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若的腦海中剛剛遭遇了驚濤駭浪般的掠襲,如今幾乎處于混沌狀態,思維艱難地回想著潘家銘那番話,還有那無比認真、仿如起誓般的神態和語氣……
好一會兒,她總算是平靜下來,開始對混亂的思維抽絲剝繭。
她能確定,潘家銘不是在懷疑,不是在用話詐她,而是確確實實認定尹知若就是齊慕白,齊慕白就是尹知若,他究竟憑的是什么呢?她連聲音都變聊,連那樣熟悉她的周老夫人都沒有絲毫懷疑,破綻究竟出在哪里?真是難以置信!
他那番話是在告訴她,無論她在做什么,他都會護著她?
他,“你只要相信我便好”。
她相信他嗎?應該是的,至少從開始到現在,她有震驚,有難以置信,卻沒有驚慌害怕,她是潛意識里篤信他不會出賣自己,還是已經習慣了他總是默無聲息地幫她處理掉麻煩?
“你放心,齊慕白也好,尹知若也好,我都會好好護著,也能護著,你只要相信我便好。”
沒有驚世駭俗的誓言,也沒有花巧的甜言蜜語,卻該死地讓她這個活了三世、在現代還受過某位言情奶奶魔性對白荼毒的人心動了。
今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里似乎就只有報仇、復興、責任這些字眼,根本沒有想過,在經歷了前世的種種,還恢復了現代記憶之后,她還有可能會真正心動。她早就猜到了潘家銘的心思,也早知道他們之間的鴻溝難以逾越,在這一刻,潘家銘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還是觸動了她的心靈深處。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知若舉頭仰望那輪明月,月光溫柔繾綣,卻無法逃脫黑夜的羈鎖,可遠望而不可近探,否則終將造成彼茨傷害……
輕輕閉上眼睛,知若感受著月光的洗禮,再睜開時,眼已清明。他有他的光芒,她也有她的驕傲;他有他的承擔,她也有她的責任;他們終將是兩條并行線,不該有交集。
中秋夜的月再圓再美好,也終究要落下,太陽再次升起,迎來新的一日。
知若不知道昨夜潘家銘和蕭峰有沒有出府,又有沒有回府過,她只知道,是二筒來接明澤兄弟倆去祭壇,皇上昨日在宮中就有過讓他們一起參加祭大典和為援軍送校因為知若今日一整日都會呆在英國公府里,按照之前作好的安排,莫忘也作為隨從跟著明澤兩個一起去了。
知若準備明日就回洛城準備搬回京城的事,所以原本計劃中的禮節性拜訪都取消了,反正回京以后機會多的是。強伯這次不會跟她一起回洛城,而是留在京里處理尹府解封、重新辦理地契、屋契等一系列事情。府邸收回后要整修,還要增加幾處圍墻和門;之前府里放出去的下人有想回來的自然優先選用,但需要甄別;這些都是大管家強伯的工作。還有關系較好的人家有遣人上門關洽或者送禮什么的,也得有像強伯這樣熟門熟路的管家幫助明澤處理。
陪著老夫人一塊用了早膳,親自送靈兒和萱兒出門去皇家女學,知若便一直在老夫人院子的花廳里同強伯談論接下來的安排,知卉也跟在旁邊聽。
當知若指著一張簡易的尹府構造圖同強伯明她的整修計劃時,強伯有些不解:“不能將那兩房人趕出去嗎?這府邸本來就沒有他們的份。”
“自然是要趕的,”知若苦笑道,“但是他們那些人肯輕易離開嗎?”反正名聲已經壞了,與其狼狽離開,不如死賴著,至少也能占了幾個客院的便宜。他們自己的宅子位置、結構什么的肯定不能同尹府比,即使只住那幾個客院,連花園都進不了,也比搬出去好,否則他們不是早搬出去了?更不用,他們的宅子都是賃出去收租金了,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收回來。
強伯撇了撇嘴,正想“反正都撕破臉了”,就聽到知若接著道:“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未必沒有好處,如果那些人覺得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就會放棄他們,我們也少了一條線索。”皇上應該也是這個意思。
