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開平汕汕低頭喝茶,這一臉煽情到猥瑣的人是誰啊,千萬別是他二叔。他二叔可是禪心大師金口玉言為氣度如松竹、才干可拜相的謙謙君子,怎么換個身份換副裝扮就能是這么一個裝可憐裝到讓人汗毛豎起的金老爺?呃,雖然,如果找不到少主,不能確定少主平安,二叔確實擔心百年后無顏去見禪心大師。
開平不知道的是,感覺汗毛豎起的只有他一個,在場的其他人無一不被他二叔感動,有人眼圈都紅了。
金老爺什么人?別人只見他傷心難過、誠心祈求,卻不知他一直眼觀六路而聽八方,郭掌柜的神情反應和明顯的糾結絲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底,他就知道少主確實被尹家大少爺買了,而且如今人還在梅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再接再厲:“掌柜莫要擔心,我也不是那不懂規矩不講道理的人,你們家主子能買下一個瘋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定是個心善的,我們就算想贖人也必須要同主家好好商量,絕不敢無理取鬧恩將仇報。”
他這話可是一點兒不帶虛的,最初知道少主武功盡失還被賣為奴的時候,他最擔心他那容貌非凡的少主被賣到兩種地方,一是鐵礦、石礦之類能要人命的地方,二是能讓人生不如死的煙花之地。再等開平打聽回來少主失憶、瘋傻的消息,他更加擔心了,直到猜測是梅莊尹家買下少主。現在基本上能確定了,他哪能不松口氣?
郭掌柜想了想,答道:“我也不能確定我們莊子上那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侄兒,這樣吧,我今晚回去稟告大少爺,還有證實一下你的特征,你明日過來聽消息吧。”金老爺描述的相貌身高同莫忘倒是對的上,只是莫忘后脖子上有沒有痣他真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莫忘可是他們梅莊的護衛總管,是大姑娘和兩位少爺極其看重的大管事之一,能讓他贖身嗎?就是莫忘自己恐怕也不愿意。雖這金家看著至少也是富之家,但莫忘完全沒有到梅莊之前的記憶,他同他們一樣,都是將梅莊當作家,將自己當作尹家人了。
“好的,好的,多謝你幫忙,”金老爺滿臉感激,更多的是暗暗激動,這明什么?少主應該就是在梅莊了。
金老爺叔侄倆剛離開,郭掌柜安排了一下鋪子里的事,就先趕回梅莊去了,莫忘若只是一個普通的護衛或者其它奴仆,他不會如此緊張,但……,他還是趕緊回去匯報一下的好。
巧的是,一回到梅莊,郭掌柜迎面就看到正在邊走邊商量著什么的莫忘和強伯。
強伯疑惑道:“今兒怎么這么早回來?發生了什么事嗎?”郭掌柜一個人急匆匆地回來,臉色還不太好,不會是有什么冉點點心鬧事吧?
“有點事,”郭掌柜看了莫忘一眼,不由自主地比了比身高,打量他的五官,又繞到莫忘的身后。可惜莫忘太高他太矮,又有領子擋著,他看不到莫忘的后脖子。
莫忘和強伯莫名其妙地互看了一樣,奇道:“郭叔,你這是……?我今日的……儀容有什么不對嗎?”郭掌柜一向是個穩妥人,他今日的舉動實在有些反常。
郭掌柜一句答非所問讓莫忘二人更加疑惑了:“莫忘,以前的事、你的來歷,你還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嗎?”
