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順著凌云揚的話往下想。
片刻后,她冷靜接話,“端敬候府歷代效忠皇權,但因是數代一脈單傳,一旦離京鎮守軍中,時間短還可以,時間長,帝王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為了使帝王放心,君臣和睦,所以,太祖時便與端敬候府立下規矩,無戰時,端敬候無需離京駐守軍營,只攥著虎符在朝中聽政即可。那么,輪到宴輕,他自然會手握兵符,早早入朝聽政。”
“沒錯。正是這樣。”凌云揚繼續往下推,“老侯爺病故,侯爺身體有疾,皆有心無力之下,便會將擔子早早移交到宴輕身上,宴輕便會早早入朝。所以,按理說,宴輕四年前就會入朝聽政,而咱們凌家三年前被太子太傅陷害,若是那時宴輕已在朝中,太子太傅當年豈能只手遮天?憑著宴輕的聰慧,太子太傅不見得敢伸爪子公然陷害朝臣,也不見得會明目張膽慫恿太子不仁中飽私囊。畢竟,太子是正統。端敬候府世代忠良,宴輕入朝,自然也是要扶持正統的,他不會允許太子走歪路,但有發現,勢必會制止。我們凌家不會遭受大難,而你,也不必敲登聞鼓,掌管江南漕運,大伯母不會亡故,有她在,對你的教導不會松懈,也不會允許你悔婚,你也不太有機會見著宴輕。”
凌畫不服,“不對,宴輕驚才艷艷長得好看,我早有耳聞,他入朝后,更如明珠一般,父親和兄長們都在朝堂上,定然會見到他,回府后也會談起他,我對他生了好奇,自然會想著去見他。”
“你不會。”凌云揚斷定。
“為何?”
凌云揚點出,“因為你扶持的人是二殿下,而宴輕會扶持正統,太子是嫡出,自小被立為儲君,即位名正言順,若他沒有不仁不義,二殿下師出無名。但你向來一諾千金,既是為報救命之恩,答應扶持二殿下奪那個位置,便有千難萬險,你也不會毀諾。哪怕他長的再好看,你也不會湊上前去。”
凌畫啞然。
“大伯母活著,不會讓你輕易解除婚約,就算你磨到真的解除那一日,以此推斷的話,你就算見著了宴輕,喜歡他那張臉,也不會是為了他解除婚約,更不會考慮嫁給他的可能。”
凌云揚嘆氣,“七妹,其實你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否則,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不會把偌大的家業交到你的手里。王老選定你時,你上有兄長。別說大哥是要入朝,不碰銅臭,多少朝中官員私下里都是有暗產的,否則那么點兒俸祿,豈能養活后院一堆小妾?”
“四哥的意思,就算我見了宴輕,喜歡他那張臉,也不會算計想嫁給他?”
“嗯,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凌畫自然是覺得他說的對的,她笑了一下,肯定,“是啊,我就是這么一個人,四哥到底了解我。”
六歲那年被蕭枕救了,便會注定,不惜一切,要報救命之恩,因為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若沒有蕭枕,她這條命活不過六歲,所以,比起蕭枕對她的救命之恩,其余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能得到的時候得到,在不能得到的時候,她比任何人都理智。
因為,她的命只有一條,當年若是死了,一切皆枉然,所以,蕭枕對她的是大恩,必須要報。
哪怕,她看上了誰,在影響奪位的前路下,也不會湊上去。
比如,宴輕。
當然,這是以她的性子推測來說,她不會主動去接近宴輕,自然也就不會了解他,更不會對他產生除了一張臉之外的感情,也就不能與如今她對宴輕的喜歡而相提并論了。
若是如今,她還真不好說會不會背信棄義。
凌云揚道:“所以,不嫁宴輕,但若是你看到了這個人呢?”
他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他親手畫完
,便藏起來連凌云深也沒讓知道的人像上,“這個人容色如玉,你也會喜歡上的吧?”
凌畫默然。
凌云揚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四妹既然為他穿上嫁衣,那一定很喜歡他了,但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讓你在大婚之日殺了他又自絕?”
凌畫若是不知道碧云山有謀位之心,聽了凌云揚這番話,怕是也想不透,但如今,很好推測,“碧云山不姓寧,姓蕭,皇姓的蕭。屯兵買馬,以謀奪位。”
“啊?”凌云揚不知此事,震驚了。
凌畫道:“我既然答應扶持蕭枕登上那個位置,又怎么會讓人謀了那個位置?連正統的太子都是要拉下來的,更遑論碧云山寧家了?哪怕我喜歡寧葉,也不準許她阻止我報恩。所以,你《推背圖》上推出宴輕渾身是血倒在尸山尸海的戰場上,那一定是碧云山起兵了,若凌家不遭難,我不是執掌江南漕運,而是在京城做著娘親眼里的大家閨秀,掌管著外祖父外祖母留給我的產業,那么,我一定不知碧云山背后籌謀,破壞不了碧云山聯手嶺山興兵,另外,還有幽州溫家,還有涼州,我拉攏不了,那么,宴輕哪怕手里有五十萬兵馬,想必也阻擋不了兩方聯手,難抵亂世兵戰,而我若是看透大勢已去,幫不了蕭枕的話,又眼看著民不聊生,生靈涂炭,難保不心生恨意,殺了他,再自殺,這是很有可能的。”
凌云揚唏噓,“若是這樣說,也太可怕了。”
凌畫點頭,“是啊,太可怕了。”
兄妹二人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片刻后,凌云揚道:“幸好,宴輕沒入朝。而你嫁給了他。”
凌畫卷起寧葉的畫像,扔進了火爐里,看著畫像被一點一點地吞噬,她道:“這幅畫像不能留著,燒了吧,無論是被三哥瞧見,還是被宴輕知道,都不太好。”
凌云揚點頭。
凌畫收回視線,“四哥用宴輕和我的生辰八字,推出這兩幅畫面便夠了。就算推測的有出入,應該也是八九不離十。而宴輕,以他當年的角度來推演的話,他推演的應該是自己和國運,能夠讓他反復推演,應該都是個亡字,沒有生機,所以,他反復之后,都是一個結論,無奈放棄了。”
凌云揚感慨,“我還以為他愛做紈绔呢,原來是無可奈何選的路啊。”
凌畫笑了笑,“有一日閑聊,他說若是他入朝,凌家應該不會遭難,但是我想,他用《推背圖》推演時,既是推演他自身,又是推演國運,這推演里,一定沒有我與凌家。畢竟,比起國運,咱們凌家渺小如塵,在這京城,當年也不太起眼,值得被人說起的,也就是一個清貴門楣,父親娶了母親,有一個首富的岳丈而已。但士農工商,商人地位低,所以,也不被人看的上眼。自也不會在《推背圖》上出現。”
凌云揚想了想,卻另有說法,“七妹,你這樣說也許不對,宴輕不一定推演出凌家遭難是真,但不一定他的推演里沒有你,因為你也與國運有關的。”
凌畫一愣。
凌云揚道:“你扶持二殿下,又喜歡寧葉,不止嫁他,且當日殺了他。我的《推背圖》里能出現這一幕,宴輕的《推背圖》里未必不能出現這一幕。”
凌畫頓住。
所以,若是照四哥這樣說,宴輕當真如他戲言的一般……
他說:“年少時學過推背圖,反復推演,都要娶一個小祖宗回家害的我生不如死,我想擺脫命運,于是,棄學業做紈绔,想著興許她看我沒出息能逃過一劫,誰知道還是被她算計到了手里。”
這話大約他是說了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他的反復推演里,的確是有她,而假的是,她早就遇見了他,但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