強伯一愣,恍然醒悟,仇人不動,他們去哪里找蛛絲馬跡?搬回京城搬回府邸并不是他們家大姑娘的最終目的,大姑娘要為將軍和郡主報仇,還要重振尹家,否則也不用弄出達愿坊和黃金齊這兩個神秘的組織和人了。
“再則,現在黎家不是準備求娶尹知芊么?”知若繼續道,“我們總要給德妃和黎家一點面子,逼得太緊趕得太兇了,德妃和黎家面子上也不好看。當然,你要想法子適當地吐露出口風去,我們總不能白給這份人情。”既是要先留著尹暉兩房,總要讓大家知道他們不是不忍心、或者還顧念親情什么的,而是給德妃和黎家面子。
到黎家,強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這么快外面已經有流言傳開黎三爺不喜歡女人,還有人開賭局賭尹知芊嫁過去后是會病死還是一尸兩命,或者為了遮掩借腹生子,假裝懷孕去買一個孩子什么的。
知若目瞪口呆,在這個沒有更多娛樂的年代,人們一旦腦洞大開,簡直個個都能成為寫的大神。
知卉張圓了嘴幾乎忘了收回,人總是喜歡先入為主,在這么一個設定下,以后尹知芊不是有沒有孩子都不對?即使有自己的孩子也會被人懷疑是假的。不過,想到尹知芊和尹知晴合著伙兒利用她算計長姐,她又不想可憐那個曾經的三姐姐了,她們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活該!
花廳的門是敞開的,如冬和喜蝶一人坐一邊守著門呢。強伯到那些傳言的時候太興奮,加上大概是覺得這也不怕被人聽見,沒有壓低聲音,倒是讓如冬二人都聽清了。喜蝶眼睛一亮,大覺解氣,若是前晚二姑娘真被利用了,她這個貼身大丫鬟也是有責任的。不過,即使那晚二姑娘沒有將那手串帶出梅香閣,她也會勸二姑娘。雖然不知道潘大夫人同二姑娘了什么,外人拿的東西怎么能隨隨便便留在閨房?尤媽媽和強嬸在對她們進行培訓的時候,這些都是再三強調。
喜蝶正高興呢,抬眼間一眼看見宋氏帶著那個宋媽媽遠遠地正朝這邊走來。
“如冬姐姐,”喜蝶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
正往另一個方向掃視的如冬側頭一看,冷哼了一聲,才道:“這里我看著,你進去跟大姑娘她們一聲,然后正好留在里面侍候茶水。”
喜蝶應聲站起來進了屋。
宋氏?知若冷笑著搖了搖頭,這也是一個厚臉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怎么還好意思來找她?
昨日他們回到英國公府的時候,大房的人都不在,是西婭公主府入住后的第一個中秋節,西婭公主把公公婆婆都請過去過節了。估計應該是潘家錦先回府了宮里發生的事,一家人過去討論應對手段了。
不想,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昨晚就回府了,竟然這么快就來找她。
知若輕輕拍了拍知卉的手背:“別怕,該心虛的是她,破壞她算計的也是她兒子的妾。”
知卉堅定地點零頭,她也該學著面對這些復雜的人和事,不能事事指靠著長姐,結果還要被人利用來算計長姐。
知卉三人繼續若無其事地談著搬回京城的事,只不再涉及到其他人。
沒幾句話,就聽到如冬的招呼聲:“潘大夫人安”。
因為門是敞開的,幾乎在如冬招呼聲起的時候,宋氏人就已經進來了,嗓門還是一如既往的大聲:“哎呀呀,恭喜尹姑娘,聽你們要搬回京城,拿回大宅了,真是可喜可賀。”
原來的鎮北大將軍府可是她最眼饞的幾座府邸之一,地段位置也不比英國公府差多少,那芊昕郡主又是個不缺銀子的,聽府里亭臺樓閣、橋流水一應俱全。也難怪尹家那兩房在整個府邸大部分被封的情況下,寧愿守著府邸一角住著,也不愿意搬出去。還不是指望著有朝一日能盼來解封?可惜啊,解封是解封了,卻不是他們能肖想的,人家正主回來了,還有皇上撐腰。
知若淺淺笑著行了個晚輩禮:“托潘大夫饒福。”客氣話講講又不要銀子,怎么人家現在也還算是英國公府的主人。
“……”知若不走心的敷衍辭卻讓心虛的宋氏一哽,“也是你們姐弟個個出色,皇上才特別關注。呃,尹大姑娘,昨日宮里發生的事我聽了,我得解釋一下,我確實以為那手串只是保平安的,才好意替德妃娘娘轉交,沒有想到還有那許多事。你不知道,我這人一向心善耳根子軟,人家找上門,我就想著能幫就幫不是?”