突然,莫忘一個激靈,問道:“郭叔,你今日突然這時候跑回來,是因為我?有人尋我,或者知道我以前的事?”后來的人不知道他失憶的事,但強伯幾個還有與他同批從開城奴市買回來的人都知道,比如郭掌柜就是其中一個。
強伯也愣住了,一想這郭掌柜今日的怪異言行還真像是這么回事,見郭掌柜點著頭正要開口,他一抬手攔阻了:“走,到議事廳去。”
三人進了議事廳坐下,強伯讓負責議事廳打掃、茶水侍侯等閑雜事務的一個丫鬟守在門口,這才示意郭掌柜開口。
郭掌柜將金老爺叔侄的出現、以及金老爺的話詳詳細細了一遍:“莫忘,你后脖子上是不是真有顆痣?如果是的話,估計那倆人真是你的親叔叔和堂兄,我看金老爺的模樣不像是作假。”
有親人尋來?莫忘若不震驚肯定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愿意自己沒有過去、沒有記憶、甚至連自己是誰來自哪里都不知道。可是,瞬間的驚愕和期待過后,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讓他很快鎮靜下來。
話,開城奴市許多同他住在一個窩棚里一兩個月的那些人、甚至鄰近幾個攤位的老板,只要有心、或者碰巧好奇而留意過的,或許都能出他的高個頭、大眼睛、高鼻梁、甚至后脖子上有痣這樣的特征,都是能夠得出來的。那段時間在奴市,他這個瘋傻的啞巴還是挺惹眼、挺招人唾棄的。
對一個如他這樣完全沒有舊時記憶的人來,身世什么的還不是人家怎么就怎么算?真要編幾個也不是難事。
不怪他如此“想太多”,他是知道有許多人盯著梅莊的,也知道因為梅莊添人、考察慎之又慎,往梅莊塞人委實不易。如果真有什么有心之人想利用他的失憶在他身上做文章倒也不失為一步好棋。ωωω.九九九xs
莫忘一邊蹙著眉琢磨,一邊轉過身背對著強伯和郭掌柜并折下后領子,強伯二人四只眼齊齊盯著,郭掌柜很快唏噓道:“果然有一顆大痣,莫忘你……”
強伯抿了抿嘴,向郭掌柜問道:“他們明日還會到點點心?”
郭掌柜點頭:“是,我要驗證一下,還要稟告大少爺,讓他明日再來找我聽信。因為他們之前打聽到的是一位公子買了莫忘及其他一批人,我也就順著是大少爺了。”當初大姑娘著男裝帶著幕籬去奴市采買,他們也是后來才知道。
強伯點頭:“我和莫忘商量一下,然后去稟告大姑娘和大少爺,之后再告訴你決定。”
郭掌柜連忙應下,退了出去。梅莊的規矩是各司其職,遇到非職責范圍內的事先接手,然后再轉交給上一層管事或相應的人即可,沒有特殊情況一般不越級上報、或者隨便插手不在自己權責范圍內的事,何況這還涉及莫忘個饒私事。
郭掌柜出去后,莫忘沉聲道:“無論如何,總要見一下、聽聽他們怎么。”要他聽個故事就認親他真做不到,退一步,就算真是他的親人尋來有如何?他什么都不記得,對以前的事,腦中完全是空白一片。既然不記得,就是陌生人,誰又能相信誰?
他現在有的所有的記憶就是從喂他那顆藥丸,讓他知道自己有武功的那個老嫗開始。除了這個場景、還有一路趕路轉賣的艱辛,他的記憶幾乎都是同梅莊有關的。他早就把自己當作尹家人了,名字就叫莫忘,根本不再試圖去回憶什么。
莫忘想到的,強伯也想到了,所以一聽莫忘這句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也是,不溜溜怎么知道是騾子是馬?等兩位少爺下課,我們聽聽他們的看法。就算真的要贖身什么,也要等……回來才校”
“不會,”莫忘斬釘截鐵,“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會有什么贖身,我只會是莫忘,其它對我來,再真實都只是別人嘴里的故事,沒有多大意義。”除非他恢復記憶,否則,別人告訴他的身世、經歷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區別?呃,也算有點區別,若是假的,他肯定要查出到底是誰在搗鬼,當然,若是出了洛城太遠,或許還需要交給達愿坊去查。
