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妻子與妾室最大的區別。
妻子無論犯多大的錯,也是正室,不到萬不得已,可以送回老家,可以送到道觀,可以在府內修一處佛堂關起來,越興盛的家族便越忌諱休妻,既是丑聞,也讓人對家族的名譽、掌舵人的能力產生無端懷疑,特別是若妻室娘家門當戶對,甚至高出幾分時,夫家便更要斟酌了。
哪個家族還能有皇家興盛?
誰都知道是龔皇后作下的孽,可誰也不能說。
只能蒙著鼻子騙眼睛,把不相干的人拖拽進來充當替罪羊,奪了龔皇后的權便算作交差...
含釧低頭舀了勺參湯吹涼,遞到白爺爺嘴邊,“嫂...崔氏企圖與之定親的喻家,昨兒個當家人出門被從天而降的石頭砸傷了,腿斷了,下半輩子恐怕都只能躺在床上了。那家的夫人也因誤食了劇毒的草藥成了啞巴,可見好人有好報,壞人自有惡人磨。”
誰是磨人的惡人,這自然不言而喻。
徐慨...
含釧想起那晚的那個擁抱。
是擁擠的、黏膩的、充斥著一夜未眠的倦怠與大悲大喜后的起伏,也好像將積攢了兩輩子的情感如數奉還、徹底暴露,又似乎是密謀已久卻偽裝成沖動而為的遮掩...
含釧瞇了瞇眼,把那天的感受企圖全部甩在腦后,一抬眸快速轉了話頭,“淑妃娘娘醒后,第一件事兒就是給您賜了白銀二百兩和香山上五畝地,算是為您正名也是撐腰。銀子暫且鎖在門柜里的,地契存在鐘嬤嬤處,待您大好,釧兒趕上小乖,噢,小乖是店里的小毛驢,鐘嬤嬤最喜歡它...釧兒牽著驢,驢馱著您,釧兒帶您去看看您的那五畝地!”
含釧想說說高興的事兒,讓白爺爺歡喜歡喜。
白爺爺卻扯了抹笑,含了一口清參雞湯,聽含釧說完,默了默,沒咋回應,只說,“你這雞湯熬得不錯,越是清清淡淡的食物越見功底...雞子要選好,做飯,料不好,手藝再好也沒轍。”
就像崔氏。
旁人再敲打,長輩再愛護指點,自己是個惹禍的,怎么著都沒用。
白爺爺輕輕“唉”了一聲。
崔氏怎么處置,他醒過來后聽含釧說清楚后便想了許久——終究是他不對,當初看崔家窮、又拖著兩個弟弟,崔氏的父母嫁女兒收彩禮也爽快,私心是不想白家從此絕了后,這才聘了崔氏為大郎的妻子,既是香火傳承,大郎在這人世間走這么一遭,也不孤單。如今想想,是他狹隘和自私了。
崔氏進了門,前兩年大郎身子骨尚且能撐一撐,越往后便越起不來床,崔氏照顧大郎和四喜,操持家中庶務,有時在銀錢上動心思,他便也睜一只眼閉一眼,由著她了——人和財,總得占一樣,大郎不中用,崔氏若能看在錢份上好好待這個家,倒也不是不行,左不過他鉚足氣力好好干,掙下的家業不都是四喜的嗎?
如此想來,他待崔氏便多了幾分寬容。
含釧出宮后,崔氏越發過分,他便狠下心好好斥過崔氏幾次...
卻也沒糾過來。
反倒惹下這登彌天大禍。
幸而還有含釧,若無含釧與愿意幫忙的秦王爺,他和四喜必死無疑。
若真從家里搜出了帶名號的官銀,不只是他,整個白家,連帶著還在四川的叔公叔伯都要償命。
崔氏該死!
“崔氏...”白爺爺咬著后槽牙。
含釧掏出手絹子給白爺爺擦了擦嘴,隨口道,“聽鐘嬤嬤說,崔氏昨兒個來了的,前日夜里也過來了。鐘嬤嬤拿著雞毛撣子不許她進來,說您還沒醒,怕她謀害公爹,對您有不測。約莫是秦王留在庭院的仆從看起來嚇人,崔氏也沒過多糾纏,便掉頭走了。”
白爺爺手攥成拳,“她來干什么!她來看我死了沒!若是我死了,白家就剩她一個長輩了!四喜還能做主把他娘送到寺里去不成!?”
許是坐久了,說話說多了,白爺爺說到最后有點含含糊糊的。
含釧見老頭兒氣得不行,趕忙順毛捋,把碗一放,輕手輕腳地把白爺爺放平,“行了行了,知道了。您什么意思,釧兒心頭門兒清,您放心吧,前兩日是釧兒還睡著,在您恢復精神之前,釧兒必定給您料理得順順當當的,不叫四喜為難。”
白爺爺這才哼哼唧唧地點了點頭。
不被背后說人。
說曹操,曹操到。
含釧剛把出了廳堂,正洗手便聽見外院的回廊里鬧鬧嚷嚷的,鐘嬤嬤的聲音又尖又利,小雙兒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崔二苦口婆心的勸導...三個人的聲音都壓不住崔氏的哭嚎。
“啪嗒!”
含釧把拭手的帕子往盆里一扔,眼風一掃,拉提手一伸,隨身的銀匕首就滑到了掌心里,氣勢洶洶地跟在自家掌柜的身后往外沖。
一出去,便看見崔氏跪在院子里,一手抱著井,一手拍著地,哭得兩眼紅腫,“...饒是我做了錯事,我也是白家的媳婦兒!也是白家八抬大轎娶進門的!也是四喜的親娘
!公爹病了,我如何進去看不得!你們一個一個外人全都攔著我,是要作甚!是要拆爛我白家呀!”
小雙兒眼睛尖,一眼看到自家掌柜的出來,便小跑過來耳報神,“...她說不讓她進去見白師傅,便要投井!”
含釧氣極反笑。
這是豬八戒掄家伙倒打一釘耙呀!
鐘嬤嬤在掖庭里混跡幾十年,還能被這么點混賬東西氣死?袖子一撩便要沖上去干仗,含釧將鐘嬤嬤一把攔住,手一抬,看向拉提,語氣冷靜,“去!她要投井!你去幫她一把,把她雙腳跟提溜起來,頭得朝下對著井口,這樣才能保證投下去是頭挨地,死得快。”
拉提說動就動,一伸手便抓住了崔氏往后縮的腳脖子。
崔氏的尖叫也擋不住拉提的動作。
拉提手勁兒大,眼睛綠油油的跟狼似的,一拖一拉就把崔氏徹徹底底地掀翻在地。
崔氏一邊哭,一邊竭力蹬腳脖子,“放開我!放開我!賀含釧,你不得好死!我已知錯了,公爹也順順利利出來了!我只是想進去侍奉公爹,一盡孝道啊!
三五第一_