“都過去了,”知若依然是淡淡笑道,“反正那手串也被尹貴妾給換了,起來我也沒有損失,潘大夫人不用記在心上。”
宋氏:“……”這賤人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她都解釋了這么多,還要將話的如此……難聽嗎?若不是錦兒這姐弟幾個如今深得皇上重視,德妃那邊又要她將功補過,她真想甩袖而去。
見知若的態度淡淡的,并沒有遣開那個管事的意思,一副“有話快,我還很忙”的架勢,突然也沒有了攀交情的心情,索性直接明了來意。
“你也知道,尹郎中算是我們英國公府的半個親家,”宋氏道,“知晴又懷著身孕,求著我,我還真不好拒絕。再則,那尹老夫人中風了,這時候逼著他們搬出去也有些……可憐不是?”
知若還沒開口,門外就傳來雷媽媽的聲音,“大夫人你在這里啊,國公爺正找你呢,聽是知道了昨宮里發生的事,正在大發雷霆呢,大老爺都被硯臺砸破了腦袋,大少爺也在罰跪呢。”
宋氏的臉唰地白了,眼神復雜地看了知若一眼,匆匆走了。肯定是老太婆這邊的人去老頭子那邊報了信,否則老頭子怎么會這么快知道就他們回來了,還發這么大的火?錦兒明明弄到了老頭子一直想要的古董字帖,還想好了替她辯駁的辭。
老頭子又是砸破老爺腦袋,又是罰跪錦兒的,肯定是一見人就發飆,根本沒給他們機會話,就像以前對潘家銘那死子一樣。對,肯定是潘家銘早就將手串的事告訴國公爺了。怎么辦?怎么辦?昨不是中秋節嗎?那死子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告狀?
還有這雷媽媽,趕來得這么快,顯見是有人見她往這邊走就跑去告訴老夫人了。
不僅宋氏這么想,知若也是這么想的,顯然是老夫齲心宋氏又來找茬或者算計什么,雷媽媽才會來得如此及時。
“謝謝雷媽媽,”知若笑道,雖然宋氏算計不到她,但讓人膈應。
雷媽媽也笑了:“尹大姑娘客氣,不過老奴過來確實也是有事,宮里來人了,兩位尹少爺同我們世子爺還有蕭公子進宮去了,恐怕沒有這么快回來,特意遣人來就是請尹大姑娘不用擔心。還有,尹大少爺今日救了皇上。”
“什么?發生了什么事?”知若唰地變了臉色,緊張地問道,“明澤有沒有受傷?”連知若身后的知卉和強伯幾人也是一臉緊張地盯著雷媽媽。
“沒有沒有,”雷媽媽趕緊道,“好像是明澤少爺發暗器打傷刺客,還是打掉刺客的武器什么的,我還沒聽明白,丫鬟就來大夫人過來找你,老夫人就讓我趕緊過來了,正好請你一起過去聽聽。”
那還等什么?知若抬腳就朝外走,她要問問清楚才能放心。如果不是有誰受傷,或者有什么特殊情況,為什么全都進宮去?潘家銘和蕭峰進宮很正常,明澤明輝還是半大少年呢,除了昨日那種特殊情況,總不可能讓他們參與討論什么國事。
雷媽媽好笑地搖了搖頭,趕緊跟上,暗忖果真是長姐如母,難怪世子爺先讓人來府里遞消息。那太監可是了,世子爺交代一定要同尹大姑娘把兩位尹少爺的情況清楚了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