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廳里,又是六目相對。
好一會后薛青蓮若無其事轉開目光,“有嗎,我沒覺得有什么不同,以前這家伙一年半載不出來也不是沒有過。”
左側突然有拳風襲來,薛青蓮腦袋微偏,想也不想還擊。
“嗷薛青蓮你這個狗東西,都說了打人不打臉老子鼻子要被你砸斷了”錢萬金捂著鼻子哀嚎,眼淚狂飆,“他媽的以前怎么沒見你出拳這么快”
“你不就想試探試探我的反應嗎結果多完美。”薛青蓮扭過頭來,視線落在他發紅的鼻子上,笑得得意,“這反擊速度比那朵大紅花也不差了吧。”
柳知秋,“你確定出拳的是你”
錢萬金,“我敢拿我鼻子打賭,絕對不是他”
薛青蓮的笑微微凝固,“你們兩個夠了啊,整得老子都不知道老子是誰了草,都滾”
倆搗亂的被轟出了門,門板關上的時候,里面順勢拋出來一個白玉藥瓶,“把你那鼻子擦擦,看著膈應”
接住藥瓶,錢萬金洋洋自得,“心疼爺就直說唄,就是愛裝。”
柳知秋抽搐著嘴角,把人拉走,“見好就收得了,非要去刺激他,揍你臉上不疼啊”
“疼。”
“疼就趕緊滾”
“一起滾。”
外頭聲音漸漸消失。
薛青蓮坐在廳里,光線稍暗。
“喂,薛紅蓮,你還在的是嗎”看著剛才出拳的拳頭,薛青蓮聲音輕喃,慣常揚起的嘴角凝著僵硬,“我的出拳速度可沒那么快。”
他自己有多少本事他自己清楚。
雖然他功夫不算差,但是比起薛紅蓮,卻是差了一大截的。
他更擅長用毒。薛紅蓮才是真正擅長拳腳。
否則當年叔父薛仲也不會指定薛青蓮執掌蒼鷹閣,而他則成為行走江湖探查情報的鬼醫。
又拿起手邊銅鏡,舉到眼前。
銅鏡里映照出一張他極為熟悉的臉,半明半暗,卻沒了以前他能看得到的漠然。
“以后一個人的時候沒人跟我閑聊了,是嗎”
“嗤媽的,走得無聲無息,你他媽真的連個招呼都不打。爺這里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把老子這副皮囊當成免費客棧了是吧”
“滾犢子,草你大爺。”
罵著罵著,聲音便低了下去。
薛青蓮抬手捂眼,手下露出的半截面龐,嘴角現出落寞笑意。
真他媽沒勁。
突然,薛青蓮渾身僵了下,動作極為緩慢的放下捂住眼睛的手。
眼睛定定瞧著銅鏡,瞧見鏡中人,眉頭一挑。
盡管是非常細微的動作,卻沒有錯漏他的眼睛,而且那個動作發生的那一刻,他能清晰感覺到,支配這具身體的,是他自己。
“你他媽哈哈哈,老子從來不做那么悶騷的動作。”
“誒,現在究竟你是我啊,還是我是你啊”
“還是說咱青青紅紅成一團了青跟紅湊一塊啥顏色來著黃色以后改個名叫薛黃蓮老子告兒你,要是這個名字老子不干啊,我這被你拖累的已經夠苦的了,老子不想連名字都叫黃連哈哈哈”
二進院里突然爆出的笑聲很大,傳出老遠。還沒走遠的柳知秋跟錢萬金被嚇得一個機靈,紛紛回頭往二進院里看,然后面面相覷。
“那丫咋地了瘋了不成,笑成這樣”
“笑成這樣也不錯啊,多蕩漾,是吧”
“噗那家伙到了圣巫寨,你說還能不能這樣蕩漾”
“這個就只有千漪知道了。”
猥猥瑣瑣,兩人取笑薛青蓮的嘴臉讓人難以直視。
不過有錢萬金在,大院里的氣氛恢復得非常快。
到了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幾個長輩已經基本恢復正常,至少在柳知秋眼里看來,是正常太多了。
因為之前耍小手段作弄千漪,結果知曉“驚天大秘密”的事,他跟薛青蓮是一塊被家里罰了的,連過年的時候都得起早貪黑去刨牛糞。
也虧得他身邊有小白蓮跟兒子豌豆護身,不然到現在他都沒能脫離苦海。
一連好幾個月時間,爺奶爹娘都沒給過他好臉色,他生平頭一次過得這么戰戰兢兢。
現在家里恢復正常了,他腰桿也能稍微挺直些了。
等錢萬金走的時候,讓他把薛青蓮一塊捎上帶走,那他的日子就能變回跟從前一樣了吧
錢萬金在大院蹦跶了三天,賺足長輩們的叮囑后啟程出發。
臨行前大院門前全是送行的人,柳知秋盯著薛青蓮上車。
“難兄難弟,想踢開我自己逃避責任做夢。”耳邊,某蓮笑得非常欠揍。
“千萬別這么說,事情都是因你而起,我是被殃及池魚的那個,你早走早好,讓我過舒坦點。沒把事情整明白了你就在圣巫寨當上門女婿吧,有空我會去看你的。”
薛青蓮揚唇,轉而朝人群前柳老爺子跟老太太喊道,“柳爺爺,柳奶奶,杏花嶺那個糞池還沒填滿,差一小半,知秋說他全擔了,等他弄好了你們去檢查檢查啊。”
看到爺奶點頭,柳知秋瞬間變臉。
這個犢子,臨走還要坑他一把
走上前來,把攥了拳頭想跟薛青蓮干架的人扒拉到后面,柳老婆子拍了下薛青蓮腦袋,“去吧,去吧事情解決好,柳奶奶等你們回來。”
瞧著眼角已經布上深刻紋路的老太太,薛青蓮眼角微紅,笑應,“好,很快就回來。”
“注意安全,在外面不比在家,遇上什么事情別總強出頭,藝高人膽大也得冷靜心細,才不吃虧。還有,到了千漪的寨子,你的脾氣也收收,不要總是那么沖。那里的人是看著千漪長大的,都算得是她的長輩親朋,你給他們面子,才是對千漪的尊重。要是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寫信回家,爺奶給你想辦法。真要有人欺負你,能忍讓的時候忍讓,不能忍讓的時候就別忍,別讓自己受委屈。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可沒那么容易斷,家里有兄弟給你撐腰,啊。”
老太太的叮囑沒完沒了,薛青蓮一眼不乏靜靜聽著,馬車啟動的時候突然從車窗探出身子,用力抱了老太太一下,將腦袋埋在她肩頭。
鉆進鼻端的煙火氣,是他在這里最眷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