去得了。自己嚇自己有意思嗎?
南哥兒也是猶豫了,她必竟看的兵書不多,又只是看著玩的,當然沒義時篤定。難倒是...是自己想多了。
尷尬一笑,“義時將軍說的是...那就....早就通過吧!”
“好!”北條義時登時大喜,心說這個皇妃不錯!能聽進去話就是好皇妃啊。陛下這是有福了啊。
不像別的后妃,仗著有點家世,又得北宗寵愛。恨不得拿下巴看人,傲的都沒邊兒了,甚至對他們這些得宗家的親族都不放在眼里。
你看看人家....
大元皇族!日本那此家族哪個比得了?不一樣很謙虛,很有禮貌?
當下不再遲疑,下令三軍抓緊時間休息,天黑之前,要在山谷的另一頭扎營。
(趙維忙活了好幾天....又是反偵察,又是防止敵軍繞路的布置...全白搭了。)
半個時辰之后,日本援軍,開始入谷。
結果可想而知,趙維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人給盼來了。
等援軍后隊徹底進谷之后,先是兩頭分別傳來一聲巨響,乃是趙維用炸藥炸塌了崖壁,徹底封鎖了山谷。
隨后炮聲大作!箭無雨下!無數的炮彈、礌石和火箭,從兩方山頂鋪陳而至!
谷底瞬間成為火海煉獄!北條義時連怎么回事兒都不知道,就被一發火箭正中腰腹!帶著燃燒藥的火箭不但射進了肚子里,火還撲不滅。
差點沒把義時燒死,不過人已經完了....只聽見兩聲巨響,還有隆隆的打了一陣炮,下了一陣箭雨。
一個命令都沒下,就昏死過去,生死不知。
沒了主帥,又是徹底的絕境,倭人軍隊徹底大亂,南哥兒本有心整肅軍心,可是無力回天。
最終,十幾萬人,就此大敗!義時要是沒中箭,也得郁悶死,哪來的宋軍呢?
而且還是精銳漢軍!真是見了鬼了。
戰斗并沒有持續多久,晚飯之前,日本聯軍沒有如愿在山谷盡頭扎營。大宋卻如愿開始打掃戰場了。
此戰,宋軍大獲全勝,殲敵數萬,俘虜無算。逃出生天都更是了了。
時宗朝大將軍北條義時重傷被俘,大元較國公主南阿不剌亦僥幸受俘...
沒錯兒,僥幸....
相當于一個大石盆里炭烤活人!能活著被宋軍打掃戰場已經是萬幸了。
直到被五花大綁的送到大宋將領身前,南哥兒也沒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兒?還真有埋伏?誰啊?有病吧?在這埋伏我.....
結果就見,一眾紅纓銅甲的大宋將校,簇擁著一高一矮兩位年青,站在她面前。
矮的年紀不大,十五六歲的樣子,白嫩白嫩的,很是可人疼,卻是眾人的中心。
高的年紀大些,二十多歲,和矮的一比,就有點黑了....眼神中似有一絲痞氣。
嘴角掛笑,樣子不錯,讓人不由多看兩眼那種。
可惜,南哥兒現在沒心思欣賞帥哥,昂首挺胸。大義凜然....
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可說的了,昂然大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元魯國公主孛兒只斤.南阿不剌!”
“只求速死,愿宋將成全!”
“嘖嘖嘖....”高個青年砸巴著嘴,一臉的怪異,“好!!純娘們!讓人敬佩!”
純....南哥兒差點罵娘,什么叫純娘們兒?
瞪了那青年一眼,“士可殺,不可辱!別想利用,做出半點對我父王和三兄長不好的威脅!他們也不會被威脅!”
大宋眾人面面相覷,無不生出幾分敬佩...
要知道,這可是戰場!!此言一出,是真要死的!
別看大伙兒,溜達著,說說笑笑就把事辦了。
可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吃人的戰場,這姑娘不但沒被嚇到,還能如此決然。不是一般人....
很多男人都未必做到這一步。
登時有些肅然起敬....
看向南哥兒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敬佩。
對此,南哥兒頗有幾分得意,揚起下巴,“看到了吧?這就是孛兒只斤家的人!來吧.....給老娘一個痛快的!”
場中又是一靜,良久...
就在南哥兒以為生命到了盡頭,宋人會給她一個體面的結局的時候。
只見那高個的青年,突然往前邁了兩步,一張俊臉就那么直挺挺的湊了上來!眼瞅著就要與南哥兒的臉碰要一塊兒。
準卻的說是...嘴碰嘴?
“你...你干什么!?”
南哥兒嚇壞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統帥。“你...你不能!不可以!”
結果.....
青年在距離南哥兒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使勁抽了抽鼻子....
似乎在聞著什么?
南哥兒更懵了,現在抓俘虜都流行先聞的嗎?太奇怪了。
“皇叔!”高個兒的聞過之后,矮個兒的登時跳腳而上,“皇叔怎么樣?羊膻味重嗎!?”
南哥兒:“.....”
羊....羊膻?
高個兒開懷大笑,朝著身后大吼,“老子贏了!哪有羊膻味兒?給錢!”
小個兒的不信,怕高個兒的賴賬,急忙也上前聞了聞....
最終任命點頭,“確實...沒有。”
“可烤焦了當然聞不出呀...”
“朕只聞到糊味了呢。”
南哥兒:“.”
糊...糊了?
南哥兒更想死了,這都一群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