“當然了,”莫忘瞥到強伯眼里的欣慰,繼續道,“無論如何還是要報給兩位少爺知道的,看看兩位少爺有什么意見。”就像強伯的,真想贖身也得等大姑娘回來后才能由大姑娘決定。不過,對兩位正在成長中的少爺來,考慮和處理這樣的事也是一種鍛煉。
所以,事情必須匯報給兩位少爺既是規矩,也是他們有意鍛煉兩位少爺、尤其大少爺的苦心。大姑娘曾經過,要為他們父親尹大將軍報仇甚至平反、要重振尹家,終究還是要靠明澤兄弟兩個,這倆兄弟一文一武密切配合是大姑娘的期待。
明澤和明輝的性子、思考邏輯等各方面都較一年前成熟長進了許多,但生性情不同,以及年齡、學習等原因,對突發事情的第一反應還是極為不同的。
明輝一聽完就直接興奮地看著莫忘:“太好了,莫忘大哥你總算可以知道自己的姓名、身世了!見,當然要見,那叔侄倆千辛萬苦尋過來,可見他們對你的看重。”誰不希望有家人、親人?他一直覺得莫忘大哥記憶中一片空白很可憐,這下好了,總算有機會填補那片空白了。
“不過,”興奮的明輝突然想到什么,皺了皺眉頭,“你什么也不記得,不是人家什么就是什么?不行,莫忘大哥你得問詳細一些,記下來,然后我們讓存仁大哥安排人好好查一查才行,別被他們給騙了。”
莫忘二人、還有明澤臉上都漾起笑意:還好,沒有興奮過頭,還知道要詳查以防被騙,大有長進,也不枉聽了蘇康講的那么多歷史上的典故。
沒想到,明輝話還沒完呢:“真的,莫忘大哥你一定要聽我的,不能因為激動就太過輕信他們,他們所的往事都要好好查證,免得被他們賣了還替他們數錢。誰知道他們同你失憶有沒有關系?或者他們來尋你是不是真的關心你、心疼你,還是有別的其他原因?你看尹暉尹慶、還有寧州尹家那邊不是就一直假惺惺地要接我們回去?”這也算是他的親身經歷和切身體會了。
明澤心疼地看淋弟一眼,正想開口,快嘴的明輝又搶先道:“不過莫忘大哥,你能不能不回去?反正你爹娘都不在了,那個家又不熟悉,還不如留在梅莊。”在師父半山老人來之前,是莫忘在指導他們兄弟武功的,直到現在也經常化身陪練,是半個師父也不為過。他們兄弟倆同莫忘的感情很好,絕對超出了主仆的情分。甚至,他們也好,長姐、幺妹也好,都幾乎忘記了莫忘的奴仆身份。長姐早就過,有朝一日,若是莫忘恢復記憶,選擇贖身離開,她一定會放他走。
莫忘愣了一下,繼而是滿滿的感動,原來明輝的意識中要查的東西與他們想的大不同,他們擔心的是有人想利用他失憶這一點對付梅莊,而明澤完全是替他個齲心。這一方面有明澤年紀、經歷欠缺、考慮不夠全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對莫忘的真心關切,莫忘怎能不感動?
明澤輕輕拍了拍明輝的肩,笑道:“輝兒的很對,即使他們是真的,也是要查一查,有時候兄弟、叔侄之間也充滿了算計,不可靠。”
明輝直點頭,突然一愣,“即使是真的”?難道還會是假冒的?不至于吧?誰這么好假冒莫忘大哥的親人替他贖身?不過,大哥話沒完他不能像以前那樣沖動地插嘴,而且大哥一向考慮的比他周到,這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明澤繼續道:“真也好,假也好,總要見一見的。若是真的,莫忘大哥如何選擇自己考慮,不過也要等我大姐回來才能決定,我們后面再商量。若是假的,正好順藤摸瓜查一查是誰對我們梅莊如此用心?”
“大哥你的意思是有人別有用心?”明輝瞪大了眼睛,“利用莫忘大哥失憶這一點假冒親人,然后讓莫忘大哥為他們所用?哎呀,好像還真的有這樣的可能,當初秋家不就是想利用如秋來陷害長姐?”
莫忘和強伯發自內心地點頭微笑,兩位少爺年齡不大,但是已經不好糊弄了。尤其大少爺,越發穩重、謹慎,一言一行開始有了家主必須具備的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